幸炽跟着陆执锐一起下了车。在他们后头, 另外一辆车也停了下来。
幸炽赶紧拉了拉陆执锐的袖子。
“陆先生。”他说。“要么,我们就不要让他们跟着了吧?”
陆执锐回头,就看到他的助理和幸炽的经纪人跟着下了车。
一大群人跟着, 确实有点醒目, 幸炽这会儿又全副武装地挡住了整张脸, 的确不适合这么招摇。
“你让他们先回去。”陆执锐回头对司机小李说。“你在车上等着。”
小李听话地停了下来。
于是就只剩下陆执锐和幸炽两个人并肩而行。街道很宽敞,两边霓虹闪烁,小摊贩前吆喝的人声和交谈声吵闹得厉害。
“你们当时就是到这里来玩的?”陆执锐问。
“对啊!”幸炽说。
陆执锐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四下看了一圈。
路边卖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卖服装的,价签上标注的都是几块十几块的价格, 货品堆得到处都是。街道上人来人往,挤得厉害, 让陆执锐觉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里多有老港城的气氛呀。”周围的声音吵闹,连带着幸炽的声音都变得雀跃了不少。
“是么?”
幸炽转头, 就看到陆执锐眉心的痕迹已经显露出来了。
他一想, 也是。
对陆执锐来说可能不是。陆执锐从小在港城的太平山长大,估计他的老港城, 就是那边的高楼大厦和能俯瞰整个港城的别墅区。
让这位少爷陪自己来逛夜市,是有点为难他。
“要么我们还是回去吧?”幸炽说。
陆执锐低头, 就撞见了幸炽眼睛里的神色。
是有点失落的情绪,但是不多,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揣度。
这让陆执锐心里很不舒服。
“店在哪里, 还记得么?”他问。
幸炽点了点头。
“那就走。”陆执锐说。
幸炽明显愣在了原地,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像是又开始猜测他这会儿在想什么、有没有生气。
陆执锐一把拽起了他的手腕, 拉着他走进了庙街。
幸炽被陆执锐紧紧地拽着手腕, 又不敢甩脱,只好被他拽着,一路小跑跟着他走近了街巷里。
一进去,周围热闹的气氛就将他们包围住了。
这里几十年都没怎么变,还是九十年代的老夜市的气氛。不过这会儿的幸炽却顾不上这些,一双眼睛看着陆执锐的背影,出神了两秒。
他穿着立整的西装和大衣,即便夜深了,发型也一丝不苟,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挺奇妙的。
幸炽在想,他究竟为什么要跟自己到这里来?
陆执锐像是一直都在做没必要的事。去参加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像在闹着玩的节目,这两天就像是专门来节目组给他撑腰似的。到今天拍摄结束,又因为他随便的一句话,陪着他来闹市里逛街。
本来,他们的交易很公平,陆执锐给他足够的物质,他到陆执锐的世界里做他闲来无事赏玩的一只鸟。
但是现在,陆执锐似乎在反复打破这个平衡。
幸炽形容不来这样的感觉。
——
庙街里都是老店了。两边的街景从幸炽上次来玩基本就没变过,就连他和同学一起吃过饭的老店,居然也还开着。
店里没几个位置,又很逼仄狭小,幸炽就和陆执锐在店门口的桌椅上坐了下来。老板拿来了一张菜单,陆执锐也没看,直接放在了幸炽面前。
幸炽点了几个菜,又加了一份煲仔饭,将菜单还给了老板。昏黄的灯光有种暖融融的感觉,幸炽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次来,我们就是坐这个位置的来着。”幸炽笑着说。“那次是因为我们有个同学没带合适的衣服,穿太厚了,专门跑到这里来买衣服的。我们当时就住在附近来着,这片有好多小旅店。”
陆执锐嗯了一声,问他:“是来参加什么比赛的?”
“奥数。”幸炽说。“不过这边的学生好厉害,我们当时只有学校那个数学第一拿了个二等奖。”
说到这儿,他笑了几声:“不过,学校公费嘛,大家都当是来免费旅游了。”
幸炽说的这些,对陆执锐来说简直是陌生的世界了。但是他看着幸炽,昏暗的光线下他笑得轻松极了,一双眼眯起来,特别赏心悦目。
陆执锐就静静地听。
幸炽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我当时上初三,陆先生您那会儿会不会也还在港城?”
幸炽初三那年夏天,他应该是高中才毕业。
年轻气盛,最受不了委屈的时候。他那会儿刚知道有柏展这个人,跟那小子打了一架。
那小子狐朋狗友多,也不讲什么道义,约架带了十个八个帮手。那是陆执锐第一次因为打架进医院,他爸妈气得要死,他伤一好,就把他送出了国。
对陆执锐来说,是个不太美好的夏天。
他停了停,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应该不在了。”他说。“我那年出的国。”
没一会儿,菜就送上了桌子。
热腾腾的香辣蟹,蛤仔煎,还有慢慢一大碗的煲仔饭。幸炽拿起了桌上的塑料手套,就看陆执锐空着手。
“陆先生?”
就见陆执锐要站起身:“我去拿工具。”
幸炽赶紧伸手按住他。
“陆先生,这里吃蟹不要拆的。”他说。“店里也没工具。”
陆执锐不解地看向他。
幸炽只好演示给这位少爷看。
他戴着塑料手套,从盆里捞出了一只热乎乎的辣蟹,给陆执锐看了看,将切开的那一头放进了嘴里。
见到陆执锐坐在那儿,看着他没有动,幸炽有点不好意思,咽下了那一口蟹,说:“是不太卫生……”
却见陆执锐拿起了桌上的手套,戴在了手上。
眼睁睁地看着陆执锐也跟着他抓起了一只蟹,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浮上了幸炽的心头。
陆总不会是被谁下了降头吧。他心想。
——
幸炽没想到,陆执锐这么怕辣。
半只蟹还没吃完,陆执锐的眉头已经皱得死紧了。幸炽看他居然开始咳嗽,赶紧脱下手套给他盛了一碗饭,又伸手叫老板,点了两个不辣的菜。
……难怪这位少爷平时吃饭那么清淡,原来是怕辣啊。
幸炽没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就见一碗饭下肚,陆执锐好像还是缓不过来,桌上的水已经喝光了第三杯了。
幸炽有点想笑,幸好求生欲还没下线,让他强行忍住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陆总,要不要喝点酒?”
“嗯?”陆执锐嗓子已经哑了。
“冰啤酒,很解辣的。”
可能是现在的气氛太轻松,陆执锐又的确有点搞笑。要是放在平时,幸炽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总裁喜欢的白莲花,都是一杯倒。
陆执锐还没说话,又是一阵咳嗽。
幸炽干脆跑去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
打开的啤酒放到了陆执锐面前。
冰凉的啤酒冒着丝丝的白气,看起来的确很爽口。不过幸炽似乎忘了给他拿杯子,陆执锐抬起头,正要说,就看见面前的幸炽拿起了他的那瓶啤酒。
他仰头喝了一口,看到陆执锐在看他,似乎有些疑惑。
“怎么了,陆先生?”幸炽问道。
陆执锐忍着喉头不停往上翻涌的辛辣,看了一眼幸炽手里已经喝了几口的啤酒,一声不吭地拿起了自己的那瓶。
没怎么,是你自己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能喝酒的小白花。
陆执锐心想。
——
冰啤酒的解辣效果的确不错。他们两个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前面,居然不知不觉喝了七八瓶。一直到桌上的菜见底,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少了,幸炽也露出了醉态。
“回吧。”陆执锐站起身。
幸炽跟着他站了起来,刚站到一半,脚下就一歪,差点摔倒。
陆执锐伸手扶住他,幸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站稳。”他说。
酒量小倒不是装出来的。陆执锐看了一眼他泛红的脸颊和有些迷离了的眼神,心想。
这种路边摊的菜色的确很一般。螃蟹虽然新鲜,但是重油重盐,辣椒放得也多,并不太合陆执锐的口味。
但他这顿饭吃得居然意外地愉悦。
他帮幸炽戴好墨镜和口罩,单手提住他往回走。走路的时候多拉一个人总有点费劲,但是陆执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他看向幸炽,总觉得隔着墨镜都能看见幸炽在笑。
一直到两个人上了车。
幸炽被口罩捂得难受,一上车就单手拽下了口罩和墨镜。喝多了酒的人总会有点缺少防备,就连平时装出的样子,也有点维持不住了。
幸炽没像平时一样小心翼翼地跟陆执锐找话题,反而自己往车窗上一靠,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还没吃饱?”陆执锐问。
幸炽摇了摇头。
“吃饱了。”他说。
“那在看什么?”
“看外面呢。”幸炽说。“港城真的好看。”
“从山上也能看到。”陆执锐说。
幸炽立马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的期待根本不像作假。
“想看?”
幸炽点了点头。
“一会儿就能看到。”陆执锐说。
幸炽连点了几下头,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
“但是,陆先生,您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他说。
“不影响。”陆执锐说。
“哦……”幸炽放下了心。“那就好。”
他转过头,接着往窗外看去,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陆执锐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手机。
“明天的会议推迟一小时。”
他给随行的季岚发消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