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天还没有全黑,海城一片灯火辉煌。
幸炽今天工作不多,很早就跑完通告回了家。他打了一会儿游戏,玩得有点投入,等他放下手柄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遭了,差点忘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熟门熟路地点进了那个名为【衣食父母】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起来。
【幸炽:陆先生,还在忙吗?晚饭要按时吃喔】
【幸炽:我今天晚上自己炖了汤,喝起来不错,等您回来我做给您喝】
【幸炽:对啦,您哪天回国呀?我想去机场接您】
【幸炽:有点想您啦】
接连几条消息,像是根本不用思考一样,飞快地发了出去。
发完最后一句,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一眼都没多看就关掉了微信,点了一份外卖。
他今天晚上没有通告,陆执锐又在国外,他经纪人百分百不会来找他,最适合偷偷放纵一下肠胃了。
这样想着,他又去开了一罐他经纪人严禁他喝的冰可乐。
但是,可乐刚喝了两口,经济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快点到海城人民医院来。”岳缨那边声音嘈杂。“陆总出车祸了。”
幸炽手上的可乐罐险些打翻。
“你别担心,不严重。”岳缨说。“助理说只是小磕碰,没有危险,休息几天就好了。”
“哦……”幸炽回了沙发上。“他不是在国外吗?”
电话那头的岳缨清晰地啧了一声。
“陆总今天的飞机回海城,你不知道?”
幸炽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我光知道他这两天回国。”
说到这儿,他连忙补充道:“他电话都不怎么接,每次我消息他也就回一两个字,什么都没告诉我嘛。”
他这活似员工推卸责任的口气让岳缨有点无语。她也没跟他多纠缠,说道:“那你快一点过去。陆总这会儿还在昏迷,你过去看看,守一会儿。”
“昏迷了?那还不严重?”
“说是磕到头了,不过没有受伤,医生说昏迷还有过劳的成分。”岳缨说。“你别废话了,快点收拾一下,我这就叫司机过去。”
“别急啊岳姐!”幸炽赶紧打断了她。
他们公司就在外滩附近,到他公寓的车程要不了十分钟。他今天外卖点的炸鸡,排在他经纪人列给他的违禁食物榜单之首,要是这会儿让司机过来,肯定会被发现。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岳缨问他。
幸炽赶紧找借口:“陆总受了伤,我总不能空手过去吧?我给他做点儿点心,你让司机大哥过上两个小时再过来。”
“可是……”
“反正陆总现在也没醒,我在那边干坐着,也帮不上忙。”幸炽哄道。
岳缨听着似乎也有道理:“那我让司机晚点过去,你动作快点啊。”
幸炽满口答应,挂了电话。还有两个小时,他这会儿去调好材料烤个饼干,总共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刚好够他吃顿炸鸡。
——
陆执锐头痛欲裂。
柏林到海城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他在飞机上睡不好,这会儿多少有点不舒服。
司机车开得很稳。陆执锐拿出手机,刚开机,就有不少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邮件弹了出来。
他挨个看过去,基本都是公司的下属发来的。
他从没有回消息的习惯,挨个看过去,就把需要立刻处理的内容转给了总助季岚,让她去接洽。
最后一条消息,是从德国发来的。
是他这次专程去谈合作的新能源公司负责人,发来了他们签合同那天的合照,祝他们合租愉快。
陆执锐把输入法切成了外文,难得地回复了一句。
【合作愉快。】
就在这时,几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陆执锐抬眼一瞟,是幸炽。
他甚至没有点开聊天框,就在弹窗里随便看了一眼,就把弹窗划走了。
他这几天不在国内,也没时间顾得上他。昨天季岚来电的时候还跟他说,幸炽这两天情绪低落,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了。
陆执锐勾了勾唇角。
就这点小把戏,翻来覆去的也没玩腻。他有什么可情绪低落的?就是几天没见他,闹小脾气罢了。
这小孩儿温顺又乖巧,就算是闹脾气也翻不起水花。陆执锐完全没放在心上,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就支着额头闭上了眼。
他这会儿很累,所有的应酬饭局全推了,只想回家先好好睡一觉。
等明天,让季岚安排他来吃个晚饭吧。陆执锐心想。不然又该偷偷哭鼻子了。
就在这时,猛的一个急刹车。
陆执锐一睁眼,就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从侧后方冲了过来。隔着车窗,敞篷车的副驾驶里坐着个醉驾的公子哥,脸颊通红,双眼发直,把刹车踩成了油门。
一瞬间,巨大的碰撞声响起。陆执锐坐在后排没有系安全带,被撞得猛地往前一冲,一头撞在了车窗的边缘上。
眼前一片漆黑,他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锐的意识才渐渐回笼,他费劲地睁开眼,眼前却猛地出现了一片亮光。
很亮,与车窗外嵌在夜色中的灯火不同。一片刺目的明亮中,一间陌生的客厅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很大,非常大。
整间房子都像是放大了很多倍,高得惊人,就连他身边的椅子都需要费劲地抬头才能看得到。他身下很软,像是趴在一个没有支架的床上,远处巨大的落地窗外,外滩的夜景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一股油炸的香味飘到了他的鼻端,紧接着,清脆的拉环声嘣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回过头去。
就看到巨大的磨砂茶几上摆着一份纸盒装的炸鸡,裹着晶莹的酱汁,正缓缓冒着热气。
茶几后头,他包养了三年的情人幸炽,正盘腿坐在宽阔的羊毛地毯上,一手端着饮料,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
他直勾勾地看向幸炽,而幸炽也发现了他。
他们对上了目光。他神情冷冽,而幸炽却扬起嘴角,冲他笑了起来。
“锐崽,你醒啦?”幸炽说道。
——
幸炽刚在茶几前坐下,就发现自己家的猫睡醒了。
这只猫是他前段时间在公司门口捡的,那天正好下雨,这一只半大的小猫就缩在角落里打哆嗦。他不忍心,偷偷地把猫带回了家,因为这件事,岳缨没少训他。
因为陆执锐不喜欢猫,他龟毛得很,有洁癖,讨厌一切会掉毛的动物。
多不讲道理啊?就好像他自己不掉头发一样。就因为这个,幸炽报复性地给这猫起了个名,叫锐崽。
不过,鉴于陆执锐从来没到幸炽家来过,岳缨最后还是同意他养下了这只猫。
这是个长毛的小橘猫,洗干净了像只小狮子。它脾气好,也不认生,在幸炽家住了没多久,已经跟他混熟了。
“锐崽,你醒啦?”幸炽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抬手朝着小猫招了招手。
但是,这猫好像是没睡醒,看到他招呼也不动。
只见它缓缓从猫窝里站起身来,两只前爪微微分开,站得极其端正,带着股昂首挺胸的贵气,静静地看着他。
幸炽拿遥控器挠了挠后脑勺。
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这猫看他的眼神有点冷,甚至像皱起了眉头。
笑死,小猫哪里有眉毛?幸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拿起一块炸鸡朝着小猫晃了晃:“锐崽,看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只猫的眉头好像皱得更深了。
它甚至后退了两步,目光严肃,像是在不悦地打量他。
这只小猫的橘猫血统纯得不能再纯,每次看到他吃东西眼睛都冒绿光,一看不住就要跳上桌来抢他的饭吃,怎么今天变了性了?
幸炽来了兴趣,放下可乐走过去。
那小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猫窝里跳起来就想躲。可没等他躲开,就一脚踩在了尾巴上打了个趔趄,被幸炽一把捞进了怀里。
“阿锐小朋友,今天怎么开始装深沉啦?”他抱着猫一顿乱揉。
那小猫一动不动。
“别乱装深沉,学得跟陆执锐似的。”幸炽说。“多烦人啊。”
这只猫像是被某个词刺激到了一样,猛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幸炽怕弄疼它,连忙弯腰把它放到地上。
猫落地的时候还打了个滑,差点脸着地摔个跟头。紧接着,它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它走的这几步奇怪极了,步子又大,脚步又沉,但偏偏四肢又不协调,走得歪歪扭扭。
几步之后,它停了下来,轻盈地一转身,端正地在地上站定了。
端正,庄严,带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
但这些却是出现在一只小猫的身上,显得这猫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更可爱了。幸炽愣了愣,紧跟着就笑出了声,上前两步,就想重新把猫抱起来。
但是这猫却警觉地后退了一部、步,抬头看向他,开了口。
“喵——”
分明是疏离的警告,喵出口时却是柔软清甜的一声猫叫,甚至带了点儿语调,像在撒娇。
“好好好。”幸炽的声音也跟着软下来,满是笑意地哄起它来,像是真能听懂它在喵什么似的。“不骂你不骂你,我们宝贝才不像陆执锐呢,是吧?”
细微的银光一闪,是这只小猫在咬牙,不小心露出了半颗尖锐的犬齿。
幸炽浑然不觉,笑得更高兴了。
——
等幸炽吃完炸鸡,正好司机打电话来,说自己准备出发了。幸炽收拾好外卖的包装盒,厨房里的饼干也烤好了。
饼干是牛奶蔓越莓的,他总给陆执锐做,就是因为这个最好做,方便又省事。
从刚才从幸炽怀里跑掉开始,那猫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幸炽只当它是睡懵了,就没再欺负它,绕开它就进了厨房。
烤箱打开,一股饼干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幸炽戴着手套把烤盘端出来,放在了岛台上。
火候还是没掌握好,烤盘上的饼干有一半都糊了,只有中间的那一部分是完好的。幸炽失望地叹了口气,把饼干从烤盘上盛出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还挺香的,就是不够甜。
这得怪陆执锐这个人不爱吃甜食。幸炽每次给他做点心,糖都只能放三分之一到一半,就这,陆执锐每次也只是赏光吃一两口。
幸炽拿出了个精巧的玻璃罐,一边挑出烤好的饼干吃掉,一边把有些糊了的那部分装进罐子里。一直到玻璃罐快装满了,他才捡出几块稍好一点的,放进了罐子里。
做完这些,他满意地把罐子扣上,拿起剩下的两块没糊的饼干。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锐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这会儿正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他。
幸炽一手拿着完好的饼干,一手握着装着烤糊了的饼干的罐子,忽然有点心虚,像是被小猫发现了什么。
肯定是心虚,不然他怎么会感觉这只小猫的目光里满是审视?
他走上前蹲下来,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又把另一块放在了锐崽面前。
“吃吧,尝尝哥哥的手艺怎么样。”他笑着说道。
可是向来嘴馋的锐崽却闻都没闻一下他手里的饼干,而是转过小猫脑袋,目光沉沉地盯着幸炽手里的罐子看。
幸炽当然看不懂小猫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他看到锐崽虎视眈眈地看着罐子,只当它是吃锅望盆,连忙把罐子收到了怀里,伸手摸了摸小猫脑袋。
“锐崽乖,这个里面的烤坏了,不能吃。”幸炽笑着说道。
“这是给陆执锐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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