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封舟的动作停在那里没有动,还是应奚泽先动了动指尖,点开了那条标题醒目的视频链接。
很快,明显经过过精简剪辑的画面展示在了手机屏幕中间。
一幕接一幕地掠过,画面中人链满全身的接口,各种各样的导管,不断重复的刺激性作业,以及那一次又一次从体内抽取出来的鲜红血液,无一不是直勾勾地刺激着视野。
视频内部的所有画面明显都已经经过了非常仔细的筛选,这大概也是零号延后了那么多天才采取行动的最主要原因,每一个镜头当中,参与实验的那张脸都清晰无比地处在镜头最醒目的位置,只要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不难认出视频中实验体的真实身份。
在这些画面当中,可以感受到很多年月累计下来的重复实验,但不管是哪一段的镜头当中都不难看出,对于实验参与者而言,无疑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其中进行最多的是一些用意不明的电流接通,其次就是不间断注射入的各种不明液体作用下,所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反应。
这里的一切对于应奚泽而言无疑是无比熟悉的,准确点来说,这些短短的影片或许包含了他那么多年来的最主要生活内容。
整个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剩下了画面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操作声响。
宿封舟久久地没有说话,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明显逐渐沉重的呼吸。
应奚泽没有去看这人的表情,垂了垂眼,神态间平静地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根本不需要去点下面的评论内容,就已经足以想象出这短短的时间内在幸存者总引起了多大的舆论反响。
不得不承认零号确实很会挑时间。
突如其来的末世猝不及防地打乱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步调,也就是在这种击溃了所有人最后心理防线的最后时刻,忽然用这样的一段视频来向全世界宣告——其实科研团队早就已经预测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并且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地进行着人体测试。
现在所有人最想知道的无疑是,这些漫长年月下经历过的无数次实验之后,所得到的最终结果。
#人体实验视频曝光#、#不会被感染的人是否真的存在#、#实验者真实身份#、#免疫者还是新的怪物#等等几个词条,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所有人谈论的最主要内容。
与此同时在各个工作群里不断弹出的艾特信息也足以证实着,一直隐藏的某个身份,已经注定再也不是秘密。
弹出来的来电提醒打断了视频的播放。
应奚泽没有看宿封舟,从他的手上接过了手机放到耳边。
刚接通,冀松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你们已经回来了,现在人在哪里?”
“宿舍。”应奚泽简单地报了两个字。
“待那别动,我派人过去接你。”
应奚泽低低地“嗯”了一声,随意地朝着窗外扫过一眼,可以看到原本还空荡的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人。
遥遥地站在那里也并不敢太靠近,其中不少还警惕地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低头触碰起了屏幕,可以想象出暗中所进行着的各式各样的对话内容。
他眸底的神色微微地恍了一下。
只是片刻间的走神,跟前视野忽然一断,是宿封舟当机立断地拉上了窗帘。
应奚泽定定地站在那里,嘴角缓缓翘起,忽然露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就连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其他的事,但是有一种感触无疑十分真实——这么多年维系下来的平静日子,恐怕彻底结束了。
他抬头对上了宿封舟的视线,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没能发出声。
正想斟酌一下用词,却见宿封舟突然迈步走了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咫尺的跟前,就这样定定地垂眸看着他:“别怕。”
应奚泽彻底愣了神。
设想过无数个可能性,从没想到这个男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两个字。
停顿片刻,他问:“我怕什么?”
宿封舟没有直接回答:“反正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应奚泽没再说话了。
安静的气氛在两个人当中蔓开,在外面走廊里陆续传来的混杂声响陪衬下,让彼此的呼吸在这瞬间变得更加真实。
应奚泽可以感受到宿封舟又试探性地朝他的方向挪了两步,并没有选择后退。
然后随着男人朝他伸来的手轻轻一拽,就被紧紧地搂进了一个怀里。
之前没有察觉,这样被抱得紧了,应奚泽才发现自己不自觉间居然有些在微微颤抖。
随着衣衫后面温热的体温传来,体内隐约的寒意也被渐渐地盖了下去,原先就有些混乱的思绪不由有些恍惚,这才听到宿封舟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不远的位置落过:“那天在研究院门口见到你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多问上几句……”
很少从这个男人口中可以听到这样带些隐约自责的话,应奚泽隔了一会儿才想起宿封舟所说的是哪个晚上,有些好笑的情绪涌动下,嘴角忍不住勾起了几分:“不是,毕竟就算问了,我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
宿封舟抱着的动作似乎更紧了点。
微微埋下了头,似乎对这个显示感到有些沮丧:“确实。”
应奚泽想了想,伸手在那人的发丝间揉了几下:“现在也挺好。”
视频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
走廊里聚集的人声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原先还有些控制的场面逐渐变得有些胡乱,最后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等到冀松安排的人抵达楼下的时候,甚至一度都没办法挤上来,只能使用手机再次跟应奚泽进行了联系。
应奚泽最后是被宿封舟罩在外套里护下楼的。
这边宿舍区里居住的都是各个部门的相关人员,宿封舟这个七组组长向来凶名在外,大家围观归围观,撤离的过程整体还算客气。可即便如此,当车辆顺利地带着应奚泽离开住宿区的时候,一起坐在车内的冀松却是脸色并不好看。
这些内部人员比起普通群众来说,对于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已经算是相对良好,可即便如此依旧在短短的时间内引起了这样大的反应,足以想象外界那些知情不多的其他人会有怎么样的联想和反应。
现在毕竟已经进入了特殊时期,这样一系列视频的出现,谁也没办法估算出人类为了存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会做出什么。
就在冀松出发前来接人的时候,网上就已经有人煽风点火地将应奚泽这种不被感染的情况称为了“怪物体质”,强烈呼吁进行更深入的加强化实验。甚至有些阴谋论地怀疑,这些异形的出现本身就跟应奚泽的存在有关,对于整个科研部门的设立提出了极大的质疑。
但不论是哪种言论,每一种对于应奚泽而言都称不上有利。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将应奚泽带到了一处环境僻静的房子里,冀松才仿佛彻底地松了口气:“宿舍楼那边你先不要回去了,平时要用的东西我会让人送过来的,暂时就住在这里吧。”
应奚泽没有拒绝:“都行。”
冀松的视线顿了顿:“接到通知之前,你先哪里都别去。”
应奚泽:“嗯,我就待在这里。”
大概是这种态度实在太过配合,反而让冀松微妙地感到有了一丝不安。
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宿封舟的声音传了过来:“冀院长,可以让人在这里多放一张床吗?”
冀松:“……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