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的时间内,从各地集结过来各式车辆陆续驶入了陈山地窟岗哨区。
A25系列武器全面失效的问题无疑引起了上面的极大关注,除了临近市区消查部门的精英人员,以及隔壁地窟的防卫支援团队之外,就连当下身在国外执行任务的三组和九组据说也已经在了赶来的路上。
各方聚集,这让陈山地窟前所未有的热闹。
因为七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这片区域活动,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第一批抵达现场的人员。
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时刻刺激着哨兵无比敏锐的听觉,让原本在认真鼓捣电脑的宿封舟只觉得太阳穴口一阵猛烈的突突。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慎文彦,刚才叫你把门关上,没听到吗!”
“老大您自己就不能回头看一下吗?这门早就关了啊,连窗都给你扣死得严严实实。您这五感实在太敏锐,咱也没什么办法啊,是不是?”慎文彦相当的委屈,把玩手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提议道,“或者我找融云那边去讨几个隔音耳塞过来?前阵子他们在网购平台买了不少,效果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要不试试?”
“算了,就这样吧。”宿封舟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自从那天奇妙地睡着之后,这段时间里精神图景始终保持在一种诡异的平衡当中,这让原本时刻处在爆炸边缘的宿封舟状态平稳不少。
总体来说当然算是好事,可是这依旧不能让宿封舟抹去脑海当中那种很诡异且微妙的感觉。
在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自己怎么可能会突然睡着?
依稀间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背后的真相一定跟当时唯一在场的应奚泽有关。
他想找出来。
远远地又是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声,车辆驶近的过程中,随着坑坑洼洼的地面造成了隐约的颠簸。
所有碰触的声音都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落入了宿封舟的耳中。
他努力地摒除了一切杂念,保持着非常快速的频率查看着页面上的信息资料,好不容易定下心来,只听一直在那玩手机的慎文彦突然大叫了一声:“老大!”
近距离的声波冲击把宿封舟震得心头一跳。
他忍不住地磨了磨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着急投胎吗?”
慎文彦在这样明显不算友好的氛围中缩了缩脑袋:“那个老大,这里两件事。第一件,您之前想要的关于应工的资料,我托的朋友终于帮忙拿到了,已经放在了门卫我一会就过去取。”
他瞥了宿封舟一眼:“然后第二件,今天安排来这边地窟的第三批人员刚刚抵达了,里面就有……那个谁。”
“哪个谁?”宿封舟在模棱两可的话里面没回过神,看去时正好对上慎文彦朝着他的方向挤眉弄眼的模样,“……有话直说,抽什么风?”
慎文彦连连咳嗽了几声:“就是有,您页面上正在看着的那位呗。”
宿封舟:“……”
结合上面下达的计划安排,这几天他没什么事就光顾着做深入的背景了解了,现在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的,正是应奚泽当初刚刚来到宁城研究院时拍摄的照片。
相比起现在,当年初来乍到的应奚泽显得稚嫩很多。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态度,在面对照相机镜头的时候,至少还懂得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
但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有一点始终没有变的是,光凭应奚泽这张脸的上镜程度,普普通通用来入档的证件照片,都拍摄出了堪比很多娱乐圈大明星的艺术照效果。
听慎文彦这么一说,刚刚还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文档资料上的宿封舟,终于记得把视线往那照片上挪了挪。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有些走神。
慎文彦等了许久见宿封舟依旧没动,恨铁不成钢地委婉提醒:“科研院那些人来的时候每个都是大包小包的,想来是带了不少的实验设备。那些东西重的很,来的人又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和普通人,您看我们是不是?”
宿封舟神态疑惑:“防卫队那些负责接待的人没去帮忙吗?”
他记得他们七组全员抵达的时候,虽然两边素来不合,至少在表面功夫上可一点都没拉下,总不至于轮到了研究院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慎文彦被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表达得更加清楚一点:“防卫队那些人粗手粗脚的,万一不小心弄坏了那些昂贵的顶尖仪器,那多让人糟心啊。他们哪能有我们干活利落,老大你说是不是?”
说着作势往门口挪了挪,远远地朝外头投去了视线,就差把毕生演技全用上了:“别说,应工的东西还挺多。看来防卫队那些小子都很想表现啊,这拼命地朝他身边涌,啧啧啧……不行!反正我是看不过眼那些人的小心思,我去给应工帮忙去,怎么样,老大你去不去?”
“要去你自己……”
最后的“去”字,随着宿封舟无意看去的视线停顿在了嘴边。
遥遥地,可以看到有几个围在那边的身穿防卫队制服的身影,就连上面讨好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清晰无比地在哨兵敏锐的五感下落入了眼中。
宿封舟眉心微微拧了起来,随手点下保存后将笔记本一关,一副纡尊降贵的做派:“也行吧,反正没什么别的事,都是帮助同志,一起去。”
“好嘞!”慎文彦欣慰的仿佛自己家好大儿终于长大成人,努力控制住自己喜极而泣的表情,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问,“不过关于那份关于应工的资料怎么说,还要吗?要不您去帮忙,我先跑一趟去拿回来?”
宿封舟说:“去拿,回头放我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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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来陈山地窟具有自身的目的性,应奚泽带来的实验设备确实不少。
他向来不喜欢做那些体力活,有人能够愿意过来帮忙搬运本该是件好事,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人如果不是这样时不时地总想跟他套近乎的话。
并不是所有人的热情都能够被轻易承受。
相嘉言刚搬了一批东西上楼。
没有人留在应奚泽身边帮忙拦截,这让他的眉心不由地越拧越紧。
眼见想要过来帮忙的同事们被防卫队的人不动声色地挤在了外围,应奚泽缓缓地捏了捏指尖。
正考虑着要不要采取一些便于集体合作的非暴力手段,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就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哟,防卫队的哥几个今天挺空啊?”
宿封舟的一句话里基本没带太多的语调,但也足以让几秒前还看着应奚泽面露笑意的防卫队几人脸色跟着一凝。
被这个煞星突然间打了声招呼,秉着队内跟七组那微妙的不和谐关系,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顺着宿封舟的视线一路看去,发现最后的落点停留在了应奚泽的身上。
愣过之后,防卫队几人顿时也明白了过来,连连赔笑:“宿队,熟人啊?”
“是啊熟人,特别的,熟。”宿封舟说话的时候始终留意着应奚泽的反应,一直到了跟前,用一贯习惯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应工,你说是不是。”
应奚泽一米八的身高,在正常的场合怎么都算得上是高挑,可是落在宿封舟的跟前,依旧矮了半个头。
此时闻言微微地抬了下眼帘,看在对方帮他免了骚扰的份上,并没有多做计较:“宿队,我们又见面了。”
宿封舟挑了下眉,依稀觉得这样的语调听起来多少有些耳熟,过了一会儿才记起来当时去研究院送样本的那天晚上,自己就是这么打的招呼。
只能说不愧是科研人员的脑子,记得就是清楚。
宿封舟缓缓地朝旁边瞥了一眼,本来还愣在那里的防卫队众人似乎这才回神,干笑两声后顿时一哄而散。
看着人都走远了,宿封舟才感到稍稍满意。
垂眸扫过应奚泽周围一众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么多,搬家还是旅游?”
应奚泽对话里的调侃置若罔闻,弯腰就要去拎旁边那只相对较小的黑色行李箱,视野中忽然落入了一只手,将他重新按了回去。
“行了,这种脏活累活不适合你们这样的科研精英做,还是放着我来。”
应奚泽顿了一下,缩手的时候,指尖刚好从宿封舟的手背上擦过。
他的手指常年冰冷。
巨大的反差下,可以感受到哨兵手背上炙热的温度。
宿封舟回头的时候捕捉到了应奚泽一瞬间的走神,语调又服气了几分:“您是不是该告诉我一下房间号?”
应奚泽片刻间已经恢复了一贯淡淡的表情:“C512。”
宿封舟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应老师,邻居啊。”
对于自己会被安排在宿封舟隔壁房间的事情,应奚泽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相比起来,更让他沉思的是宿封舟刚才的称呼。
他叫他什么?应老师?
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老师”这个称呼一旦配合着宿封舟这样的语调,隐约间就似乎哪里都有些不对。
相嘉言看到宿封舟的时候也愣了下,不过对于不让应奚泽动手这件事情,两位哨兵倒是站在了统一战线。
半个小时后,应奚泽悠哉地坐在宿封舟的房间里喝茶。
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外面两个人影来回地忙碌。
“老大,我回……”慎文彦进门的时候没注意,等看清楚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时,很努力地才控制住自己瞳孔地震的表情,“应工,是你啊。”
卧了个大槽,他们家老大这种对环境气味有特殊执念的龟毛男人,有朝一日居然放了别的人进屋?!
宿封舟虽然人在隔壁摆弄设备,听力却是好得惊人。
遥遥地就已经喊了一句:“你他娘的拿个东西那么久,还不过来帮忙?”
“就来,就来!”慎文彦应着却也没有着急动身,抱着手里的文件夹直勾勾地对上应奚泽看来的视线,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玩意儿多少有些烫人,只能尽量保持冷静地多问了一句,“老大,需要我帮你放在哪儿?”
宿封舟语调很不耐烦:“随便放桌子上,马上过来!”
慎文彦瞥了一眼就坐在桌前的应奚泽,嗓子口微微地滚了滚:“……您确定,放桌子上?”
“让你放就放,怎么那么多屁话!”
隔了一个房间的一声吼,让慎文彦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资料包往桌子上一扔。
当即一个箭步就飞奔了过去。
应奚泽手里还抱着保温杯,坐在那里的姿势没有半点变动。
看慎文彦有些紧张的态度,这份文件夹里大抵是一些七组内部的重要资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存在。
但是慎文彦因为被宿封舟这么一吼,走得多少有些匆忙。
就在跑出房间的同一时间,刚被扔到桌面上的文件夹没能落稳,片刻间就滑落在了地上。
“哗啦啦——!”
里面的照片齐刷刷地散了一地。
应奚泽原本也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这个时候就算不想看,也全部看了个周全。
他喝水的动作微微顿住:“?”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掉了?”宿封舟的五感确实敏锐,只是这么细小的动静,瞬间就已经从隔壁房间冲了过来。
刚一进门,正好看到应奚泽在捡取地上的照片。
微微俯身的姿势,闻声抬头的动作,让他下颌漂亮的弧度愈发分明。
而在那清清冷冷的视线中,分明带了几分询问。
散落的照片凌乱地铺开了一地,每张照片上的人都是不同着装,不同的角度,却是跟房间里的男人有着同样冷淡的表情。
那些应奚泽相关的曾经出现在各种媒体上面的照片,此时跟眼前面容立体的真人逐渐重叠,
让宿封舟一时间仿佛有些错觉,那感觉就像有无数个应奚泽在同时看着自己。
这让他整个人陷入了瞬间的卡壳。
应奚泽眉梢微挑:“宿队的喜好,还挺别致?”
要笑不笑的语调,潜台词像极了在审问一个活脱脱的变态跟踪狂。
面对极高危场面都不曾眨过一下眼睛的七组组长,在此时此刻却是莫名地磕巴了一下:“那个……你听我解释。”
应奚泽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食指交叉在身前,是一个很舒适的坐姿,一副“我就安静地听你怎么狡辩”的神态:“嗯,您请说。”
宿封舟:“……”
慎文彦,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