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应奚泽不及多想宿封舟是怎么畅通无阻地闯进他的精神屏障,此时把精神力一收,眼见着异化体挣扎着起身之后又嘶吼着扑了上来,眼睛眨都没有多眨一下。

下一秒,宿封舟已经摸出了腰间的配枪连发了几枪。

他仿佛没有留意到令人作呕的粘稠血浆从周围爆开,扯着应奚泽往旁边一带,已经以一个非常敏捷的姿势将人带到了安全通道口的墙边。

整个过程在一瞬间完成,应奚泽只能感受到偶尔擦过皮肤的炽热呼吸。

末了,他微微拧了下眉心:“疼。”

宿封舟原本还以审视的状态观察着应奚泽,闻言才留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把人的手腕给捏红了一圈。

心里一边感慨这些科研人员的娇气,另一边多少也意识到长期紧绷的状态已经让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力量。

眼帘垂落直接松了手,抽出了特殊金属刀递了过去:“先拿着。”

应奚泽没有接:“我有防身武器。”

宿封舟询问地看去,然后便看到了被应奚泽握在手里的东西,一把大概水果刀大小的匕首。

宿封舟:“……”

这玩意儿能干什么,切菜吗?

应奚泽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嫌弃,并没有解释。

而此时,本该被一枪爆头的异化体突然间又再次地涌动了起来。

“待在这等我。”宿封舟快速地交待了一句,也没再做坚持让应奚泽借刀。

反正有他顶在前面,有没有武器防身也确实意义不大。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宿封舟听到应奚泽忽然开口多提醒了一句:“要小心这个感染者。”

听起来多此一举的提醒下,背影只是片刻的停顿了一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几分,随即便迎着被刚才的枪击激怒的异化体,果断无比地冲了上去。

宿封舟常年跟异形作战,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惊险万分的环境当中寻求契机。

枪击失效的情况也时常发生,这种时候就会需要贴身肉搏,而身体强度极高的哨兵在这样的局面当中,本身就拥有极大的优势。

某方面来说,哨兵群体自身向来就是面对异形时最强大的人形武器。

整个交锋的过程瞬息万变,好几次完全失去理智的异化体眼见就要刺破宿封舟的皮肤,都被宿封舟惊险万分地堪堪闪过。

身经百战下自身的本能被调动到了绝对的极致,但是与此同时,状似占尽优势的宿封舟却是越打越觉得心惊——

不管遭到他怎样大强度的破坏,那个异化体受损的部位总会逐渐地生出些许蠕动的软肉,像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酝酿出的新的躯体,将残损的伤口逐渐收拢。反复地持续着破碎与修复的交错过程,仿佛进行着生生不息的生命补给。

这是在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宿封舟脸色阴沉地微微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眼底却是渐渐地浮起了几分无法遏制的兴奋情绪:“啧,有点意思。”

照理说对于这种最低等级的初阶段异化生物来说,完成清理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而如今的事态多少有些超出预期,也比宿封舟之前设想中要来得有趣多了。

他本就是几日来几乎没有入睡的极度疲惫状态,这个时候一经找到新的乐趣,所有的压制和努力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感觉,就像是废旧的木板终于被上面沉重的落锤砸得支离破碎,体内涌动许久的精神力逐渐迫不及待地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既然那么喜欢反抗,那就好好享受一下垂死挣扎的感觉吧……足以想象的即将制造的血腥场面,顿时让精神波动炸开的瞬间逐渐趋向于癫狂。

所有的冲动一旦无法压制地彻底暴露,深压囚笼中的恶魔注定跟着悄然觉醒。

连宿封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逐渐沦入了堕落的状态当中,一发不可收拾。

应奚泽的注意力从最初开始就停留在异化体身上,直到看到柔软的再生状态的时候,整个人周围的气场已经冷到了极点。

而随着交锋的持续进行也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抬眸向宿封舟的方向看了过去。

暴起的输出状态下,已经让异化体的修复速度逐渐地追不上密集剧烈的损伤。

整个现场一眼看去,几乎用任何残暴的词汇都难以形容。但是与此同时更加让人感觉颤栗的,却是那个看起来仿佛已经逐渐陷入屠戮快感中的身影。

向导对于精神力波动方面向来极度敏锐,应奚泽瞬间就已经发现了宿封舟极度不对劲的精神状态。

稍微放出精神触手去进行了一下感知,便清晰地触碰到了此时宿封舟的整片精神波之间牵引着的无数纤细的丝线。

密集地笼罩在周围,却极度脆弱地伴随着现场现场频繁的血肉炸裂的声音,在逐渐愈发兴奋的状态下随时断裂,又在某种无形的信念之下死死地守住了最后的链接。

根本不需要深入,就足以想象对方此时此刻已经极度不稳定的精神图景中,恐怕早就已经随时处在了崩塌的边缘。

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促成的。

这让应奚泽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关于宿封舟的传闻,没想到切身感受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疯得还要厉害。

更叫他惊讶的是,在这种照理说早就已经足以让数个哨兵陷入暴走的极限状态下,而宿封舟居然还能利用意志力强行拉扯住,没让自己跨过那根最后的危险警戒线。

然而这个时候,应奚泽也无暇去顾及宿封舟这一路走来注定艰辛的心路历程了。

虽然看起来整体速度已经变得非常缓慢,异化体依旧非常顽强地进行着再生。可就是这样近乎垂死挣扎的方式,确实极大程度地放缓了在宿封舟绝对暴力碾压下的彻底瓦解。

应奚泽很清楚,在这种看似全面的压制当中,只要无法实现最致命的伤害就注定无法解决所有的危机。

他原本打算伺机而动,但来自楼梯口已经传来了密集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很显然,如果想要彻底地解决这里的事,已经没有额外的时间再留给他了。

再没有丝毫犹豫,应奚泽将手里的匕首紧紧一握,朝着一人一怪缠斗的方向冲了过去。

宿封舟原本正沉浸在虐杀的快感当中,恍惚间听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个撞入眼中的身影。

动作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停顿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只觉仿佛看到有一片精神领域在周围豁然展开。

随着应奚泽整个人倒入他怀里的瞬间,属于哨兵的五感在向导的引导下全面关闭,隐约中,有一股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重重地撞入了他的精神图景当中。

原本岌岌可危的荒芜世界中豁然间炸开了一片剧烈的光芒,顷刻间重重的覆上了他的视野,下一秒,将他吞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思绪彻底流失的那一瞬间,宿封舟仿佛感受到了有什么在他的精神图景当中悄然萌生。

然后,彻底堕了进去。

向导想要强行干涉哨兵的精神世界,本身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应奚泽也没想宿封舟的精神图景竟然会这么庞大,将人震晕的同时也让自己在反噬之下感到一片天旋地转。

胸前一阵翻涌,嗓子口隐约间也泛起了一阵血腥气。

但是,已经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也不容浪费太多的时间。

强撑着精神猛地一个用力,应奚泽用手上的匕首在掌心划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

这确实是他用来对付异形的武器,只不过并不是用来刺伤那些东西,而是为了对向自己。

血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异化体凄惨的嘶叫声冲上云霄。

过分的直激心灵,让消查部赶来的其他人员顿时一阵疾奔。

然后却是在抵达门口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齐齐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人没来得及刹车,猝不及防下一个接一个地连续撞上。

根本没人来得及骂骂咧咧,全员在眼前的画面下彻底僵住了。

如果不是那些怪物的血色太过容易区分,单以此情此景来看,恐怕很容易误认为是一个变态杀人狂魔制造的凶杀现场。

遍目所及全是蠕动的软肉组织,整片天台几乎都已经被粘绿色的血液所沾染。

而不久前还在声嘶力竭地发出惨叫的异化体,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一片干瘪的外皮。仿佛就在短短的片刻间被抽干了血肉,只有上面痕迹斑驳的消查部队服,依稀可以辨识出这层皮囊的身份。

在这幅画面不远处的位置,应奚泽一手拿着匕首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

在他怀中,躺着的是双目紧闭的宿封舟。

血液从掌心划开的位置点点低下,恰好在宿封舟本已被深绿色染透的衣衫跟前酿开了一片猩红的血色。

七组组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队长如此安详的样子,这样的画面仿佛让时间顷刻定格。

融云的嘴角随着沉底的心情微微地一抖,但至少还能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应奚泽,确定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变的趋势,才控制住了伸手摸枪的动作。

旁边的慎文彦则已经满是哭腔地推开了众人,径直奔了过去:“老大你怎么了!老大你醒醒啊!只是一个异化体而已,老大,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们呢——!老大——!”

一声比一声要来得撕心裂肺,听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隐约间,也免不得鼻尖有些发酸。

眼看慎文彦就要抵达跟前,突然抬起的一只手掌心向外地朝他一拦,阻止了后续的飞扑:“别担心,你们宿队应该只是睡着了而已。”

慎文彦已经到了眼角的泪水豁然一滞:“哈?”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宿封舟的鼻息间探了探,直到感受到了那平缓宁静的呼吸才彻底地松了口气,回头朝自己的队友们摆了摆手:“好像确实是睡着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融云这才有额外的心思去观察了一下那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异化体。

再回头,问的是应奚泽:“你杀的?”

应奚泽看着其他人围了上来,非常配合地佩戴上了异化检测仪。

在融云审视的视线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宿队在打斗的过程中击中了它某个要害,具体我也不清楚。刚才看到宿队突然晕厥,也只是本能地冲上来,还不小心用匕首划伤了自己……我当时太害怕了,根本就没有思考能力。”

应奚泽此时的脸色惨淡地几乎失尽了血色,完完全全的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再配合着他的这张脸,让所有的说辞显得极有说服力。

而且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别说是重伤了这只异形体,就算说宿封舟在昏睡前已经亲手把这玩意儿给活活虐死了,恐怕都有人信。

融云的视线在应奚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转身进行安排:“先让后勤部门的人过来一趟,赶紧清理一下现场。这里的画面绝对不能流出去,知道吗?”

后面的人当即反应了过来:“明白!”

融云点了点头:“别的等宿队醒了再说,其他人整理一下,准备先回去吧。”

说完,看向了应奚泽:“应工,你也一起。”

应奚泽非常配合:“好。”

七组的人顿时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就想把宿封舟抬起来。

然而已经处在睡死状态的宿封舟却似乎很不满意这些人的动作,他在昏昏沉沉之间忽然转了个身,伸手抓过应奚泽的手,凑到划破的掌心跟前,轻轻地闻了闻。

随后整个人这才仿佛心满意足地,又重新安稳了下来。

应奚泽感受到沉重的鼻息在手心间擦出的细微痒意:“……?”

现场寂静无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石化的身影。

怎么办,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