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宴凛目光在他隆起的腹部停留了很久,有惊愣有错愕也有了然。

心魔幻境会放大或扭曲人内心的恐惧,但无论怎么扭曲,都必须基于事实。

楚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腹部,更加害怕了,微微侧过身,抬起手想挡一挡。可惜他肚子实在太大,根本挡不住什么。

“你、你最好赶紧走,不然我打人了!”他从灶边抽出根三指宽的木棍,将尖锐的那头对准宴凛,色厉内荏地威胁。

宴凛意识到他不记得自己,也没有之前的记忆。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你的。”他轻声安抚。

楚宥紧攥着木棍,并未放松警惕:“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宴凛一噎,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

楚宥浑身一震,眼底有泪光闪烁:“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是宝宝的父亲?”

这时的楚宥又乖又可怜,宴凛心一下软了:“当然是真的。抱歉,我来晚了。”

他说着取下楚宥手中木棍丢开,又将人轻轻拥入怀抱。

楚宥隆起的腹部贴着宴凛身体,带来的感觉很奇特:“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和宝宝的。”

一滴泪砸在宴凛肩背上,之后是两滴、三滴。

楚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打湿了宴凛衣服,他抽噎着,一把推开宴凛。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知道我和宝宝受了多少委屈吗?村里人都说宝宝没有父亲,说我和宝宝是怪物,他们欺负我还要赶我走。你走开,不许抱我和宝宝,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

他说完背过身去抹眼泪,不想在宝宝父亲面前太丢脸。

宴凛没再靠近,听着楚宥的话,想起辛与和皓皓说的爹爹的不容易,不禁心疼又愧疚。

楚宥最难的那段时间,他都没能陪在对方身边。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们,再也不离开。”宴凛态度诚恳:“我知道你很生气,也不会原谅我,但能别赶我走吗?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远远看着,我也知足了。”

楚宥哼了声,心情好上很多。

他指着墙角那堆枯草:“屋里只有一张床,你只能睡那。”

让堂堂魔尊大人睡枯草堆,这事传出去都没人信。

但宴凛不介意,并庆幸楚宥没坚持赶他走。他迅速跑过去占领枯草堆,将其划为自己的地盘,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楚宥一直在悄悄观察,担心对方会一气之下离开,见宴凛没半点不满,甚至还挺高兴,这才安心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宝宝父亲。

对方长得很高大,肩宽腰窄,相貌俊朗,是楚宥喜欢的类型。

“宴凛。”

“哦。”楚宥点点头道:“我叫楚宥。”

宴凛有心多了解点楚宥和村子的事,以便寻找破解心魔幻境的方法,但楚宥明显对他还有戒备,不愿和他多说。

两人聊了会,楚宥扛起放在门后的锄头准备下地干活。

他早该下地了,只是宴凛突然出现打乱了节奏。想到那好几块还没挖的地,楚宥就很头疼。

他得赶紧把地开垦出来,种上红薯和蔬菜,不然没东西吃会饿肚子的。

他饿几顿没事,肚子里的宝宝却饿不得。

这么想着,楚宥扛起锄头往外走。

肚子越来越大,他行动也变得不方便,连扛个锄头都觉得费劲。

这时肩上突然一轻,沉重的锄头被宴凛轻松拿了过去。

“我帮你拿。”

楚宥没拒绝,心想他是宝宝父亲,帮自己拿下锄头也理所当然。

田地在村子东边不远,两人到的时候,旁边地里一个中年汉子也在挖地。

“哟,这不是楚宥吗?终于舍得出门了?”中年汉子挖苦奚落道:“你现在不行了啊,两块地挖了五六天还没挖完。你看我,两天都快挖完了。”

楚宥抿了下唇,有点不高兴。他以前挖地可快了,这中年汉子哪是自己对手,现在竟被他比下去了。

他卷起裤脚往地里走,决定加把劲先挖完一块地。

衣角却在这时被什么勾住,楚宥扯了扯,没扯动。

他回过头,见勾着自己衣角的是宴凛。

“不就是两块地吗?信不信我把它们挖完,你那还没结束。”宴凛挑衅道。

中年汉子嗤笑:“说什么大话,你谁啊?”

“楚宥的夫君。不信我们比比?你要是输了,以后见到阿宥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要是输了呢?”

“那你剩下还没挖的地都归我。”

中年汉子闻言大喜,这不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吗,连道:“好啊。”

楚宥目光担忧,想劝宴凛别冲动,万一输了怎么办。

“没事的,相信我。”宴凛信心满满:“我肯定能赢。”

他脱下外袍铺在旁边树下的石头上,让楚宥安心坐那等着,之后拎着锄头下到地里。

烈日炎炎,宴凛和中年汉子扛着锄头,开始认真挖地。

进入心魔幻境后,宴凛没办法动用灵力,好在他身体素质好,体格强壮,远不是旁边面黄寡瘦的中年汉子能比的。

中年汉子一开始信心勃勃,觉得自己必胜无疑,挖两锄便歇一会,还不时嘲笑两句,后来见宴凛越追越近,顿时紧张起来。

最后宴凛后者居上获胜,中年汉子面如菜色,心中不甘也只能愿赌服输。

楚宥特别高兴,谁叫中年汉子出言奚落嘲笑他,活该!

他站起身,取出块洗得发白的毛巾去给宴凛擦汗。

宴凛身上都是汗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充满了雄性荷尔蒙,魅力四射。

楚宥小心擦着汗,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有点心猿意马,小声钦佩道:“你真厉害!”

宴凛听着他真心的夸赞,心情无比得意,要是有尾巴的话,肯定都翘起来了。

“我还有更厉害的。”他骄傲道:“你可以慢慢发现。”

楚宥“嗯”了声,觉得有个夫君也挺好的,被人嘲笑欺负时,他还能帮自己出气呢。

挖完地,天渐渐黑了,暗色也笼罩下来。

宴凛拎着锄头,护着楚宥往回走,边打量眼前的村子。

这个村子一看就不对劲,到处笼罩着雾气,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走得近了,几座稀稀拉拉立着的简陋房屋才现出来,更多的仍被雾气掩盖,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回到茅草屋,楚宥立刻舀水让宴凛洗手。

“累了吧?你先休息会。”楚宥道:“我去井边打桶水回来做饭。”

宴凛见他挑着两个桶往外走,连忙追上去。别的女修有孕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哪像楚宥,又是下地干活又是挑水做饭,他看着都心疼坏了。

“我来挑,你带路吧。”他抢过水桶道。

楚宥愣了下:“还是我去吧,没事的,我都习惯了。你刚才挖了那么多地,应该好好休息下。”

“休息什么,不用,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强着呢,再挖十块也不累。”宴凛认真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得赶紧习惯,以后下地、挑水、做饭什么的我全包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待着就行。”

楚宥鼻子酸酸的,没想到也会有人愿意对自己好。

他心里暖暖的,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给宴凛带路。

村里只有一口井,楚宥带着宴凛到那的时候,井边聚了不少村民。

他们都是来打水的,顺便站着聊了会天,只是在发现楚宥后,聊天声戛然而止,所有视线一下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些视线冰冷且充满恶意,像看什么恶心的怪物,边上下打量边议论道。

“以男子之身怀孕,真恶心。”

“就是,他是个大怪物,肚子里怀的肯定也是小怪物。”

“不能让他留在村子里,得把他赶出去。”

“……”

他们嗓门很大,声音诡异阴冷,像是故意说给楚宥听的。

楚宥掐着掌心,脸上血色褪去,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他不敢看宴凛,怕对方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别怕。”一只手揽着肩膀将他护在怀里,声音充满温暖,像阳光一样:“你和宝宝不是怪物,他们才是。”

楚宥“嗯”了声,悄悄牵住宴凛衣袍,心想还好这个唯一肯对他好的人,不觉得自己是怪物。

宴凛轻轻揉了揉楚宥脑袋,带着点笑道:“你先回去,我在这排队打了水就回去,好不好?”

他不想楚宥再听到这些肮脏的话,也不愿对方看到之后血腥残暴的画面。

楚宥点头,乖乖道了声“好”。

“认得路吗?”宴凛逗他:“小心别走丢了。”

“我才不会走丢。”楚宥小声嘀咕着,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宴凛走到队伍后边排好队,等楚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忽然离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一脚一个将说过楚宥坏话的人猛地踹飞出去。

井边瞬间乱成一团。

被踹飞的几个村民被扶起来,有的磕断了牙,有的撞折了胳膊,有的捂着腹部面目狰狞。

他们站在宴凛对面,面目狰狞质问他是谁,怎么会来到村子里。

宴凛懒得跟他们废话,这些人都欺负过楚宥,他不准备手下留情。

村民们个个面黄肌瘦,根本不是宴凛对手,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哀声求饶。

宴凛一脸冷漠,像地狱走出的杀神,干脆利落直接扭断了他们脖颈。

村民死后,尸体立刻化为虚无,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孤零零立着的几间房屋和弥漫的雾气。

宴凛对此并不意外,走到井边打满两桶水,挑着往回走。

他回去时,茅草屋上的烟囱飘着烟,显然是楚宥在做饭。

他加快步伐回到屋里,见楚宥系着围裙、正背对着他切菜。

“你把水倒缸里吧。”听到脚步声,楚宥带着点笑回过头:“饭马上好了。”

他说着边将切好的形状不一的红薯、土豆、西红柿等统统丢进锅里。

大铁锅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宴凛闻了心情反而不错,暗想原来在心魔幻境内,楚宥的厨艺也毫无变化。

楚宥做饭,宴凛也不能闲着,于是坐到灶边往灶膛里添柴。

不一会,晚饭做好了。

楚宥用大盆将一锅乱炖的食物盛好端上桌,随后又往宴凛手里塞了个鸡蛋。

鸡蛋很小,约莫小孩巴掌大,外壳还烫着,应该刚煮好捞出来。

宴凛拿着小小的鸡蛋,心情有些微妙。

“你今天辛苦了,吃个鸡蛋补补。”

宴凛问:“你的呢?”

“我那个在你回来之前就吃了。”

“是吗?蛋壳在哪?你总不会连蛋壳也吃了吧?”

楚宥愣了下,没说出话来。鸡蛋对他来说很贵重,得用很多粮食才能换一个,而这已经是家里最后一个鸡蛋了,他自然没吃。

宴凛看他表情就明白了,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他:“你吃。”

楚宥不肯接,今天宴凛帮了他很多,他没别的能感谢,只剩下这一个鸡蛋。

宴凛想了想,将鸡蛋收回来,剥完壳后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过去:“一人一半,你不吃我也不会吃的。”

楚宥只好接过鸡蛋,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鸡蛋太好吃了,他不舍得那么快吃完。

宴凛看着更心疼了,一个鸡蛋也能宝贝成这样,等离开心魔幻境,他要买上成千上万个鸡蛋,让楚宥想吃多少吃多少。

晚饭味道一如既往,宴凛像失去了味觉,津津有味吃着,末了还夸了句“好吃”。

楚宥看着被吃光连汤汁都没剩下的大盆,面上带着笑,心头却忧虑重重。

他这一盆食物本是连明天午饭也一块做好的,准备明天热热就吃,哪知道竟被宴凛一顿吃光了。

他暗道宝宝父亲也太难养了,这么下去,他储备的食物很快会被吃光,看来今后得多挖点地种菜才行。

宴凛并不知道楚宥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他一顿饭把楚宥快吃破产了。

他主动收拾碗筷去洗了碗,又打好水让楚宥洗脸、洗脚。

洗脚时,楚宥因为腹部隆起没办法弯腰,准备像往常那样两个脚相互搓一搓。

哪料到脚刚放进热水里,突然被一双手握住了。

宴凛托着楚宥漂亮白嫩的脚,心也扑通乱跳,强压着紧张激动道:“你行动不便,我帮你洗吧。”

脚下的掌心很烫,楚宥也似被那温度灼到,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

脚是很私密的位置,没人给他洗过脚,但想着这是宝宝父亲,楚宥便害羞点了下头,意识到宴凛看不见,又声如蚊呐地“嗯”了声。

得到允许,宴凛手指一点点爬上楚宥脚背,指腹下的肌肤细腻嫩滑,他鞠起热水,淋在对方脚上,指尖轻柔缓慢划过脚趾和脚侧。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楚宥如坐针毡,喉咙一阵干渴,体内更像有数只虫蚁在爬行,酥痒难耐。

宴凛也没比楚宥好哪去,他握着对方的脚,满脑袋都是旖旎疯狂的画面,体内血液燃烧般沸腾起来,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去,这哪是在洗脚,分明是在对他用酷刑。

洗完脚,宴凛忙不迭用毛巾给他擦干,也懒得穿鞋了,直接将人抱回床上。

所谓的床只是块木板,底下垫着几层泥砖,木板上铺着干草,干草上垫着条破了洞的床单,上边的被褥也很单薄。

楚宥被稳稳放在床上,被子被整齐掖好,只露出个脑袋在外边。

他叫住脸色不太好,急着往外走的宴凛,紧张问:“你要去哪?”

宴凛还没回话,他又小心翼翼问:“你不要我和宝宝了吗?”

“不是,怎么会。”他被楚宥委屈难过的语气刺得心疼了下,连忙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楚宥还是不太放心。

宴凛背对着他,掐了下某个正极度亢奋的物件,等它偃旗息鼓后,立刻转过头道:“我不出去了,你快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楚宥闻言安心闭上眼,过了会又忽然睁开,目光犹豫着,问宴凛:“你要不要摸摸宝宝?”

宴凛震了下,期待又忐忑:“可以吗?”

“可以。”

宴凛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将手探入被褥之中。

他手有点抖,摸不准方向,被楚宥抓着手腕挪放到正确的位置。

为方便他更近距离和宝宝接触,楚宥甚至解开了里衣,让他的手和自己腹部毫不阻碍地贴在一起。

手掌下的腹部高高鼓起,像是膨胀的皮球,摸起来硬硬的,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腹部能大成这样。

宴凛暗自心惊,更觉得楚宥受了很多苦,正准备收回手,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踢了下掌心。

他吓了一跳。

“没事,是宝宝踢的。”楚宥笑道:“他很喜欢你啊,平时懒洋洋的,根本不爱动。”

宴凛还沉浸在被腹中宝宝踢了一脚的惊奇中。

“不是他,是他们。”他纠正道。

楚宥觉得好笑:“还没生下来,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是对双胞胎儿子。”

楚宥没太在意,以为宴凛是在开玩笑。

宴凛也没再解释,帮楚宥掖好被角,熄灭油灯后,恍恍惚惚回了枯草堆。

周遭一片宁静,他在枯草堆上躺下后,顿时感觉困意汹涌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地,宴凛想,楚宥那张床太破烂了,明日得砍树给他重新做一张,还有今天刚开垦出来的几块地,也得快些播种下去。

他大脑被这些念头占据,想的都是怎么照顾娘子、改善生活,好像自己本就属于这儿,而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