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阮宵情绪激动下, 胸膛起伏,脸都涨红了,眼中光芒闪动, 一张小脸生气勃勃, 愈发显得明艳绝丽。
周牧野盯着他看半晌,最后,唇角挑起抹若有似无的笑,靠回沙发上, 瞥了眼身旁,淡淡道:“坐。”
阮宵突然就捡起了一身傲骨,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继续擦地。
还用上他最恶狠狠的语气, 道:“少爷那么尊贵, 我怎么配坐在少爷身边?不坐了, 我还要干活。”
可听在他人耳朵里, 那声音分明还带着软糯的鼻音, 便带上了份孩子一般的赌气。
周牧野瞥了阮宵一眼, 不疾不徐地从一旁捞起遥控器, 对着电视按下开关:“那我自己看电视了。”
“嘤……等等我。”阮宵骤然软下声,火速半蹲起来, 屁股挪到沙发上,贴着周牧野身边坐定。
哪儿还有半点铮铮傲骨在。
周牧野舔舔唇角, 掩饰住笑意, 把台调到八点档, 就把遥控器扔给阮宵了。
阮宵瞬间也不委屈了, 表情里盈满了期待, 望着电视机时兴致勃勃, 眼里发光,因为对这样的环境太过熟悉了,甚至捞起两条腿,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周牧野微微侧歪着身,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支颐。
他跟着看了会儿电视,又偏头看向阮宵,轻眯下眼,坐正身,冰冷的声线低低的,道:“说吧,为什么骗我?”
晾了阮宵快一周,倒不是周牧野真的记仇,只是阮宵光说一句对不起,又从不解释原因,显得尤其没有诚意。
仿佛一个渣男在把人当猴耍。
阮宵快速看了眼周牧野,一开始还因为沉迷于剧情,没空理解他说了什么,后来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顿了一下,拿着遥控器的手悄悄握紧。
总不能解释说,小说里是这么写的,穿成了原主受的自己只能按照剧情走。
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阮宵这时不禁扪心自问,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全是小说剧情的原因吗?
好像也不见得。
阮宵抿了抿唇,看着电视机,细气的声音道:“白熙羽那时要让你一起出国,我不希望你跟着一起去,所以说自己怀孕了……”
闻言,周牧野收回视线,跟着一起看向电视,咬咬下唇,神色里莫名多了一丝躁意。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客厅里只有电视剧里的台词及背景乐声响。
可气氛并不像表面这样平静,总觉得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终于。
周牧野偏过脸看向身旁人,音质冰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
“阮宵,你是不是喜欢我?”
阮宵呼吸停滞一瞬,手心里都是汗,几乎要握不住遥控器了。
***
他脸上慢慢升温,色泽变得跟一旁玻璃碗里的草莓一样鲜润。
整个人也渐渐往沙发背里藏,变得有些怯懦和胆小,心脏却跳动得尤其喧闹鼓噪。
周牧野低睫,捻了捻指尖的草莓汁印记,道:“他们都说,你追了我十年,真的吗?”
阮宵松开盘起的腿,屈了起来,伸手抱住,身体团在一起。
望着电视时,轻轻眯眼,脸色红得要滴血,“嗯”的一声,点了下头。
原主受确实追了渣攻十年,从小学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时就已经追在他身后跑了。
他只是据实以告。
客厅的电视里,响着背景乐以及苦情的台词:
“宝珠,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
“佳明,错过就是错过了,你走吧……”
静了半晌。
周牧野声音淡淡,似是得出结论:“所以你喜欢我。”
“喜欢了我十年?”
阮宵的心脏超负荷运转,脑袋里都有些热热的发懵,虽然觉得坦白心意羞耻,但最终还是细声道:“对。”
阿野有时很坏,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一个人的温柔和涵养是藏不住的。
所以他喜欢阿野,不仅是喜欢他的脸,还喜欢他对自己的好。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阿野曾经那么讨厌原主受,原主受却还是喜欢他。
虽然阮宵不明白,但原主受喜欢周牧野十年的事实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阮宵给了周牧野肯定的回答。
周牧野那边好半天没说话。
阮宵觉得自己做了一次表白,对于他接下来的回应无比的期待,浑身都有些紧张,于是忍不住看向他。
周牧野却只是垂着视线,灯光下,神情寡淡的侧颜看不出情绪,微微上挑的眼角莫名有些刻薄和严酷。
“阿野……”阮宵没有太多的耐心,小小声地唤他。
周牧野这时偏过脸,纯粹漆黑的眼瞳跟阮宵对上视线,冷感的声线道:“能忘掉过去的我吗?”
阮宵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以为周牧野只会给出干脆的接受或拒绝。
“为……为什么啊?”
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忘掉过去的周牧野。
周牧野靠回沙发背上,抬起一条长腿撑在茶几上,身体放松,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看向电视:“你就说愿不愿意?”
阮宵顺着周牧野的意思,呆滞地点了下头。
反正他对过去的周牧野一点记忆都没有,一切都是从穿书那一刻开始认识的。
周牧野目视前方,轻扬了一下唇角,道:“如果你愿意重新了解我,你会发现……”
阮宵轻拧了下眉:“什么啊?”
周牧野瞥他一眼,冷酷的眉眼染上恣意:“我能比以前更让你神魂颠倒。”
阮宵:“……”
不愧是你。
“我也需要时间了解你。”周牧野语气依然欠揍,但听得出其中的理性和负责,道,“不介意跟你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突然说怀孕,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但既然变成这样……我们都需要重新了解。”
轻嗤一声:“毕竟傻白甜都能骗人,谁都不想到头来终究是错付。”
“……”
阮宵脸上一热,知道周牧野还念着自己骗他的事。
但这事吧,阮宵没得洗,摸着良心,他绝对是因为贪图周牧野的美色,才会将计就计地骗他,好跟他发展下后面剧情。
阮宵抱住双腿,下巴磕了磕膝盖,语调温宁道:“阿野,那现在怎么办?”
周牧野淡淡瞥他一眼:“什么怎么办?”
“就……”阮宵羞赧,张了张嘴,道,“就……”
阮宵当然知道,周牧野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周牧野从小喜欢的都是白熙羽,如果不是他突然说怀孕,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
那……他们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阿野有没有一点喜欢他呢?
正胡思乱想间。
突然,一颗冰凉的草莓塞进他嘴里。
阮宵呆滞片刻,瞄向一旁的周牧野,就见他轻挑眉,示意他吃就完事了。
阮宵矜持地咬了一口,清香酸甜的果汁立马溅入唇齿,便什么都不再多问了。
不知为什么,他相信周牧野。
感情的事也好,生活的事也好,周牧野总能给他很安心的力量。
这么想着,阮宵一边吃草莓,一边小小地翘起唇角,这么多天被冷落的抑郁一扫而空,转而继续看自己喜欢的八点档。
客厅里的两人重新看回电视,不过这回,阮宵一边看,一边还有人在旁边喂草莓。
阮宵看得投入,是到了广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每一口吃的都是草莓尖尖,也就是草莓最嫩最甜的部分,那剩下的部分呢?
这时,恰好又有一颗红艳艳的草莓递过来,尖的部分对着自己。
阮宵垂眸看着草莓,咬了一口,接着,看向一旁。
就见周牧野目光依然盯着电视,很自然的,顺手将他咬了一半的草莓扔进自己嘴里。
阮宵静默两秒,缩起肩靠回沙发背里,脸上红得比草莓还鲜艳。
原来剩下的都被阿野吃了。
周牧野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看来,显然还没察觉到问题,嘴里还含着草莓,轻挑眉:“怎么了?”
接着,将剩下的半碗草莓放到阮宵怀里,淡声道:“你自己吃,我看书了。”
玻璃碗冰凉,但阮宵抱在怀里,胸口却是滚烫的。
八点档下半集开始的时候,阮宵捧着玻璃碗,身体放松,正要舒心地看上一回。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震怒的声音:“宵宵!”
阮宵听到声音,身体一僵,跟着周牧野一起,回头看去。
就见阮曼玲一手端着碗洗好的草莓,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阴沉地朝这边看。
看到妈妈的脸色,阮宵心里一咯噔,他还从没见阮曼玲这么生气过。
下意识就要窜起身。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
阮曼玲已经大踏步地朝这边走来了,如果有特效,脚下可以看到卷起的风火。
到了沙发旁,她上来就用浑厚的手掌拍了下阮宵的后脑勺。
“妈!”阮宵差点一脑袋栽下去。
接着,就被拎起了耳朵,整个人不得不从沙发上站起来。
阮宵被拎得歪过脑袋,又是疼,又是窘迫,显然窘迫的成分居多,不禁又叫了声;“妈!”
“好你个阮宵。”阮曼玲气得发抖,一边数落,一边拎着阮宵的耳朵拖离沙发的位置,“妈当你帮我干活呢,原来偷偷躲到这里享受来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勤快,难怪你李阿姨每天早上来擦地的时候,都说地脏,怀疑晚上根本没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阮曼玲一想到被阮宵蒙在鼓里这么久,气得不行,亏以前同事向她抱怨的时候,她还说是阮宵不够专业,擦得没那么干净,不过她同事也是好心人,知道是阮宵帮忙擦的地后,直夸是好孩子,理解他的这份心意,后面也就没说什么了。
周牧野从没见过这阵仗,他家里的教育方式都是春风细雨型的,没人打过他,所以看到阮曼玲拎着阮宵的耳朵往外拽,先是无从下手。
正要上前劝住时,阮曼玲突然转头,将手里的碗递给他:“少爷,你吃吧,罚这小兔崽子没得吃。”
阮宵已经落下豆大的泪珠,自知有错,根本不敢反抗。
就这么被阮曼玲一路数落,一路揪着耳朵提走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啊?占了少爷的电视,害他只能看书……还抢他的草莓吃,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了……还有没有把他当少爷……”
“妈,你听我解释……”
“……”
周牧野端着一碗草莓站在原地,看着母子俩走远。
-
周牧野又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正要回房间,可等来的却是阮曼玲。
可能是刚才阮曼玲的架势太过泼辣,周牧野下意识后退一步。
把人训好了,阮曼玲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沉着。
她卷起袖管,捡起茶几边的抹布,走到角落准备重新擦起,头也不回地道:“小周少爷,宵宵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了,他就是不知道轻重,以后不会这么干了,你别怪他。”
周牧野“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有立即打招呼回房间,反而有种进退两难的样子。
阮曼玲正在擦地,齁着背,背影臃肿得发福,看得出经受过长年累月的辛劳,可擦地的动作却透出一丝不苟的严谨。
只是她刚擦了一块砖,一道人影站到身旁。
阮曼玲手停了一下,抬起头,就见周牧野在她身边屈膝半跪了下来。
她一愣:“小周少爷……”
周牧野神色依旧寡淡,可细看,又带了点大男孩的青涩。
从阮曼玲手中拿过抹布,周牧野道:“玲姨,你去休息,我来吧。”
阮曼玲惊了一下,连忙道:“少爷,这怎么行?你快放着,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可周牧野不为所动,他单膝跪地,垂着脑袋,已经开始擦了起来。
“没事。”周牧野摇摇头,目光看着地板砖,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就是觉得奇怪……”
阮曼玲又劝了好几回,劝不住,见周牧野铁了心要帮她擦地,只好先行离开了。
地板已经被阮宵擦过一回,虽然阮宵喜欢摸鱼偷懒,但真让他擦地时还是很认真的,所以此刻的地板光洁如新。
周牧野擦完一块,对着能映出自己倒影的地板发了会儿呆,接着,缓缓伏下身,侧着脸,将有些热烫的面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啪嗒啪嗒啪嗒”。
阿黄迈着四只爪子跑了过来。
可能是觉得少主人的动作很新奇,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前爪往前伸,拉长腰身,狗头凑到周牧野旁边,伸出舌头舔了下周牧野的脸。
周牧野闭上眼,鸦羽一样的睫毛颤了颤,再次睁眼,眼底有些茫然,对阿黄道:“既然他喜欢我,那玲姨……”
过了会儿。
周牧野重新撑起身,自言自语:“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