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到屋中,楚照流不像前几夜那样大大咧咧地脱了外衫,只留里衣了,噌一下就缩到了床内侧。

真像只被啃了口的兔子。

谢酩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躺到外侧。

熟悉的冷香瞬间贴近,有种被谢酩的气息拥着的错觉,楚照流忍不住又往里面挪了挪,直贴到了墙上,还是觉得难以正常呼吸。

谢酩是偷偷把床换小了吗?

前几天也没这么窄啊。

他腹诽着,谨慎地把啾啾放到两人中间,肃然道:“你别压到我儿子了。”

傻乐的小凤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边界线,亲亲热热地往楚照流身边挨了挨,又被两根细长的手指拨向谢酩那边:“去你爹身边。”

谢酩的嘴角冷不丁一勾:“我是它爹,它是你儿子,那我们是什么?”

楚照流:“……”

他对着啾啾总是很顺口且随意的“你爹”“我那便宜儿子”,完全没把这话里的深层含义放在心上。

都叫了这么久了,谢酩怎么突然开始咬文嚼字了!

看楚照流耳根发红,憋半天也吭不出个字,谢酩忽而由衷地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果然从前不该心慈手软,对待不乖的小猫,就得用力揉两把。

虽然谢酩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形影不离那么久,楚照流不用特地观察,就能从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察觉到他的心思。

姓谢的在嘲笑他!

楚照流忿忿地一脚踹过去,被子一掀,把谢酩的脸盖住,隔空将烛火弹熄了,没好气地道:“赶紧睡!”

疼不死你!

谢酩平静地把罩到脸上的被子拉下来。

态度安然得就像白天在地宫里没发生那些事,他也什么都没说似的。

独留着楚照流为一个吻而辗转反侧、想东想西。

楚照流没忍住又在被子下轻踹了他一下。

结果这回谢宗主不惯着他了,直接将他的腿夹住了。

然后就这么钳制着楚照流的腿,恬然地闭上眼。

楚照流:“……”

他怀疑谢酩是故意的。

谢酩给他挖坑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抽了抽腿,抽不出来,张嘴想说话,又被小肥鸟亮晶晶的眼谴责地望来。

楚照流只能把话憋回去,保持着一条腿被夹着的别扭姿势侧卧着,手掌托着下颌,郁闷地瞪着谢酩。

吹了灯,屋内幽暗一片,谢酩的侧容山恋般起伏俊秀,隐约可以看见两扇低垂的浓睫。

瞪着瞪着,他就有点发呆。

从意识到那些零零碎碎的春梦,可能与谢酩有关后,他越看越觉得,此前的梦里那些模糊的面容轮廓,与谢酩当真是一模一样。

被惑妖拖进去的那个幻境是有关谢酩的吗?

他们俩同时跌入幻境,又丧失了那部分的记忆,难不成那些破碎记忆里的身影,并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谢酩和他……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楚照流的表情一裂,陡然有点不冷静了。

他此前没把这些事当真,觉得谢酩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可今晚被谢酩挖坑钓回来,他还回来得心甘情愿,就能看出大有问题了。

诱哄着给他抹口脂、勾他坐在上面、用一副平平淡淡的姿态来故意卖惨、拿着毛笔往他身上涂涂画画……这些事谢酩还真干得出来!

楚照流的视线越来越灼热。

昏暗里,忽然响起谢酩温沉微哑的嗓音:“别看了。”

楚照流偏就要看,不仅看,还凑近了点,吐息温热,似笑非笑:“谢宗主还醒着啊,能把我的腿还回来了?”

谢酩被他盯了会儿,从善如流地放过他的腿。

楚照流缩回腿,也不闹腾了,翻身看着床顶,借着黑暗,掩饰发烫的耳垂。

谢酩应该……不记得幻境里的那些事吧?

身畔的呼吸渐趋匀长,楚照流却一反常态,半星睡意也无。

何况今晚还要出去一趟。

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响与隐约的浪潮声交织,夜色静谧流淌。

他安静地等待了许久,思索着谢酩应当是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啾啾还没睡着,乖乖地趴在谢酩身边,见楚照流忽然起身,歪着小脑袋看过来。

楚照流食指按在唇上,朝它无声“嘘”了下,越过谢酩,往床下去。

还没跨下去,脚腕冷不丁被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了。

楚照流猝不及防吓得一抖,才要迈出去的脚踝被抓着,一下丢了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御风诀到了口边,手腕忽然也被拽住,用力一带。

他晕头转向地跌坐在了谢酩腰上。

这个狗就是故意的!

楚照流露出个杀气腾腾的笑:“谢宗主,你不好好睡你的觉,扮鬼捉人很有意思吗?”

谢酩睁开眼,眸光清凌凌的,毫无睡意。

楚照流太高看他了。

白日里才情不自禁,长夜漫漫,心悦之人就躺在身边,楚照流都睡不着,他本来入眠就难,怎可能睡得着。

他不答反问:“要出去?”

谢酩不放开,楚照流干脆就自自在在地坐着了,哼了声,不搭理他。

谢酩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脚踝。

细瘦精巧,单手就能握住,那片肌肤光滑细腻,如玉一般。

“去做什么?”

楚照流被摸得半身不遂,又想踹人了:“干坏事。”

谢酩沉吟一下:“带我一个。”

“凭什么?”

谢酩慢慢道:“既然是在我的地盘上干坏事,我路熟。”

楚照流:“……”

等摸到众世家门派的客居之外时,顾君衣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到跟在楚照流身后的谢酩,也不意外。

下午听了小师弟蒙蒙地“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他此时看谢酩极度不爽,丢了几个眼刀。

楚照流思及顾君衣那句“你们俩就是清早晌午傍晚深夜待在一起”,轻咳一声,强行解释:“他熟路,不然我不带他玩的。”

谢酩:“嗯。”

顾君衣拖长了声调:“哦——”

贱嗖嗖的。

楚照流很想把顾君衣绑过来打一顿。

“离海来了这么多人,直接把人掳走问话,万一暴露就不好看了。”楚照流面无表情地展开扇子,“无冤无仇的,对着一门之主用搜魂也不妥,怎么让他吐露实情?”

早上众人散去时,东临门的门主单海宏特地留下来打探了两句,显然对仙门之匙有所了解。

若是直接去问,太过被动,传闻里事关飞升的仙器,单海宏对亲朋好友恐怕也不可能全盘托出,怎么可能对他们吐露真言。

而且也会勾得单海宏对他们是否持有仙门钥匙而产生怀疑。

还是得用点别的手段。

顾君衣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个玉瓶:“用这个。”

楚照流:“这是什么?”

“白日里阿雪说的药,我方才去找燕逐尘炼的。”顾君衣抛了抛玉瓶,“既然你……的朋友舍不得给同门用这药,用在别人身上正好。燕逐尘将里面的几味猛药都换成药性平和的了,不会有损伤。”

陆汀雪在顾君衣识海内矜持点头。

他的药还是派上了用场。

谢酩眼底露出几分疑惑。

什么朋友和同门?

还舍不得用药?

顾君衣有心捉弄楚照流,笑容愈发贱嗖嗖:“怎么,谢宗主,小师弟没和你说?就是他有个朋友遇到点事……”

楚照流注视着他,微微笑着,左手搭到假山上,攥住了一块奇石。

下一刻,奇石无声湮灭成灰,纷纷扬扬散落在地。

顾君衣本来也没打算说出来让谢酩得意,见好就收闭嘴。

谢酩挑了挑眉,视线又重新回到楚照流身上。

楚照流被盯得头皮发麻,生怕顾君衣再多讲两句就被谢酩察觉,立刻道:“既然如此,那进去吧!”

他咬重了音,暗含警告:“正事要紧,少说闲话。”

前来参加问剑大会的世家门派太多,流明宗将人都安排在附近的几座峰头上,所有院落都长得一模一样,楚照流转悠遍了流明宗也没往这边来过,非常陌生。

熟路的谢宗主带着两个预备干坏事的人,驾轻就熟找到了东临门的休憩之所。

院子里住满了东临门的弟子,也不知道单海宏住哪间。

谢酩指了指一间屋子:“那间。”

楚照流怀疑地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下午让人来注意过。”

楚照流张了张嘴,意识到谢酩一早就知道他半夜要出来了。

擎等着他上钩呢。

花样怎么这么多?看不出谢酩居然是这么诡计多端的男人。

楚照流简直大开眼界,在心里嘀咕了声,带头准备从窗户潜入单海宏的房间。

手还没碰到窗户,他的指尖就顿住了。

谢酩也立即伸手,将他的手抓了回来。

楚照流倾下身,靠近了一点,细细一看。

寂静的黑暗中,单海宏的窗户上竟然挂着缕难觅的细韧黑线,看这锋利程度,倘若没察觉到,直接一头撞进去,脑袋和身体就再难相遇了。

顾君衣脸色稍变,折身去查看了下其他窗户和门,发现均有黑线。

这个单海宏,在流明宗的地盘竟然这么谨慎?谨慎就罢了,还用这种极具杀伤力的东西。

楚照流半眯起眼,手一勾,将谢酩腰间的鸣泓拔出来,直接将丝线割断,头也不回地反手将剑插回剑鞘,推开窗户跳进去。

他倒要看看单海宏在搞什么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单海宏不在屋里。

深更半夜的,人去哪儿了?

走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封锁了门窗。

谢酩和顾君衣跟进来,见到此景,顾君衣笑了:“没想到啊,说不准还是条大鱼?”

看这样子不像是跑了,楚照流懒洋洋地往桌边一坐:“那就等游鱼归家呗。”

谢酩跟着坐到他对面,嗓音低且沉:“方才你和顾君衣说的是谁?”

一般情况下,谢酩是不会太好奇这种事的。

但楚照流的反应实在反常。

结合离开地宫时楚照流那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模样……

谢酩眯了眯眼:“我?”

……

这敏锐得堪称可怕的洞察力。

楚照流眼皮一跳,镇定地摇摇扇子:“与你无关,别多想,就是一个朋友的事罢了。”

谢酩:“哦?我可以听听吗。”

楚照流扇扇子的频率突增,微笑:“那不成,是私事。”

“顾君衣听得,我听不得?”谢酩不咸不淡道,“照照,你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

楚照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被谢酩浅淡清透的眼眸凝视着,甚至生出了几丝淡淡的内疚。

他内疚什么啊!

明明被轻薄的是他啊!

顾君衣站在窗边,假装盯着外面,实则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瞄了眼楚照流。

小师弟,你的伶牙俐齿呢?

你这样,是会被谢酩吃得死死的啊!

他正准备加入战局,帮楚照流说道说道,神色忽然一凝:“人回来了。”

三人静坐在黑暗中,听到脚步声轻轻地靠近。

单海宏却没有立刻进门,反而先检查了下门窗上的黑线。

楚照流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俩人:准备动手。

下一刻,单海宏就走到了这边的窗边,察觉到黑线已断,略微一顿,竟然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

然而在三人手中自然是跑不掉的。

他甚至还没看清是谁,就被谢酩抓回了房中,顾君衣正拔开了塞子,伸手一捏他的下颌,直接将玉瓶塞进他嘴里,尽数灌了进去。

苦涩的药液入肚,单海宏的扭动就静止了。

楚照流看没自己什么事,顺手又加了一层隔音结界,翘着条腿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观察。

单海宏的神色很快从惊慌到茫然再到木讷,果然一盏茶时间都没用上,药就起了效果。

楚照流拜服。

这药就算损害不大,他也不想用到谢酩身上。

主要是不能接受谢酩那张仙里仙气的脸上,出现这么傻愣愣的表情。

他朝顾君衣拱了拱手:“不愧是嫂子啊。”

陆汀雪也从顾君衣识海里走出来,骄傲地背负双手,平淡地点了点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单海宏木呆呆地站着,失去了神智。

时间也不早了,药效也有限,楚照流想尽快问完话,回去让谢酩睡一觉,单刀直入道:“单门主,对于仙门之匙,你是如何了解的,又了解多少?说说。”

听到“仙门之匙”几个字,单海宏还是有反应的,神色挣扎了一下,才慢慢开了口:“我都是听那位前辈说的。”

楚照流心底瞬间有了预感,脸上一厉:“那位前辈?”

“一位从不露面的,穿着黑袍的前辈。”单海宏呆呆地说,“三百年前,我在极北之地遭雪崩遇险,那位前辈救下我,之后再未见面,直至前段时间,他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飞升。”

果然是堕仙!

谢酩的声音冷了几个度:“他怎么说的?”

“前辈说,收集了五把仙门之匙,才能重启仙门,只要穿过仙门,就能得道飞升,获取仙位,永生不灭!”

单海宏脸上露出一丝狂热的向往之色,原本木木的声音也激昂起来:“我天赋不高,靠自己修行,一辈子也无缘飞升,再过千年,就会身死道消,既然终有一死,这些年的努力修行不就是白白浪费!但只要有仙门钥匙……只要有仙门钥匙……”

难怪早上在大堂里单海宏会稳不住心神,留下来询问。

若不是他沉不住气,也不会被楚照流几人注意到,大半夜来打探。

不知道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巧合,还是依旧在堕仙的算计之中。

经过这么多次,楚照流已经非常明白,堕仙将天下众生看作了他的棋盘,所有人都是棋子。

他很享受这种在棋局上算无遗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

顾君衣抱着手,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嗤了声:“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位前辈手上有仙门之匙。”单海宏脸上的狂热愈烈,“仙门之匙上萦绕着玄奥的仙气,必然是真的!”

这狂热得都近乎扭曲了,楚照流皱皱眉:“他让你做什么?”

谢酩同时出声:“你方才出去干什么?”

两个问题同时跳出来,单海宏卡了一会儿,才又出了声:“我去见那位前辈了。”

楚照流瞳孔一缩,腾地站起来:“他在哪里!”

单海宏没有回复。

谢酩腰背笔挺如竹,静立在楚照流身侧,轻轻按着他的肩,将他压了回去:“堕仙既然如此谨慎,此时不可能现真身,应当是分身投影。”

至于行迹,堕仙怎么可能暴露给单海宏。

单海宏呆愣愣地点头附和:“是前辈的投影。”

谢酩说得没错。

楚照流深吸了口气,按下沸腾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去,再次问道:“他让你做什么?”

单海宏脸色茫然,没出声。

楚照流心里一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我问你,他让你做什么?”

话里含着极沉极重的压迫,压得单海宏不得不张嘴,呐呐道:“我……忘了。”

果然。

冷眼旁观的陆汀雪出了声,他对这种情况很熟悉:“堕仙将他的记忆抹除了。”

所以单海宏自己也不记得堕仙叮嘱了他什么,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

这种情况,连搜魂也没用。

恐怕只有到堕仙叮嘱的情况时,单海宏才会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完成堕仙发出的命令。

单海宏知道的就这么多,他只是堕仙的一枚小小的棋子。

才有机会触碰到堕仙的消息,随即而来的又是失望。

楚照流不耐地啧了声,怎么看单海宏怎么不顺眼,脑子里将他说过的话过了一遍,才发现有一点被忽略了。

堕仙就算曾是仙人,也不可能算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会需要单海宏这枚棋子。

芸芸众生在他眼中,恐怕就如臭虫或蜉蝣一般,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遇到差点遇险的单海宏,居然会出手相救?

而且,他去极北之地做什么?

目前所知的仙门之匙,一把曾存放在夙阳的鬼城内,一把曾归属楚家,一把在流明宗丢失。

还剩两把。

堕仙去过西洲,并且还给雀心罗传授过功法,恐怕待了不少时间,以他向来的行为目的来看,西洲应当也有一把。

最后那一把,看来极有可能在极北冰川。

不知道为什么,楚照流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集齐仙门之匙就能开启仙门,越过就得道飞升,瞎扯淡,也就能骗骗单海宏这种对修行感到无望,急功近利之徒。

堕仙对仙界有着极大的仇恨,又对人间的生灵不屑一顾,真让他集齐五把钥匙,恐怕要出大事。

师尊掐算到凶卦,为此出关,前往极北之地,是因为这个吗?

扶月仙尊活了这么多年,既然能算到堕仙之祸,未必不知道仙门之匙。

或许师尊是想赶在堕仙之前,找到那把仙门之匙,了结堕仙。

这件事师尊并未告知他们,便匆匆前往了极北之地,恐怕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但是……师尊一人对上堕仙,会有几分胜算?

谢酩也想到了这层,仿佛听到了楚照流的心声,低声道:“也未必会对上,我们放出了问剑大会上有仙门之匙的消息,想必堕仙很感兴趣。”

楚照流唔了声,起身慢悠悠走过去,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盯了会儿单海宏,忽然一低头,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顾君衣哎了声:“做什么呢小师弟?”

楚照流:“为防后患,先给他下个禁制。”

用到精血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正派的禁制。

楚照流也顾不得在谢酩和顾君衣面前维持自己无害的形象了,流血的手指点在单海宏眉心,流畅地在他整张脸上写下血咒。

画完,那些血竟然就这么消失在了单海宏的脸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照流的脸色陡然苍白了好几个度,这几日养出来的几分红润气色又枯萎回去了,低低咳了一声,眸底一片冰冷,缓声道:“但凡你欲对任何人有任何方面的不利,不论出自你自己的意识,血符便会发动。”

这是下了禁制后的“命令”,每一个字都会进入流动的血符中,只要单海宏做了他说的事,就会被血符刺入脑髓。

就像在西洲时,谢酩对那几个偷鸡摸狗的凡人下的禁制一般。

命令的范围越宽泛,对下禁制的人消耗越大。

楚照流的命令宽得都能跑马了。

下命令时不能打断,否则会被反噬,谢酩的眉心都在跳。

楚照流说完,禁制完成,顿时脱了力一般,身形一晃,往后跌去。

意料之中地跌进了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靠着谢酩坚实的胸膛,歪头一笑,耳坠晃晃悠悠:“解决了。”

谢酩圈着他的腰,面色发沉:“胡闹。”

楚照流晕得厉害,深吸了口谢酩身上的冷香,才回了点神,不甚在意道:“现在时间特殊,不管是把单海宏关押起来,还是直接杀了,都会引起恐慌,也会让堕仙警觉,不如这样,下个禁制,避免关键时候出岔子……咳咳。”

顾君衣看他脸色难看,又晕乎了下,冷冷剜了眼单海宏:“该问的都问完了,药效也快到了,走吧。”

楚照流骤然被抽空了力气,跟飘在云端似的,浑身都没力气。

谢酩勾着他的膝盖,准备将他直接抱走。

楚照流人病歪歪的,意见牢骚倒是很多,气若游丝道:“谢宗主,能给我个真男人的姿势吗?我不想被抱着走回去。”

他所指的“真男人”姿势,是指让谢酩扶着他走回去。

谢酩直接将他丢到了背上,话音漠漠:“我的怒气还没消,你最好还是别再开口了。”

楚照流趴在他背上,并不老实闭嘴,嘀嘀咕咕。

顾君衣还得去给褚问传个信,顺道继续研究那篇祭文,下了峰头,就和俩人分道扬镳了:“好好照顾我家小师弟。”

说完,神色凝沉地先走一步。

上半夜被乌云遮着的月亮露了出来,整座岛屿都镀着层轻薄的银辉,楚照流很快就适应了被谢酩背着,望着远处闪闪发光的海面,有点昏昏欲睡。

谢宗主的手臂强健有力,肩宽步稳,很有安全感。

周遭太过安静,似是怕惊动天上的月亮,连海浪声都变得静谧温柔了许多。

楚照流晃了下神,迟疑着伸手抱住谢酩的脖子,低声道:“楚家本家的子弟从四岁起,每天都要去演武场修行,卯时起,亥时归,都是群小孩儿,吵得我头痛欲裂,特别烦。”

谢酩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你不也是小孩儿。”

“我不一样,我是天才。”楚照流骄傲地说完,声音又低下来,“到亥时,我爹过来接我,也会这么背着我回家。”

谢酩沉吟了一下:“比起当你爹,我比较想当你爹的乘龙快婿。”

楚照流平时乐观开朗,难得升起几分愁绪,也给谢酩一句话说得烟消云散,一阵牙痒:“谢三,你最近好像特别欠。”

“欠什么?”

“欠收拾。”

谢酩道破真相:“近墨者黑。”

墨就在他背上,很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楚照流重重地哼了声,视线下垂,不经意间,从层叠的衣领间,看到了谢酩的脖子。

清瘦,线条漂亮,裹得紧实,反而平添一分禁欲感。

和谢酩带给他的感觉一般。

楚照流盯着谢酩的脖子,跟只计划着打翻主人桌上花瓶的猫儿似的,看了许久,伸手拨开碍事的领子,微微凑近一些,鼻尖还可以嗅到谢酩皮肤上沾着的清冷芬芳。

温暖的鼻息喷洒在脖颈敏感的皮肤上,谢酩眉尖一抽,侧了侧头,没有吭声。

他很确定,要是他敢开口让楚照流离他的脖子远点,楚照流必定和他对着干。

暴露弱点这种事,眼下的场景不适合。

楚照流凑在谢酩的后颈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脑子里忽然闪过几幅零星的画面。

那些很没有下限的画面中,只要他咬一下谢酩的喉结,或者舔一下他的后颈,都会让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谢宗主神色瞬变。

楚照流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个馊主意。

谢酩白日里那么对他,他小小地报复一下不成问题吧?

他自我觉得很有道理,眼神狡黠:“谢三,你的脖子是不是特别敏感?”

谢酩:“……”

带着暖意的柔软忽然在颈上一蹭而过,带来股微妙的感觉,谢酩的呼吸一沉,声线压得很低:“别玩了。”

楚照流这几日频频吃瘪,见谢酩终于弱势了一回,眼前一亮,非但没收敛,反而一低头,伸出舌尖。

湿滑温暖的感觉传来。

谢酩的额角狠狠跳了跳,抑制着呼吸,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你胸口上有一枚红痣。”

楚照流玩得正高兴,听到这句话,瞳孔一阵震颤:“你怎么知道?!”

那粒红痣在锁骨以下,位置十分私密,除了他爹娘估计也没人知道。

谢酩嗓音里压着冷意与另一种意味,威胁性极浓:“草地扎人,不想在上面露出那枚红痣,就老实点。”

什么意思?

楚照流蒙了两息,猛然反应过来。

一股热意直冲脸颊,他的嘴唇颤了颤,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谢酩嘴里说出来的。

谢酩不是天上的月亮吗?

他不是高傲清冷禁欲的吗?

认知摇摇欲坠,可惜楚大公子教养太好,骂人都找不到脏字,最后也只憋出两个字:“流氓!”

谢酩掀了掀眼皮,从容地照单全收了,没有反驳:“老实了?”

楚照流闭嘴不吭声了。

他鹌鹑似的趴在谢酩背上,一路直到离尘峰,那张很有想法的嘴再也没开过。

谢酩背着他,冷静下来,终于抽出一缕理智思考:

从一方面讲,他及时制止了楚照流的作死行为,没真变禽兽,算是好事。

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似乎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