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楼也没料到他爹会借着酒劲儿说出这种话, 一颗心霎时提了起来,浅色眸子紧紧地盯着魏陵,也不知道希望他同意还是不同意。
魏陵是认真的在考虑, 但他想的却不是自己。他这些年之所以没动过娶妻的念头, 一方面大概是下意识里觉得自己这样陪着三叔, 可以为父赎罪;一方面他确实太忙了,军营里也没那个条件。
现在永哥儿找到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 可是纳妾容易,他却不想让谭守备会错了意。他们魏家将来的一切都是永哥儿的, 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鼓动他身边人吹枕头风,他肯定无法容忍。
还有,永哥儿和程铎直到现在都没有子嗣,若是他的妻妾有了,就算他自己不会动那样的心思,也很难防备别人不会动。
魏陵直到现在都觉得他们大房欠小婶和永哥儿太多了,特别是中间还横亘着小婶的性命……
再说他们跟永哥儿相认之后,小叔的性命是程铎救的,甚至于他们魏家军的这些将领, 包括他自己,都要承程铎的情。毕竟若是没有他, 他们没那么容易反了何昆泰。
程铎还自愿拿出了所有宝藏,给魏家军发饷银、增加军备、修缮军营……他若是仗着自己是魏家嫡长, 就厚着脸皮霸占了一切, 那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魏陵一时间想了很多, 越想越觉得纳妾不是个好主意。再说他若是接受了谭守备的提议, 将来其他人也顺势效仿……其实不必将来,在场不少官员和富户们肯定都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他们带那么多哥儿女眷来干什么?
魏陵放下酒杯,心里虽打定了主意拒绝,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他求助地看向身旁的程铎。
程铎其实也不赞成大舅子为了魏家当个种马,只是考虑到魏陵年纪不小了,或许有那个需要…咳咳!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阻止。
现在见魏陵求助,他也就顺势眨了眨眼睛,提醒他自己当初用的那个借口……
魏陵瞬间明白过来,正要开口,冷不防在后院饮宴的永哥儿突然冲了出来,气势汹汹道:“我不答应!”
谭守备一怔:“魏小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谁惹这位小爷不高兴,总不可能是他吧……
谭守备刚这么想,就见满身酒气的永哥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盯着后院追出来的几位谭家的少爷和小姐,道:“谭守备,我敬你同我父亲一样是武将,但你弄这么多哥儿小姐来是几个意思?他们还说要跟我回去伺候!我魏家家规严明,从我祖父辈开始,就从未有纳妾先例……”
永哥儿眼神闪烁,反正他祖父魏老侯爷没有纳妾,至于几个伯父,死得都太早了,有些甚至都没来得及娶妻。他虽然喝了酒,但经过祖父祖母教导,也知道先把大帽子扣下来再说,反正他大堂哥肯定不会拆他的台。
魏陵确实没有拆他的台,并且他一看到永哥儿挡在程铎面前,后面的谭家哥儿小姐们一脸着急,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他连忙起身拉住永哥儿,然后对在场众人道:“对,我魏家确实有这样的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永哥儿激动地反手抓住他:“大堂哥,你说的是真唔唔…唔……”
魏陵捂住永哥儿的嘴,把他塞给程铎,然后向在场众人笑笑道道:“抱歉,我家永哥儿酒量浅,想必刚刚在后院把果酒当成果汁喝了。”
“没关系,没关系……”众人善意地笑了笑,正要帮忙打个圆场,又听那边程铎怀里的永哥儿不满地嚷嚷了一句:“我没有喝醉!”
“我知道你没有喝醉。”程哥无奈地稳住他,然后附耳过去:“谭守备不是要给我塞人,他是要给你大堂哥添堂嫂。”
“???”大堂哥?
永哥儿瞳仁大睁,跟程铎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原来是大堂哥啊,那没事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刚刚不管不顾冲出来,极力反对的样子,有些赧然地红了耳朵,埋头在程铎怀里装死。
程铎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起身把永哥儿抱了起来,是用那种抱小孩的姿势,一只手放在他腿弯,这样也方便了永哥儿将脸埋在了他肩膀上。
程铎长得高大,这样抱着也不显违和,他大大方方地对着在场众人道:“不好意思,永哥儿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魏陵也觉得面子给得差不多了,一起提出告辞。
谭守备瞠目结舌:“魏小将军,那,那末将的提议……”
魏陵遗憾道:“家规如此,只能辜负谭守备的美意了。”
“可是……”
谭玉楼赶紧扶住他爹,看似帮忙递台阶,实则阻止道:“其实我爹的酒量也不太好,他喝醉了就喜欢说胡话,魏小将军别往心里去。”
“当然不会。”魏陵一脸理解的样子,拍拍谭玉楼的肩膀:“那我等先行告辞,谭守备就交给谭少照顾了。”
谭玉楼脸一红:“应该的……”
魏陵走后,谭守备知道自己的谋算没戏了,干脆也借酒掩面,顺利地从酒宴上脱身。
他上了马车之后抹了把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老子怎么没听说过魏家有这样的家规,只是添几个妾侍罢了,看来那魏陵还是不信任我们!”
“爹,魏大将军待手下将领向来宽容,你又何必非要往人家后院里塞人?”谭玉楼抬眼望天,他爹什么都好,就是在女色上不知节制。
他自己纳了一堆姨娘不算,也乐中于给别人后院里添人,他那些庶弟庶妹,不少都是被这样送出去的。
当然,若是他那些庶弟庶妹不情愿,谭玉楼也会拦着,但若是他们自愿的……就像今天这样,他也只能随他爹折腾。
“你不懂,咱们跟魏家心腹能一样吗?”谭守备粗声粗气地道,他不怕别的,就怕自己老老实实帮忙打仗,最后却被人摘了桃子。
求援书都送了,你这会儿再来纠结这个有用?
谭玉楼无语:“那人家不要,你还能硬塞不成?”
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谭守备被儿子直白的话梗了一下,接着瞪他:“还不是你那些姨娘不争气,他们要是生个像魏少爷这样的漂亮哥儿,今天就是魏陵求着老子要人了,还用得着老子低声下气地硬塞?”
他那嫡妻就算了,好歹给他生了玉楼这个嫡子。虽然身量弱了点儿吧,但脑子好使,这次投靠魏家就是玉楼极力促成的。
其实谭守备也不怎么敢惹怒谭玉楼,一来他就这么一个独苗;二来这不孝子不高兴了从来不会直说,只会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这话谭玉楼没法接,他若不是当人儿子的,他很想给他爹递一个铜镜,让他照照自己那张大脸。
他那些庶弟庶妹的长相真的怨不了姨娘们!他们好歹是他爹从各处收罗的美人,若是长得差了,根本进不了他爹的后院!
他爹难不成以为自己娶妾,是看中人家的才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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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哥儿自觉在酒宴上丢了脸,接下来的几天魏陵和程铎出门,他都没有跟着,而是一个人逛起了建新城的铺面。
这是他临走时和谢源商议好的,若是建新城愿意归附,他们的火锅店生意自然要拓展过来。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每次他出门,用不了一刻钟,杜博彦觉得会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来个偶遇。
“魏少爷,你也来逛街?”杜博彦故作潇洒地扇着折扇:“看来我们挺有缘的,每次都能偶遇,不知魏少想买什么,不如由我为你带路?”
永哥儿烦不胜烦,冷淡拒绝:“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怎么听说,魏少爷打算买铺子?”杜博彦显然没那么容易放弃:“我们杜家倒是有几个临街的铺面,魏少爷若是喜欢,我做主送你一个怎么样?”
“杜少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铺子您还是自己留着吧,不然若是传出去了,别人还当我魏家哥儿眼皮子浅呢。”永哥儿面露不虞,他倒不是真的不稀罕,而是这家伙送礼不给大堂哥,送他一个出嫁的哥儿算怎么回事?
不过杜博彦这番话显然提醒他了,他们进城的当天,城中官员和富商都送了重礼,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永哥儿当晚就回去问了魏陵,魏陵那里还真的有。他们在建新城里是有自己人的,魏陵叫人过来问了问,最终拿了三张合适的地契给永哥儿。
永哥儿把地契一股脑揣进怀里:“行,我明天先去看看再说。”
魏陵好笑地看着贪财的小堂弟,只提醒了一句:“记得出门多带点人。”
谭守备虽然没有问题,但出门在外,多留心总没错。
“大堂哥放心吧,程哥给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现在每次出门都带两队人,进门之前也会先让人进去搜查屋子,确定没问题了才会自己进去。
第二天永哥儿先去看了第一个铺子,觉得不太合适,又转道去了月柳街。
月柳街的铺子是栋两层小楼,永哥儿随意逛了逛,走到临近后院的窗口,突然定住不动了。
从他这个位置,隐约可以看到隔壁人家的后院。
这家的后院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亭台楼阁,花繁锦簇,姹紫嫣红。水榭旁的石桌上,坐了两个人,正在调情饮宴。
其中一个柳条细腰,身量娇小,明显是个哥儿。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爬到大马金刀坐着的男子身上,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低下头……
即使被男人的背影挡了,永哥儿也能看出来对方在做什么,他在哺酒给那男子。两人很快纠缠到一处,亲的如火如荼,仿佛当场就能表演避火图给他看似的。
永哥儿不动声色地挪了几个位置,偏偏被斜里伸出来的一根树枝挡了视线,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分开,只见那哥儿笑着捶了那男人一记道:“程爷,您别这么用力啊,都让您亲红了……听说您家里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漂亮,难道您也舍得这么对他?”
那男人说话了:“漂亮有什么用,四年了连个屁都没生出来,我早腻味了。”
用的竟是程铎的声音,身形轮廓,发饰衣袍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