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盘山山如其名, 地形交错复杂,岔道隘口极多。就算有当地人带路,想悄无声息摸进山上的营地, 也不是一件易事。
幸好魏家军有独特的联络方式, 程铎取出一支短笛, 按三长两短的方式规律吹响,清脆悦耳的鸟鸣很快响彻山林间。
没多久,林中传来鸟叫回应, 程铎又吹了几声。
很快,衣料摩擦树叶的窸窣伴随脚步声传来, 有两个猎户打扮的高大汉子出现在程铎等人眼前。
“你们是什么人,来九盘山做什么?”其中一个汉子看看永哥儿,又看看程铎,将信将疑地问。
永哥儿取出一枚令牌:“我们来找人的。”
那两人认出是将军的东西,喜道:“小少爷,您终于来了!小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几位请跟我们来。”
两人态度恭敬,行动间身形敏捷,一看就是练家子。
李长荣和李长贵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但沿途哨卡的士兵对他们一行只有好奇和尊敬,并无敌意。
再一看到山上布置简单却规模宏大的营寨, 还有营地中站岗以及走动的大量士兵……一想到这些人是永哥儿亲爹的手下,两人对视一眼, 又开始变得得意起来。
他们怎么说也是永哥儿的大哥二哥,让永哥儿那将军爹给他们安排一个把总当当, 总不为过吧?
他两人见识浅薄, 长这么大见过最威风的人物就是石把总, 这会儿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就暗搓搓地打起了主意。
但是可惜,两人的幻想刚刚升起,前来门口迎接的魏陵就收到了凌天的眼神暗示,他大手一挥:“把他们两个送到新兵营去,交代营长看好了,人跑了我唯他是问!”
“是!”
站岗的士兵中很快出来四人,抓住李长荣李长贵的肩膀一按,就要把他们拖走。
李长荣慌了:“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永哥儿的大哥二哥!”
李旺也有点紧张:“永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永哥儿还没回应,魏陵就笑着安抚了李旺:“李叔,我就是让他们练练,放心,不会伤筋动骨的。”
“人不立不成器,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爹你再护着他们,对他们没好处。”程铎也劝道。
李旺还是第一次听程铎喊他“爹”呢,手一抖,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不过亲眼看着两个败家子大喊大叫地被带走,李旺也没试图做什么。
他都看见了,门口站岗的还有十来岁的孩子呢。人家皮肤晒得黝黑,眼神坚毅,身板笔直,他这两个不孝子差得远了。
李旺这几天受到的惊吓不小,加上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一进营寨魏陵就安排他休息去了。
程铎和永哥儿也去安排的房间洗漱了一下,他们风尘仆仆五六天了,一刻也没敢停歇,找到人就转道来了九盘山。期间还怕引起注意,路过村庄也没敢进去采买和歇脚。
这还多亏了程铎的空间,他们假装从包袱里拿馒头和饼出来,李旺父子三个竟然没觉得不对。
其实这也是空间太神异的关系,他们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何况程铎拿的都是耐放的干粮,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凉下来,干粮放个三五天不坏并不奇怪。
洗漱之后,程铎带着永哥儿来到议事大厅,魏陵和魏家军主要的将领都在,其中大部分还是之前见过的。
程铎把提前动手的打算说了,魏陵面露难色:“这…可能有点难,据探子回报,最近何昆泰龟缩在大营里,连三日一次的跑马都不去了,大概就是防着我们。”
“如今要引他出来,除非我们主动现身,但这样一来,何昆泰肯定会带出大批人马……”
程铎点点头,魏陵说的确实是个难点:他虽然有枪,可射程有限,加上还要一起干掉何昆泰的心腹大将,不然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动手就麻烦了。
他想了想:“你们军营,有没有什么场合,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将领都会出现的?”
“京城的太监来传旨?”
“你傻呀,迎接圣旨最多出营十里,而且我们要怎么拿到宫牌,骗过何昆泰?”
魏陵突然想起一事:“我记得前些年从关外送来战马,有名有姓的将领都去了,还一起跑了马。”
他们这些当兵的虽然各自有习惯的战马,可是看见高大神峻的,还是会忍不住骑上跑几圈。
其实戎人是不允许马场卖马给大夏人的,但耐不住马贩子高价收购,所以还是会有些小部落偷偷地卖。
程铎想到魏陵说何昆泰有跑马的习惯,突然心里一动:“我们可以伪装成关外的马贩子。”
魏陵皱眉:“可是没有熟悉的人牵头,何昆泰没那么容易上当。”
“我那儿倒有个朋友,人脉挺广……”
永哥儿侧头:“程哥你说的是谢大少?他会愿意冒险吗?”
“总要试试。”程铎有把握,谢源这人有底线,不同意也决计不会出卖他。
至于他愿不愿意冒险,商人重利,谢家最大的短板不就是因为没有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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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兄,什么事这么神秘,非要进屋才说?”谢源看了看程铎,又看了看他身后关门的永哥儿,不知道这夫夫俩搞什么。
程铎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接下来要干件大事,如果你愿意帮忙,我敢保你谢家今后在西都无人敢惹。”
谢源倒茶的手一抖:“程兄,你,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程铎挺严肃的,确实不像……
谢源知道,程铎肯透露这些已经是信任了,如果他不想参与,这个时候点到为止最好。
但谢源没有喊停,他垂眸想了想,跟着深吸了口气:“我能相信你吗?”
程铎突然笑了:“这话不该是我问你?”
永哥儿看着他们两个,眼神有些紧张。
但谢源看到永哥儿,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程铎连这种时候都带着永哥儿,显然是有把握了?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问出来了。
“我也不瞒你,我手上有件神兵利器。”程铎道。
“什么神兵利器?”有了白酒和火锅打底,谢源对程铎的说辞丝毫不怀疑,反而有些期待。
“有没有稍微清净一点的地方,我们可以测试一下。”
谢源略一沉吟:“可以,你们跟我来。”
谢源坐上马车,刚一出城就后悔了——他没想到程铎还有这么多同伴!
这些训练有素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看见他们的马车,缰绳一拉就围拢了上来,简直跟要绑架他没什么两样……
“少爷,他们是什么人,咱、咱们还继续走吗?”赶马车的谢三看见这种阵仗,吓得嘴都抖了。
谢源:“……”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谢少爷你别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永哥儿见谢源头上冒汗,主动安慰了一句。
谢源睨了他一眼,感觉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可这贼船他不想上也上了……谢源抹了把脸,扬声对着外面的谢三道:“没关系,都是认识的,继续往前走。”
“是,少爷。”
谢少爷这么敞亮,他们再遮遮掩掩的,似乎不妥?
永哥儿转头看着程铎:“程哥?”
程铎明白永哥儿的意思,点点头,对着谢源道:“实不相瞒,外面领头的骑士就是魏小将军。”
谢源眼皮一跳:“哪个魏小将军?不、不会是那个,通敌卖国的……”
程铎点头。
永哥儿却道:“不是,魏家军是被陷害的,真正通敌的是大将军何昆泰……”
谢源听完若有所思,这样也说得通,他当初还以为是西陵大营损失惨重,才抽调不出人手解决劫掠的戎人呢!
而且二十里坡一点事都没有,一方面是因为守备森严,一方面恐怕是因为他们这些商户交的银子,都流进了大将军的口袋。
若他是大将军,肯定也不允许别人到他口袋里掏钱。
如果是这样,那程铎说的大事就好理解了,就是不知道他那神兵,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谢源咬了咬牙,他们谢家就像块肥美的好肉,人人都想来咬上一口。自小见识他父亲跟人陪笑脸,若说谢源心里没点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安哥儿的家人,他们是流放的罪臣,没有特赦是不能离开关边苦寒之地的,不然他早把人接到城里了,哪用得着安哥儿担心……
谢源跟石把总一样,都把程铎当成谢家军的探子,并且地位还不低的那种,不然程铎也不敢跟他那么保证?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魏小将军摸了摸永哥儿的头,似乎对他很是亲近。
这还得了?!
谢源觉得程铎头上有点绿,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就听到永哥儿喊了一声:“大堂哥。”
“原来是堂哥啊。”他差点以为程铎头顶绿了!
程铎白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谢源表情讪讪地笑了一下,跟着又反应过来:“等等,永哥儿竟是魏将军之子?!”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永哥儿现在变化是挺大的,可他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大街上见面的时候,他浑身灰扑扑的,脸上、手上都是冻疮,那些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永哥儿的身世有些复杂,现在不好解释,以后再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事,他确实是魏震远魏将军的孩子没错。”
不得不说,程铎一如往常的态度给了谢源莫大的安全感,而且他明明可以不跟自己透露这些的,但他还是说了……
“走吧,我们去练武场。”谢源摸摸鼻子,带着众人就要往别院里走。
程铎摇头道:“不用,后面是草地吧,我们去那边打猎。”
谢源和魏陵等人都是一脸莫名,测试神兵难道不是练武场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吗?
他们都以为程铎手里的,是把削铁如泥的大刀,或者吹毛断发的利剑什么的。
众人牵着马,满头雾水地去了后方一望无际的草地,想在这里打猎,估计只能猎兔子了?
但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天空中有道小小的黑影,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你们看天上!”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只鹰?”
“这么高的地方,难道是他打下来的?”魏陵左手边的将领惊讶地看了眼程铎,然后翻身上马,朝着猎物掉落的方向跑去。
他很快去而复返,手上提着刚刚掉下来的猎物,果然是一只鹰。
魏陵结果那鹰仔细看了一下,在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血窟窿,然后他掏出刀,将里面的东西挖了出来:“这是…铁砂?”
“这个叫子弹,里面装了火药,可在三里之内置人于死地。”程铎解释,末世的枪经过了改良,不但提高了射程,在消音方面做得尤其出色。
“三里?!”在场将领都吃了一惊,看着程铎手里那怪模怪样的神兵,都感觉自己后脖颈有点凉。
三里之外,若是对方有心隐藏,他们怕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下去见阎王去了。
倒是魏陵想到了重点:“这个子弹,是不是有次数限制?”
“对,一个弹夹六十发,我的成功率在八成,算四十五吧。”
这也很恐怖了,要知道刚刚对方发动,他们在旁边都只听到了一点细微声响。若是身旁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莫名倒地,他们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