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酒楼包厢。
沈安玥看似心无旁骛地吃饭,实则不时抬头,好奇打量一眼给永哥儿布菜的高大汉子。就在刚刚, 这个人还把口无遮拦调戏永哥儿的醉汉丢了出去, 是真的丢, 整个人都飞起来那种。
那醉汉的同伙还想借机生事,结果程铎一脚一个,全都把他们送去跟那醉鬼作伴了。
沈安玥当时吓了一跳, 他以为程铎只是看着凶了点,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 武力值高得可怕。
但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汉子,这会儿却在给永哥儿剥蟹壳。螃蟹在西都这个地方算是非常金贵的东西,永哥儿大概没有吃过,有些手忙脚乱的。
若是换个要面子的汉子,肯定会嫌弃夫郎丢脸了。但程铎却丝毫不以为意,伸手“咔咔咔”地捏着螃蟹腿,又拿着专门的小勺子给永哥儿掏蟹肉。
跟他打人时的凶残不同,他做这些的事时候非常耐心,也非常细致,时不时还给永哥儿夹一筷子别的菜, 眼神含笑地看着他吃。
永哥儿呢,吃得开心的时候大概忘了桌上还有别人, 直接拿自己的筷子喂他家相公。
这两人明明一点都不讲究,连公筷都不用, 但沈安玥却一点不觉得他们无礼, 反而越看绝觉得新奇。
可能是他打量的次数太多了, 他面前的碟子里突然夹过来一筷子蟹肉, 肥美的蟹肉混着炒过的咸蛋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安哥儿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谢源。
谢源没看他,垂着眼帘认真的掏着蟹肉,但他那不自然的表情,还是让安哥儿看出了端倪。
谢源眨了眨眼睛,抬头镇定地道:“吃啊,看着我做什么?我用公筷夹的,手指也没有碰到过。”
安哥儿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明明都是夫夫俩,永哥儿他们百无禁忌,谢源却连给他剥个蟹肉都要顾虑这么多,他是不是一直在让对方迁就?
“谢谢相公。”安哥儿低声道谢,夹了那一小块蟹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常。
谢源看他吃了,顿时喜出望外:“喜欢吗?喜欢我再给你剥!”
“喜欢。”安哥儿诚实地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相公不必如此小心,其实…不用公筷也没什么。”
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太莽撞了,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但他心里其实很紧张,眼角余光偷瞄着谢源,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谢源眼中顿时异彩连连,他直接把碗推了过来,试探道:“那安哥儿也给我夹些菜?”
沈安玥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燥热悄悄爬上脸颊,好在对面两人忙着互相喂食,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筷子伸出去,沈安玥却犯了难——他不知道谢源喜欢吃什么!
在谢家的时候,厨房做得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色,谢源从来不抱怨,也看不出喜欢什么。
他这会儿回忆起来才发现,他们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谢源从来不动稍远一些的菜,他喜欢吃的他也很少夹……那时他觉得谢家规矩严,如今看来,只是为了将就他罢?
安哥儿鼻子有点发酸,从前他忽略的细节,如今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到眼前,如果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他就真的不值得相公对他这么好了。
安哥儿不想被谢源看出他的轻忽,而唯一能给他出主意的沈思又被留在了包厢外……安哥儿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回想,然后挑拣着给谢源夹了一些。
谢源乐得都昏了头了,哪会注意这些,接过碗吃了,又“咔擦咔擦”给他的安哥儿剥了一堆的蟹肉。最后还是程铎说蟹肉寒凉,吃太多不好,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不过他也没有放过程铎,非要拉着他拼酒,他今天实在太欢喜了,他感觉程铎和永哥儿简直是他的第二个媒人……呃,这个形容不太准确,打死他也不会娶第二个媳妇儿。
以往他老是吐槽两人在他面前秀恩爱,早知道在安哥儿面前秀一秀有这种效果,他早就八抬大轿把两人请来了!
程铎只喜欢小酌,对于拼酒向来敬谢不敏。他是末世的人,保持脑袋清明是基本准则,但谢源今晚好像遇上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不喝不罢休,他想着火锅店的事自己没帮上忙,也就意思意思陪着喝了两杯。
宴罢之后他还好,谢源已经喝得满身酒气,直往桌下溜了。还是程铎见机,快速伸手把他提了起来,但对方瘫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酒憨。
“相公,相公?”沈安玥摇了摇某醉鬼,发现叫不醒,只能尴尬地代他道歉:“抱歉,他平时不这样的……”
确实是,谢源虽然应酬,但是很少喝醉,更不会醉醺醺地出现在他面前。
“没事。”程铎摆摆手:“需要我帮忙把人抗回去吗?”
“抗、抗回去?”沈安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冷静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家有轿子,我让人把他抬回去。”
“也好。”程铎也不想扛过醉鬼回家,万一对方在路上吐了,可能会吐他一身。
其实他也可以把人提着走,不过考虑到谢源的面子……他觉得对方可能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意被他提着招摇过市。
最后还是掌柜的招来两个小伙计,一左一右把谢源架上了轿子,沈安玥跟程铎他们道别之后,也坐了进去。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程铎眯着眼睛,因为喝了酒,说话的语调跟平时不太一样。
永哥儿也喝了两杯,小脸红扑扑的,闻言傻笑着点了点头。
程铎还当他是清醒的,不过睡觉的时候,他就知道糟了。小哥儿下午睡饱了,晚上又喝了酒,整个人兴奋地很,直往他怀里拱,边拱还边叫他:“程哥!”
“嗯?”程铎哼了一声。
永哥儿又继续叫:“程哥,程哥……”
程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乖乖睡觉,再乱动小心我收拾你。”
永哥儿吃吃笑了起来:“你才舍不得收拾我,嘻嘻……我家程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相公,我最喜欢你了……”
他摸程铎的脸,又凑上来胡乱地亲,蹭了程铎一脸的口水。
两人喝了酒都有些燥热,永哥儿又在他身上乱蹭乱摸……程铎眼神变了变,但他好歹还记得昨晚有点过了,因此忍着没动。
永哥儿亲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竟然着急地哭了起来:“程哥你不要我了,你都不亲亲我!”
程铎:“……”
他这柳下惠还当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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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美美睡了一觉的谢源终于醒了过来。
一开始他还有些茫然,等发现自己睡在主院卧房里,身旁还趴着照顾了他一晚的安哥儿……谢源恨不得倒回去锤死拉着别人喝酒的自己!
好不容易安哥儿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他竟然高兴过头,把一切都毁了。
谢源没有失忆,他清醒地记得自己回来之后是怎么抱着安哥儿闹的。这也就算了,他喝完醒酒汤还吐了两次,沈思的尖叫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喜洁的安哥儿没有当场撵他出去,恐怕都是看在夫夫一场的份儿上。
谢源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不出意外地闻到一股子汗臭味。除此之外应该还有酒味,不过他这会儿整个人都像是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闻得出来就奇怪了。
谢源看了眼半趴在脚踏上,睡得正香的安哥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
安哥儿睡得很熟,英俊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眼下也有些疲惫,看样子被他折腾地不轻。
谢源心下冰凉,下来把人抱回床上,连鞋都没穿,提在手里就打算悄悄离开。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冷不防身后传来冷清询问。
谢源尴尬地转身:“我回前院去。”
安哥儿慢慢坐起身,眼神莫名地看过来:“我照顾了你一整晚,你招呼不打,就这么走了?”
“我,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嘛……”谢源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臭烘烘的,怕熏着了安哥儿。
“谢源。”烛火摇曳中,安哥儿突然大胆地直呼了他的名字。谢源不但不觉得生气,反倒像是被按着了命门似的,浑身舒爽。
“……”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想娶我?”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第一眼看见狼狈不堪的安哥儿,他就觉得他是特别的,一身破烂也被他穿出了书香门第的气质。谢源就觉得他走路好看,说话好看,连瘦得蜡黄脱相的小脸也好看。
他那时候就认定,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哥儿就是他的另一半。
但谢源不好意思说,他怕安哥儿嫌他俗,一见钟情除了看中人家美色,还能是因为什么……
好在安哥儿没有为难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源苦笑点头:“我以为我做得够明显了……”他岂止是喜欢,简直是爱到骨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哥儿心下一松,屏息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缓了过来,他安静了一会儿,轻轻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怎么看的?”这下紧张的变成了谢源。
“我很感激你,多亏了你,我们一家老小才能在西都安顿下来,没有客死他乡。”
谢源眼神一黯:“是吗……”他才不想要什么感激!
“后来我们成亲,你风趣温柔,对我极尽宠爱,说句不好听的,我爹娘都没有这么宠我。我…我那时想着,君若不弃,我必相随。”安哥儿话说的含蓄。
“安哥儿!”谢源激动了,可想到什么,又觉得委屈:“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你还记得文老爷寿辰过后,我们一起去向爹娘请安。那时你和爹娘似乎有话要说,叫我先回房。我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文少爷递了帖子该知会你一声,于是我折返了回去……”
“……”
“你都听到了?”谢源失声。
“嗯。”沈安玥垂眸,现在提起,他还记得那种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冰水的寒冷,冷到心里。
“我…我那是哄他们的!”谢源急得都要结巴了:“你看,陶州判早就调任了,再说他没走之前,我们谢家除了逢年过节送礼,也没有趁机攀关系不是?我们行商的,给当官的送礼物都是寻常事,这西都哪个官员我们没有去打点过?”
他没法直说安哥儿父亲的面子早就不顶用了,只能委婉地解释。
出乎他的意料,安哥儿很容易就信了,还低头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不是,你真的相信我了?安哥儿,你不会是想稳住我,哄我高兴,然后……然后跟我和离吧?”谢源委屈巴巴。
“……”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