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 我早上下地还看到李满仓背个大背篓,我问他们两口子干啥去了,他们说起是买菜。后来我回头一想, 哥儿成亲这么大的事, 买菜头天不就该买好了吗?我当时看得很清楚, 那背篓可沉,李满仓都差点背不动。”
“还有这种事,我就说一早上没见过永哥儿, 出门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那时候怎么不多问两句,说不定还能救下永哥儿。”
“我当时也没想着背篓里面装的是人啊!”
“这两口子简直黑心肝, 把亲哥儿嫁给沙杨,把侄哥儿嫁给傻子,真真打的好算盘!”
“花媒婆呢,这两桩亲事都是她牵的线,她最清楚不过了!”
花媒婆事发的时候就想溜了,可惜被沙杨的几个姐姐抓住。身上银子被人搜走了不算,这会儿头发散了,脸上的妆也花了,老脸上皱纹、香粉痕迹一道一道的,她甩着帕子哭天抢地道:“我确实冤枉啊, 庚帖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的,我怎么知道吴桂花中途想到换人?我承认, 我是收了她半两银子,可我以为那是谢媒礼……”
“呸!谁家谢媒礼给半两银子的, 五十文顶天了!我看你这老虔婆就是同伙!”沙家大姐唾了一声, 作势又要和沙二姐一起扑上去打人。
花媒婆怕了, 一边抬手阻拦, 一边坦白了:“我,我说错了,沙杨背人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对,吴桂花当时就塞给了我半两银子!天地良心,我就拿了她半两,而且之前确实不知情,这次我再说谎,天打雷劈!”
“哗——原来还给了封口费!”
“花媒婆都能发现不对,背人的长生难道不知道?”
李长生涨红了脸,哼哧哼哧地道:“我爹娘也是为了永哥儿好……”
“这话你自己信吗,嫁个傻子难道比嫁给我们沙杨好?”沙杨娘都快气笑了,这李长生平时看着挺老实,结果呢,不愧是李满仓和吴桂花的种!
“你才是傻子,我不傻!我娘说了,家宝不是傻子!”洪家宝听到“傻子”两字突然急了,趁着洪大哥不注意跑上前,踢了沙杨娘一脚。
沙杨娘一时不察,被她踢得坐倒在地:“哎哟!”
“家宝!”“娘!”
洪家和沙家因为这突发情况乱成了一团。
程铎这时也动了,他上前提起李长生,对准他肚子就是一脚:“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也配说为永哥儿好!”
“长生——”李满仓和吴桂花急得大叫,双双扑向李长生,一看他嘴角溢出鲜血,吴桂花尖叫一声:“老娘跟你拼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铎又是一脚将她踹了回去,刚好跌到李满仓身上,两人滚作了一团。
程铎扫了形容狼狈的三人一眼,突然笑了,用下巴示意他们往旁边看:“你们做这么多都是为了那个白眼狼,吴桂花还想为他担责。可是你们看,你们都为他挨打了,他也没想过来帮你们。”
丰哥儿僵硬地摇头:“不是…我,我刚才吓到了……”
“那你现在过来,替你爹娘和哥哥受着。”
“不,你不能打我,我是个哥儿,不是小子!”
“合着你爹娘和哥哥就活该被打是吧?”程铎嗤了一声,见李满仓和吴桂花两口子齐齐变了脸,神色怀疑地看向丰哥儿,又嘲讽道:“难怪你们想把这个白眼狼嫁出去呢,就这么个又蠢又毒的东西,害你们家破人亡是迟早的事……瞧瞧,这不就报应来了?”
丰哥儿害怕地直往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程铎没理他,转身走向李三爷,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三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程铎不管那么多,转身回到永哥儿身边,伸手就将他抱了起来:“走,我们回家。”
永哥儿像个孩子似的坐在程铎手臂上,不自在地动了动:“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回家,回哪个家?
雨哥儿和山娃子,还有其他村里人都看着呢,程铎怎么能当众抱他……好吧,他其实也挺喜欢被程铎抱着的。
永哥儿想到自己还有个中了迷药的借口,于是红着脸,光明正大地环住了程铎的脖子。然后在雨哥儿揶揄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问:“你刚才跟三爷说了什么?”
“替你讨点赔偿,好当嫁妆用。”
“哦……”永哥儿以为就是要点银子,也没想那么多。嫁妆什么的,怪难为情的。
他安静了一会儿,见程铎都跨出沙家门口了,又问:“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那是他们三家的事……怎么,你想留下来看热闹?”
“不想!”永哥儿赶紧摇头,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上了洪家迎亲的驴车,程铎还发火揍了洪家的人……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等会儿那洪家反应过来,他们可能就走不了了。
程铎轻轻一晒:“怕什么,再多人我都能把你抢回来。”
永哥儿一窒:“我,我也没有那么多人想抢……”
“还说没有?那沙杨喜欢你,傻子也喜欢你,你若是真的跟他们走了,我岂不是亏大了?”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媳妇儿,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若是换个时候永哥儿听到这话,肯定会心里打鼓,可是程铎说话的时候还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语气轻松,明显说笑的。永哥儿怕不起来了,结结巴巴地提醒:“有、有人。”
“哪儿有人?这整个村子,还有隔壁村的,都跑去看热闹了。”
永哥儿:“……”
他们俩虽然走得猝不及防,可是因为程铎一直是人群的焦点,所以其实还有很多人注意到的。可是没人敢拦,沙家的人不敢,洪家的人就更不敢了。
跟他们不同,村里人倒是感兴趣得很,在两人走后议论纷纷——
“永哥儿什么时候跟猎户搅合在一起了?”
“他们不是一直同进同出吗,自从永哥儿给他种菜,还帮他卖过肉!”
“这猎户之前还拿未婚妻的借口拒绝过丰哥儿呢,看来就是没看上。”
“废话,是我也看上永哥儿了,永哥儿好看,干活又勤快……”说这话的年轻小子被众人揶揄的眼神盯着,突然就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大娘大婶们忍不住笑了:“我们知道强子你是打比方!”
“哈哈哈,强子才十五吧,就想着娶媳妇儿了?”
“可惜啰,就算李旺不嫌你年纪小,你也争不过那猎户……听婶子的,别去招惹那猎户,他厉害着呢,没看沙家和洪家都不敢拦他吗?”
“你看洪家那些小子脸上的伤,听说都是猎户打的。”
“哗,他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猎户一个?”
“沙家一起去的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
程铎带着永哥儿回到家,径直进了卧室,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剥他身上的红喜服。
永哥儿想拦又不敢拦,只道:“你别撕啊,这衣服还要还给人家的。”
程铎瞥他一眼,他媳妇儿穿过的衣服,想让他还?做梦呢吧!
好在中衣是永哥儿自己的,程铎把撕成破布的喜服团成一团,直接拿去填了灶洞。
他回到卧室,见永哥儿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自己平时睡觉用的薄毯。
程铎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知道他累了,上前扶着他躺下道:“睡会儿吧,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把你带走。”
“嗯……”这话永哥儿是相信的,躺在床上,神情很快变得迷糊起来。
他在驴车上的时候,其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已经疲惫地狠了。
程铎等永哥儿睡了,才去厨房给两人准备晚饭。他自己还好,永哥儿怕是连早饭都没吃,眼下都下午四五点了,他一天就喝了几口水……
程铎想了想,给永哥儿炖了一砂锅鱼汤。这些鱼是他在山上的水潭里抓到的,只有手指来长。程铎稍微用了点猪油煎了煎,一直炖地鱼汤奶白,又洒了点盐和山胡椒调味,才进屋把沉睡的美人喊了起来。
永哥儿睡了一觉,觉得自己好像更累了,他的精神也不怎么好,听到程铎喊,迷迷糊糊地想要下床。
只是他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中衣。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并且因为他的中衣洗过太多次,某些地方搓得都要透明了。
永哥儿连忙拉回被子:“程哥,你拿件衣服给我?”
“不用,就在床上吃,我喂你。”程铎道,他已经把鱼汤和饭菜用托盘端进来了。
永哥儿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娇贵,又不是爬不起来了。”
可是程铎很坚持,于是永哥儿只能别别扭扭地坐在床上,接受程铎投喂。程铎还算细心,鱼骨头已经拆下来了,他先给永哥儿喂了一碗鱼汤,然后还要继续喂他吃饭。
永哥儿心疼他,连忙道:“我有力气了,可以自己来,你也吃好不好,我们一起吃?”
永哥儿的意思是他们俩各吃各的,可是程铎听完,给他嘴里塞了一口,又自己吃了一口:“好,我们一起吃。”
永哥儿脸颊红红的,说不出话了。当然,这样的喂饭他很喜欢,就是心脏有点受不了。
程铎挑眉:“怎么,你嫌弃我?”
永哥儿连忙摇头:“没有!”
他们俩还做过更亲密的事,他怎么可能嫌弃……
程铎笑起来:“我逗你的,傻哥儿,赶紧吃吧,我刚才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这次却换永哥儿不干了:“你又骗我,一起吃……”
两人亲亲密密地吃饭地时候,洪家长辈已经连夜赶了过来,听完事情经过,也扯着李三爷要他做主。
洪家这会儿已经不想要丰哥儿了,这样主意大,还水性杨花的哥儿,他们家可不敢要!他们儿子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清楚,若是把这样的搅家精娶回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但他们家宴请了宾客,还丢了这么大脸,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宴请宾客和丢脸,沙家也很有共同语言,不过去李大伯家提亲是沙杨的主意,他如今丢人也是自己活该。
但沙杨也不想承认丰哥儿,反正他是汉子,拜了堂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进洞房!沙杨娘本来有点犹豫,可是儿子非常坚持,再一想到可以把聘礼拿回来,她转而也支持起了儿子:“说得对,这样的搅家精我们不能要!”
丰哥儿听到这话崩溃了:“我们堂都拜了,天地为证!我李长丰生是沙家的人,死是沙家的鬼!”
沙杨脸色铁青:“你这是骗婚,拜了天地也不作数!”
“你会后悔的!”丰哥儿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冲了出去。
他为了嫁沙杨赔上了一切,如今连他爹娘都开始怀疑他了,他不能让沙杨退婚!
丰哥儿的反应众人都没放在眼里。因为天色太晚了,李三爷只能答应第二天召集族老商议,然后把洪家人安排了一下,愿意守着李满仓一家的呆在李家,剩下的各家分几个。
好在现在是夏天,将就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丰哥儿穿着那身红嫁衣,在沙家大门口上了吊。
因为沙家宾客基本都没走,大夏天的很多人都在院子里拼了两根板凳,因而丰哥儿在门口发出动静,他们很快就听见了。
众人把丰哥儿救了下来,因为救的及时,丰哥儿只是被麻绳勒破了脖子上的一层皮,其他倒是没事。
但这一招可把沙家人吓到了,古人迷信,丰哥儿这一吊若是成事,他们家以后可就要被他缠上了。沙家亲属也赶紧劝着沙杨和他爹娘,捏着鼻子认了算了,他们可不想跟着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