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哥儿来啦?”
“哟, 丰哥儿都带上银簪子了,这簪子怎么也得有个二两吧?”
“那肯定的,严公子是什么身家?他出手还能差了!”
“哎哟, 还有银镯子呢!丰哥儿现在看着, 就跟那二十里坡的当家夫人一样, 派头十足了!”
“什么时候迎亲,请我们去喝杯喜酒啊?”
看见刻意打扮一番,穿着光鲜, 头上手上还带着银饰的丰哥儿,村民们或多或少都上前打趣恭维了一番。
丰哥儿也很享受这样的恭维, 带着喜哥儿和南哥儿一路走到了肉摊子前。
永哥儿似乎也被对方的光鲜惊到了,有点羞窘地扯了扯自己洗的泛白,又起了毛边儿的衣袖:“丰哥儿,你也来买肉啊?”
丰哥儿不赞同地看着他:“永哥儿,你怎么说也是我堂哥,要是家里实在困难,你跟我说一声。以后我出嫁了替你想想办法就是了,你怎么能出来卖肉呢?”
程铎:“……”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歧意呢!他们堂堂正正地卖吃的肉,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是,丰哥儿马上就要嫁到大户人家去了, 你不说来求求他,怎么也比……”喜哥儿说着往程铎的方向瞥了一眼, 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怎么也比跟着那来路不明的猎户强!”
他说完, 讨好地望了丰哥儿一眼, 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顿时高兴了。
南哥儿犹豫了一下, 没说话。
其实要放在以前,他们这样的哥儿能找到程铎这种条件的汉子,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不过因为丰哥儿马上就要嫁进富贵人家,他们跟他关系好,最近相处时又说了些好话。丰哥儿一高兴就承诺他们,以后会想办法给他们牵线搭桥,介绍些富家公子给他们认识。
喜哥儿是真信了,在丰哥儿面前也越发伏低做小,什么都顺着他。连以往高攀不上的好亲事,如今都不屑一顾了。
南哥儿倒是半信半疑,一来丰哥儿自己都说,严公子的家不在武都县,万一他们成了亲就走了,他们难道还能追到南边儿去让他介绍?二来富家公子是想嫁就能嫁的?别说他们是哥儿,就算是大姑娘,没有绝顶的容貌,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凭什么看上他们这些乡村哥儿?
他们连找个差不多的亲事都难呢,就这么把希望放在丰哥儿的一句话上,万一希望落空,将来不知得多难受……
永哥儿听到他们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但还是客气地道:“不用了,丰哥儿。我爹说过求人不如求己,我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也不丢人。”
“还有喜哥儿你也误会了,程铎雇了我和爹给他帮忙的,我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你这么说,我以后怕是都不敢去别人家里干活儿了。”永哥儿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什么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你这样没成亲就抛头露脸,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李家?”丰哥儿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这会儿自诩是准大家夫人了,不知不觉学起了柳书生,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完打量了永哥儿一眼,想说他虽然长得比自己差了不少,但他会帮忙找个管家或者下人的子女,这样也比一辈子种地强……
但就是这一眼,让他发现永哥儿竟然变好看了,还好看了很多!当即震惊道:“你、你怎么变了……是不是用了什么养颜秘方?几天不见白了这么多!”
丰哥儿本来就因为要出嫁了,正忧心自己的容貌,此刻见到永哥儿改头换面的样子,无异于看到救命稻草。
他这会儿也不嫌弃永哥儿拿了肉的手脏了,抓着他就问,他是不是用了什么灵药或者养颜秘方?
“没有,我就是搽了点羊油……”永哥儿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天生就肤白,只能拿羊油说事。
“不可能,我每天都搽羊油!”丰哥儿不信:“除了羊油,我还用了花粉、香脂和蜂蜜调制的养颜膏,怎么没有如此奇效?”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没有擦过,所以才见效明显了些……”
丰哥儿见永哥儿支支吾吾,突然气急起来,不管不顾地道:“你还想瞒我!不会真是嫉妒我嫁得好,所以不想告诉我吧?你再怎么样,严公子又不看不上你!”
“丰哥儿你胡说什么?我见都没见过严公子!”永哥儿瞠目结舌。
这话吴桂花之前就说过,永哥儿被她气得多了,听听就算了,没想到看起来善解人意的丰哥儿,竟然也说出这种话!
该说他们不愧是母子吗?永哥儿想起他爹警告他离丰哥儿远点的话,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
“没见过不代表不嫉妒,严公子的家世好,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我说永哥儿,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丰哥儿以前是怎么帮你的,要你一个保养秘方不过分吧?”喜哥儿也借机帮腔道。
“我真的没有什么秘方!”
丰哥儿根本不听:“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出钱买,要多少银子你说!”
他一时激动,本就扣着永哥儿手腕的指甲,猛地陷进了他的肉里。永哥儿吃痛挣扎,哪知丰哥儿力气大得吓人,他根本挣脱不开。
“够了!”程铎看不下去了,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挥开丰哥儿的手道:“你掐着他他也没有什么狗屁秘方,你们到底买不买肉,不买别堵着我的摊子!”
一群哥儿的争执他不好插手,只能用他们堵着肉摊子说事。
丰哥儿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身子晃了晃,虽然没有跌倒,他头上的银簪子却从发间脱落了下来,“喀”地一声撞到一颗石头上,当场撞坏了一处。
“我的簪子!”丰哥儿脸色大变,飞快地扑过去把簪子捡起来。
喜哥儿站的近,好奇地伸头过去看,然后不解地问了一句:“丰哥儿,你的银簪里面怎么是黑的?”
“什么,黑的?”在场看热闹的众人不明就里,一个个都围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但是丰哥儿眼疾手快,已经在众人围拢过来之前,把那簪子破损处握进掌心里了。
他脸色倏地白了,心跳又急又乱,但还是强撑着对众人笑道:“什么黑的,喜哥儿你看错了。”
喜哥儿将信将疑:“不是呀,我明明看到里面——”
“我都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还浑说什么!!”丰哥儿沉下脸,色厉荏苒,喜哥儿顿时不敢开口了。
他脑子简单,这会儿还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倒是南哥儿和看热闹里的村民,已经有人猜到了。
“是不是看错了,你把簪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用了。”丰哥儿脸色难看,极力掩饰道:“程铎把严公子送我的簪子弄坏了,万一被严公子知道,以后怕是要跟他过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丰哥儿正想胡乱扯个借口,把这事混过去,谁知道吴桂花过来找他,正好听到这一句,马上呼天抢地道:“什么,这个杀千刀的又弄坏了你的簪子?我就说他跟我们家八字不合!
她指着程铎:“上次牛死了你说不是你打死的,这回的簪子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不承认了吧?”
“娘,别说了——”丰哥儿拼命扯他娘,想让她不要说了,可惜吴桂花根本不听。
“你今天必须赔钱!这簪子是严公子大老远从南边儿带过来的,无论花色样式都是如今最时兴的,怎么也要赔个…一两银子!”
“一两,这也太离谱了!”看热闹的村民再次哗然。
只是破了一点,这吴桂花就要人家一两银子,确实离谱。
程铎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是我弄坏的,我当然会赔……”
“不关你的事,要赔也是我来。”永哥儿不知道程铎的打算,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一只大手拨到了一边,不让他参与的态度非常明显。
“程——”永哥儿还要说话,转头就被程铎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不敢说话了。
“不用了,只是磕破了一点,银子又没有少,我就不要你们赔了。”丰哥儿打断他,冠冕堂皇地说完,扯了吴桂花就要离开。
吴桂花不明所以,但这会儿也看懂了丰哥儿的脸色。何况他拽着自己的力道大得吓人,吴桂花不是傻子,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挪动脚步跟着走了。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程铎突然低喝一声,从肉摊后面大步走出来,指着面前的地方道:“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谁也别想走!”
“你…什么意思?”吴桂花回头,见程铎沉着脸,大马金刀站在肉摊前,仿佛杀神一般……突然有点怂了。
程铎没理他,看向丰哥儿:“别说我刚刚只是挥开你,你自己没有站稳……就算我真的推了你,这点力度也不足以把银子磕坏,而且坏了我又没说不赔,你跑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不要你赔钱。”丰哥儿死死握着簪子,头都不敢抬起来,他这会儿就想赶紧带着他娘回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行,簪子到底是怎么坏的,弄清楚了该怎么就怎么样,我可不想担些莫须有的罪名!”
说着看向人群里:“三爷,你说是吧?”
李三爷尴尬地站了出来:“……成吧,我来主持公道。”
他刚刚之所以一直没有站出来,就是觉得事情经过可能不太好判断。因为程铎确实对丰哥儿动了手,要不是他,丰哥儿也不会后退,继而踩到石头。
不过程铎态度这么强硬,丰哥儿又一味地遮遮掩掩……李三爷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喜哥儿说的簪子黑了,怕是确有其事。
李三爷看向丰哥儿:“拿出来吧?”
说起来丰哥儿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承认自己没站稳不就好了吗,非要把责任推给程铎,这下好了,人家不依不饶了。
丰哥儿握着簪子的指节都泛白了,永哥儿等不及,上前抓着他的手掰开,这才看到那破了一角的簪子,里面确实是黑的。
“这是……只贴了一层银箔?”
众人惊呼:“假的啊!”
“难怪喜哥儿刚刚说簪子是黑的呢,丰哥儿还骂人家看错了……”
“我说呢,怎么一碰就坏了!”
“若是猎户不把他们留下来,大家岂不是就误会了?”这话一出,村民们看丰哥儿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可能!”吴桂花不信,劈手夺过那银簪,发现破口出果然是一层薄薄的银箔,抖着手往下一撕,果然更多黑色内里露了出来。
“怎么会……”她不信邪地拖过丰哥儿手臂上的银镯,咬了一口,发现也是假的,难以置信地道:“不会的!严公子那么有钱,为什么要送丰哥儿假货?”
她看了眼丰哥儿,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突然联想到了更严重的东西——
完了,丰哥儿的嫁妆!
吴桂花一阵天旋地转,好险没有晕倒,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程铎了,带着丰哥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家跑。
李三爷叹了口气,想了想跟在后面:“我去看看。”
李三爷这话等于提醒了众人,村民们仿佛怕错过了什么大戏似的,呼啦呼啦跑了个精光!
刚刚就躲在人群里的钱阿么一边跑,还一边心虚:他就是看不惯吴桂花得意,说那严公子骗人也是嫉妒更多,哪成想就真的发生了呢!
大家不会觉得是他乌鸦嘴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