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铎看到破破烂烂的城墙和街道, 就知道羊儿村的人为什么不喜欢来县城了。因为县城不仅远,商业规模也远比不上二十里坡,除了这里有个西都县衙, 其他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人来的。
当然, 街上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店铺开着门, 虽然门头看着很破,但也五脏俱全。
程铎一手拖着三个“粽子”,路过的人看到他都吓得往两边躲, 李三爷和李满仓从没享受过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缩着手脚, 差点连怎么走路都不会了。
程铎正想问李三爷他们先去钱庄兑换银子还是先去县衙?就听到耳后传来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巡街的衙役。这些衙役的公服灰扑扑的,看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不过他们腰间的官刀却是真的。
现在那两个衙役就握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三爷和李满仓不知道该怎么办,满脸惶恐地看向程铎:这要怎么办,他们等会儿不会被抓到大牢里去吧?
程铎丝毫不慌,轻轻一拽,就把曾大头三人提到面前来:“两位大人来得正好,他们是我抓到的山贼, 我正想把他们送到县衙去。”
程铎为了省事,来的路上卸了三人的肩胛骨。曾大头他们被他拖了一路, 疼地都快哭爹喊娘了,此刻看到衙役, 不亚于看到自己的亲人!
他们争先恐后地道:“对, 我们是山贼, 我们是来投案的……”
快带他们走吧, 他们真的不想再留在这个杀星手上了!
“什么投案,明明是被我抓住了,才不得不跟我来县衙的。”程铎不满。
“是是是,我们不长眼抢了这位侠士,所以被他抓来投案了……”曾大头和瘦猴哭丧着脸改口。至于傻大个,他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只傻傻地点头道:“没错,我们来投案了。”
巡街的两个衙役:到底谁更像山贼啊!
两个衙役把程铎一行带回县衙,还没进门就遇到捕头王猛,王捕头听完两个衙役的叙述,皱眉道:“你说他们是黑虎寨的山贼,有什么证据?”
他听过黑虎寨的名头,这么大的山贼窝就这么破了?
“不知道这把刀算不算?”程铎早有准备,把被自己压成铁饼的刀刃和刀柄拿了出来。
那王捕头都惊了:“这刀怎么会这样?”
虽然这把刀已经面目全非,但王猛看得出来,这刀的厚实程度不比他的捕头佩刀差。
程铎也不解释,直接把被它压实的缝隙掰开,然后又把那刀还原了一下。虽然没办法弄得跟原来一样直,但它好歹有了刀的样子。
王捕头不信地把刀拿过来,往旁边的石头上砍了一下,刀刃居然没有破,这把刀确实是黑铁打的,还这么厚!
王捕头看着程铎,满脸惊疑不定:“你这身力气……到底怎么练的?”
“天生的。”程铎有意震慑,于是也在那石头上拍了一掌,那块石头马上裂了,中间凹陷成了一副蛛网形状。
程铎这时才看清,原来那不是什么石头,是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好在他拍出那掌的时候留了力,不然把县衙的石狮子拍碎了,不知道县令会不会觉得他毁坏公物,把他抓进去?
那县令估计也不敢,他们县衙的大牢前面是木板,后面是泥土墙,就程铎这样的放进去,把大牢拆了都有可能!
王捕头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因此他不仅装作没看见,跟程铎说话的时候还更客气了。
县衙的师爷刚好从前面路过,看到这一幕,惊叹了一句:“世上竟有如此力士!”
他一脸钦佩地上前来打听程铎的来历,知道他是某个小山村的猎户,就开口问他愿不愿意来县衙做衙役。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向县令举荐他……
王捕头在一旁听得脸都青了,程铎这样的要当衙役,那他捕头的位置还能保住?再说就算程铎不跟他抢捕头的位置,手下有这么个奇人,他这捕头也名不副实啊!
好在程铎也不耐烦当这什么衙役,他看了看满脸写着精明的师爷,又瞄了眼破破烂烂的县衙……突然灵机一动,借着介绍曾大头三个,又把话题引到了黑虎寨被灭的事上。
“你说什么,黑虎寨被人灭了?”
“对,他们三个是这么说的……”
那师爷虽然是问的程铎,可是眼睛却都看着曾大头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点了头,眼神瞬间亮了。
“既然你是送他们来投案的,那把人交给我吧。”师爷马上就道。
“好啊。”
程铎把腰带的一头交给师爷,曾大头他们就乖乖地跟着走了,看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师爷是走了,可王捕头还记着刚刚的话呢,他也不好得罪程铎,就含蓄地道:“犯人已经交了,不知你们……”
程铎等的就是这句,马上把自己买了几亩地,来县衙换新地契的目的说了。
王捕头眼神闪烁:“这还不容易,包在我身上。”
他说着亲自带程铎进了县衙,然后在文书抄写新地契的时候,什么都没让他问,只一个劲儿的让他快点。
文书抄写地契本来是要收润笔费的,可是王捕头就站在旁边,他找的那些借口都用不上了。
不止如此,地契抄写完,是要把新旧地契拿到县令手上核对盖印的。
王捕头只找程铎要了二两银子,就飞快地把事情给他办好了,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出县衙,热情程度让李三爷瞠目惊舌。
李满仓直到出了县衙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想起自己的地契没了。他转头看着程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还没给我银子……”
李三爷也道:“你的名字还没登记上册呢。”
枉他还带了一堆证明村长身份的东西,结果那文书竟然问都没问。以往很麻烦的事情,竟然不到半刻钟就办完了……
程铎心里一笑,他就是听说县衙收刮地厉害,才想利用那三个山贼展示一下武力……咳他好歹是要当良民的,明着示-威不合适。
结果那王捕头怕自己抢他的位置,着急忙慌地帮他把事情办好了,二两银子的打点费也不高,算是意外之喜了。
程铎满意地把地契揣进怀里:“没事,登记名字年末的时候再说吧。”又转头对着李满仓道:“我们现在就去钱庄兑银子?”
李满仓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放心啊,程铎也不想拖欠别人的卖地钱,免得吴桂花又要在村里骂骂咧咧。程铎虽然不怕,但他嫌烦……
于是趁着天还没黑,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钱庄。
至于换了银子之后,李满仓晚上抱着银子如何心惊胆战,不敢入睡……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有李三爷证明,那银子他是给了的。
三人回到羊儿村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李满仓抱着银子匆匆赶回家,就迎上了一脸期盼地望过来的老婆和儿子:“怎么样,银子到手了吗?”
“到手了,都在这儿。”李满仓拍了拍包袱。
吴桂花面上一喜,连忙叫大儿子长生关了门,又叫丰哥儿给他爹倒水喝。
她自己则进屋拿了柄带秤砣的小秤,把包袱里的银子都拿出来称了称。
“怎么样,够了吗?”丰哥儿着急地问。
吴桂花撇撇嘴:“咱们家这个秤本来就是偏轻的,称出来竟然刚刚好。”
李满仓这一趟已经见识了程铎的可怕,这会儿听他媳妇儿嫌弃银子少,连忙解释:“这些银子是我们在钱庄里称的,多了少了都怪不到程铎头上,你可别去外面浑说。”
“怎么啦,他给得少我还不能说了!”吴桂花莫名其妙。
李满仓拉住她:“我晚上再跟你说……”
长生他娘以后可不敢再得罪程铎了,连山贼都怕他,衙门的捕头和师爷还围着他说好话,他们把人得罪透了可怎么得了!
因为严公子说老太太添妆的都是物价,叫他们不用买太多东西,因此吴桂花只给丰哥儿添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余下的银子就当压箱底了。
等吴桂花准备好,离卖地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听到李家通知去抬嫁妆,严公子一伙人都松了口气。
要知道他们先头租别院,买礼物都花了十几两银子,若是李家这亲事不成了,那他们就亏大了!
严富跟他的同伙走南闯北这么久,眼光都是非常毒辣的,不仅每次挑的姑娘或者哥儿是家里得宠的,就连对方的家底也计算得清清楚楚。
当然,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他们是不敢骗的。他们摆的那些排场、送的礼物,仅仅能用来震慑一下没见识的村民罢了,休想瞒过有钱人家的眼睛。
何况大户人家哪家有个别院,他们互相之间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们仅仅租个一两月,很容易就被拆穿了。
这次李家这么久没有松口,他们差点以为不行了,正打算降价再谈,哪成想李家的地就卖出去了呢?
李家欢天喜地,严富这一伙骗子也高兴地不行。他们特地选了个黄道吉日,先送了嫁妆,说好过几天来下聘,然后再商议成亲的日子。
临走的时候,严公子为了哄丰哥儿,还特地送了他一根沉甸甸的银簪子,并一个银手镯。这两个东西虽然花样做得不怎么好,但大小已经足以让丰哥儿惊喜了。
“这是给我的?”
“对,都是你的,拿着吧。”严公子哄他:“乖乖在家,我过几天就来接你了。”
丰哥儿脸都红了:“嗯。”
严公子一行人来得早,天不亮就来了,村民看见从李家往外抬东西,还以为是严公子来下聘,只是不知怎么又走了?
有好事的就去李家问,李满仓和李长生都跟着严富等人走了,吴桂花嘴快,被几个阿么、婶子一恭维,就忍不住得意地说了出来。
有个姓钱的阿么见不得吴桂花得意的样子,撇着嘴道:“哪有聘礼还没下,就先送嫁妆的,你们不会是被骗了吧?”
“谁被骗了?你才被骗了!我们家丰哥儿和严公子可是交换了庚帖的!”吴桂花本来就心慌,被钱阿么一激,马上就火了,站起来道:“我当家的和长生都去了,如果是骗人的,严公子能让人知道他们家住哪儿?”
钱阿么见识浅薄,不知道别院也能租,想了想,又挑别的刺道:“谁知道呢?那你们家丰哥儿长得也不是特别好,又是个哥儿,人家严公子长得俊又有钱,凭什么看上他呀?”
吴桂花冷笑一声:“我们家丰哥儿不怎么样?你也不看看你们雨哥儿!那颧骨高的,一脸克夫相!别说有钱人家的公子,村里的鳏夫都看不上他!”
“吴桂花,我就知道这话是你传出去的!你还敢说!”钱阿么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疯狂地冲上去撕扯吴桂花。
在场的老嫂子,大婶子见有好戏看了,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不上前拉架,只是意思意思地劝两句:“别打了。”
“你们一人少说两句,打什么呢?”
吴桂花不甘示弱:“钱氏,你真当老娘是泥捏的?大好的日子来老娘家里说丧气话,我不止说你家雨哥儿鳏夫都看不上,我看他根本就嫁不出去!”
钱阿么尖叫一声:“吴桂花,我跟你拼了!我们家雨哥儿先前亲事没成,不就是因为你捣乱,你还有脸说!”
之前已经说了,吴桂花生得虎背熊腰的,钱阿么虽然是哥儿,但他瘦瘦小小的,根本不是吴桂花的对手。
刚得了银簪子的丰哥儿从门外进来,看见他娘大好的日子跟人打架,连忙上前劝阻:“娘,别打了,严公子他们还没走远了,让人看见怎么办!”
丰哥儿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吴桂花立马就收手了。她不打了,钱阿么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
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捂住自己被撕扯下一撮头发的头顶,红着眼恨恨地瞪着吴桂花:“我今天把话撩在这里吴桂花,你们家丰哥儿才是老鳏夫都看不上!”
嫁妆都被骗走了,可不就是嫁不出去么!
吴桂花闻言又想上去撕扯他,不过被自家哥儿拽住了手臂,她眼尖地瞄到丰哥儿手上的银镯子和发髻上的银簪子,马上就不气了,装模作样地道:“哟,这是哪儿的银镯子和银簪子,刚才出门之前还没有呢?”
丰哥儿知道他娘想眼气钱阿么,不好意思地伸手扶了一下头上:“娘,你就别问了~~”
说是让吴桂花别问了,但他娇羞的表情让所有人一望既知,那簪子和镯子肯定是严公子送的。
王婶子一向是惯会踩高捧低的,见状恭维道:“严公子出手可真大方!丰哥儿,你以后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以后可别忘了你爹娘兄弟,和我们这些同村的叔婶啊。”
“王婶,我不会忘的。”
王婶子又去劝钱阿么:“你可别跟人家闹了,你们家雨哥儿的亲事,以后说不得还要拜托丰哥儿呢!”
“我才不会求他!”钱阿么甩开王婶子,恨恨地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又转头瞪了吴桂花一眼:“吴桂花,我看你什么时候倒霉!”
连钱阿么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