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双修并不是人类认知中那种比较难以启齿的内容,而是修士间灵力交缠融汇、互相贯通的修炼方法,是一门正经的法门。若是使用得当,给其中一方拔除沉珂并非难事。
但问题在于苏醉与凤凰之间修为差距极大,是无法双修的,即使勉强行事,也会沦为一方对另一方的掠夺。更不要说凤凰还吸收了大量积怨而成的阴气,在他体内暴戾横行,将灵脉尽数碾碎,将这一具神躯改造成了能吞噬一切的风暴场。
这样恐怖的阴气,即使不小心沾染一点都后患无穷,更不要说将其引入体内融汇炼化,这无异于自杀,而且还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好在系统为他兑换了道具,将他的的身体改造成了一件中转站,再暴躁的阴气到了他的体内,都会像被驯服的狗一般,变得比最精纯的灵气还要温顺。
当然,这么逆天的道具需要的并不仅仅是6888积分和他的灵骨这么简单。
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了。
仿佛意识到什么,陷在恍惚中的凤凰回魂一瞬,瞳孔紧缩,动了动唇,挣扎着试图将脸扭过去:“不……”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比被天道坑害多年的他更明白,以凡人之躯炼化阴气,要付出多么恐怖的代价。
但他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仅仅勉强吐出了一个字,就瞳孔涣散、彻底失去意识,陷入光怪陆离的混沌之中。
苏醉没有在意他这点小小的反抗,对着凤凰的下唇轻咬一口,趁着这人被阴气折磨得失去意识之时,从之前从各大门派那里搜罗来的法器中找出一条束锁,把人一捆,烧了一道传送符,一人一鸟就在战场中消失了。
双修自然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孟清枝的尸体还在不远处面部全非死不瞑目,这边没有了打斗的动静,过不多久各大门派必然会靠近查探,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
·
凤凰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段很陌生的体验。
自他诞生以来,就在常年与阴气的割据争斗中度过,他并非肉躯,而是由族群之运凝结成的一缕残魂、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生物。虽有凤凰之名,实则比深渊的恶魔还要污秽。
他的世界常常是阴冷、疼痛和不见天日的。
但他现在居然感到了一丝温暖与平和。
就连体内暴动的阴气都平息了许多,仿佛被什么驯服了一小部分,循规蹈矩地龟缩了起来,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虽然仍旧桀骜不驯,但也收敛了一些,只在不甘地打转,不再像时时要撑破他的身体与他同归于尽一般癫狂。
这于他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平静。
更不要说……身上还有一股极其陌生的触感。
仿佛有什么属于活物的部分,缓缓在他身上游移,温暖而干燥。
因为阴气缠身之故,凤凰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与人有过多么亲密的接触,即使是信任的下属,最亲近也不过离得近一些说两句话,肌肤相触的感觉与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
除了……那个人类,但也没有过如此狎昵的时刻。
苏醉!
猛然想起失去意识之时看到的画面,不安之情涌上心头,凤凰心中一阵悸动,意识从混沌的温暖中挣脱出来。
躯体的触感彻底苏醒之前,入眼的首先是满目鎏金。秋日的枫叶,绚烂的仿佛此时正在缓缓垂落的天边朝阳。身下也铺满了落叶,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咔嚓咔嚓的枯叶破碎声响。
一阵风吹过,枝头一捧枫叶被席卷着飘洒下来,哗啦啦砸了他满脸,金黄的树叶缀在他漆黑发顶。
还有几片落到他胸膛上,被一双有些纤瘦的手轻轻拂开。凤凰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松松垮垮,几乎衣不蔽体。
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一截清瘦的腕骨连着略有些肌肉弧度的小臂,肩头逆着光,仿佛可以看到其中薄薄的青色血管,他顺着这样的光撞进一双漆黑的双目中。
凤凰:“……”
他混沌一生,从没有在这样清醒和平和的时候做过这种事,意识回笼之后,热气慢慢沿着脖颈往上蔓延。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追问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事,还是该象征性地询问一下自己为何会被弄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样子。
旁边的地上还胡乱扔着一条束锁,凤凰对它隐约有些印象,一开始是捆在自己身上,后来被人嫌碍事,又随手扯了下来。
“醒了?”
苏醉将落叶拂开后,不仅没有守礼地将手收回去,反而十分自然而然地顺着又往下而去。
神色中不见丝毫趁鸟之危的心虚。
自己家养的鸟,吃两口豆腐又怎么了。
又不是第一次和这人……苏醉早就忘了害羞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他盯着凤凰红了一片的脖颈和耳根,忽然有了些异样的兴致,舔了舔唇瓣,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那地方也是滚烫一片,无言诉说着主人一片混乱的心情。
意识到这人是在故意捣乱,凤凰迫使自己从陌生的情态中抽离出来,他捏住苏醉的手腕,声音嘶哑:“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被那股潜伏已久的阴气入体时明明已经是将死之态,如今却好端端躺在这铺满落叶的枫林中,
苏醉和他对峙半晌,“你真扫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垂首在刚刚被自己揉捏过一遍的耳垂上咬牙碾磨,“乖一点,等我收完报酬再和你说清楚。”
·
凤凰失踪了。
凤凰又失踪了。
朱雀保持着鸟身,蹲坐在从前凤凰办公的青石案上,吸了吸毛茸茸的肚子,想到自己失踪的顶头上司,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啾。”
凤凰失踪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同为天地神兽,他与凤凰同源,自然感知得到凤凰此时并未身陨,天地间阴气的动乱也消散无影,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况且,还有那个人类跟着凤凰一起呢。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想到苏醉身上种种奇异之处,朱雀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知道那两人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醉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以肉体凡胎抗衡抗衡天地之气,这是他们这些承运而生的神兽都很难做到的事。
但他并不想追究这背后的缘故。
他们神兽就是这样,活了数不清的年岁,对这世间奇异的事见的多了,一两个受天道眷顾的天之骄子对他们而言其实并非什么稀罕事,反正每隔千百年总能遇到一个。
除非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他们总是很难对这些凡人会大呼小叫的事提起兴趣。
不过这次其实有些奇怪,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孟清枝便是这一个千年中被天道选中的命运之子,但他却堕入了魔道与阴气为伍,最后死状凄惨。
虽然天道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选这么一个连遮羞布都戴不好的命运之子吧?
圆圆的鸟头甩了甩,将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从脑袋里甩出去。
比起这些,他更关心青鸾什么时候才有时间从公务中抽身。
是的,为了处理阴气的后续事务,青鸾已经忙得整整一个月没有同他好好说过话了。
人间阴气初消,但阴气肆虐留下的残骸也需要善后,人间满目疮痍,人心依旧仿徨浮动,灾难之后的重建,才是最困难的阶段。
修真界虽然看起来仙气飘飘不染凡尘,但终究是靠着凡人为基石才能维持自己地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各大门派都派出了绝大部分人手和资源,来尽力抚平阴气带给江河人间的创伤。
就连一向不管人间俗务的神兽们,也整日为此忙碌。毕竟他们也是需要人间信仰的,江河一直倾乱,于他们的修行也有影响。
然而在这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凤凰却翘班了。
这繁忙的公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凤凰一向最信任的下属青鸾身上。
这个地方有小股阴气作乱,那处山脉的妖兽趁乱去跑去人界打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要由青鸾决断,协调安排人手去处理。
朱雀倒是想帮他分担,但他本源属火,性格并没有多么耐心,撑死只能做做跑腿打架的活,动脑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勉强了。
分派给他的任务完成,他就化作迷你版的原形,蹲在青石案上,默默看着青鸾沉浸在繁务中。
一个月对于神兽而言本应是弹指一瞬,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个月漫长的不像话。
朱雀浑身没劲儿,又啾了一声之后,细腿儿一蹬,像是没气了一般歪倒在青石案上。
肚皮朝天,像只翻倒的皮球,肚子上几片细细的绒羽支棱着轻轻摇摆。
旁边的鸟都在装死了,这么诡异的动静,青鸾终于肯分给他一个眼神,他看着直挺挺倒在桌案上的朱雀,想到自己分派给这鸟的任务,好像确实有些繁重了,忍不住有些愧疚:“太累了吗?”
他目光落在那毛茸茸的小鸟身上,朱雀羽色为烈焰般纯粹耀眼的红,那一小团倒在桌案上,像是一坨暖呼呼的小火球,带着无限生机与活力,尤其是腹部那一团细腻的绒羽,显得尤其温暖。
或许是累得脑子不清醒了,青鸾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已经在那圆溜溜的小肚子摸了一把。
朱雀顿时顾不上装死了,不大的豆豆眼立刻瞪得溜圆,啪叽一声将球一般的身体翻了过来,细腿儿立在桌案上,毛都炸开了,眼中有着震惊和一丝羞恼和难以置信。
青鸾怔了一瞬,立刻意识到不妥:“抱歉……”腹部靠近尾羽的地方于鸟类而言是极其隐私的部位,即使是关系亲近的同僚,也不该这么唐突的触碰。
他一向最为克制守礼,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实在是行为不端。
但他话音未落,那一团红毛球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扑棱着短短的羽翅,从桌案上跳下去,蹬着腿儿飞速贴着墙根跑了。
一路冲到玄武疗养的寒冰池中,啪叽一声,火红的毛球沉入水底。
朱雀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无处纾解,化作至纯至阳的火气,引得寒冰池中冰雪消融,很快就从一处飘着寒气的冰潭,变做了温暖宜人的汤泉。
水底被活活热醒的玄武:?
哪里来的发春的臭鸟。
·
人间。
离学校不远的枫林山中。
苏醉穿着简单的装束,单肩挎着包,缓缓往山下走,仿佛来这里散步的普通学生一般。
如果忽略他凌乱的衣摆和略有些迟缓的脚步的话。
不过此时人间还乱着,山脚下行人个个行色匆忙,也不少衣着狼狈的人,乱世之中,没有人会注意这样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
将隔绝山顶的阵法撤去,苏醉随手把手中灵气消散的符箓塞进路边垃圾桶,有些沉痛的想,他这次确实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忘记自己的身体虽然被道具改造过,但和天生神兽仍旧是两个概念。
也不该恶劣地将人逼成那个样子,最终受累的还是自己。
他中途几次差点以为自己要累死。
苏醉揉了揉腰,捏了一张新的符纸,发出一道传讯告知好友自己平安的消息,然后将背包的拉链拉开一些。
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彩色小鸟正缩在背包角落。
凤凰的羽色和朱雀有些像,整体都是红色居多,但凤凰身上并非纯粹的红,而是夹杂着许多五彩羽毛,显得更为华美矜贵。从前这些彩色被阴污黑色侵染,如今阴气驯服,便立刻恢复了原本绚烂的本色。
当然,此时化作那么小的身型,怎么看都只是一只花里胡哨的鸟团子罢了。
鸟团子和苏醉对视了几秒,豆豆眼闪烁一下,忽然转过身,留给苏醉一个彩色鸟屁股。
彩色华羽遮掩下,并不能让人窥探到,那羽毛之下的皮肤是一片怎样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