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没、没事,出了点儿小意外……”
还能说话。
苏醉感觉自己冰凉的手脚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温度。
“这时候还逞强?!”他冷声打断傅时钧的话,一连串地问道:“出车祸了?报警了吗?还能动吗?快从车里出来!”
……
知道傅时钧那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也快到了后,苏醉就径直开了辆车,往医院的方向赶。
他让系统入侵了附近的红绿灯系统,计划出了最省时间的路线,一路畅通无阻,没遇见一个红灯。
通话一直持续着,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救护车的笛音和警笛声糅在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中,混乱不堪,却莫名叫人安心。
傅时钧知道他开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直到手机快没电,才轻声说:“我到医院了,真的没事,你别太担心。”
苏醉听见他逞强,就忍不住起火:“闭嘴,有没有事我自己会用眼睛看!”
傅时钧被骂了也不敢吭声,只顿了顿,哑声说:“……好,你来看,别生气。我手机快没电了,你开车路上小心,不要走神。”
苏醉:“嗯,知道了。”
虽然对总不说实话的Boss很不满,但话他到底还是听了进去,将车速稍稍降低了一些。
但即使这样,一路上,他还是硬生生卡着限速,把商务版的迈巴赫开出了超跑的气势!
秦家和医院的距离有点远,他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傅时钧已经被送进手术室,只有满脸担忧的傅家人等在门口。
见他来了,傅时景神色复杂。
他弟弟前脚出门找人赔罪,后脚就出了车祸。
但他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到苏醉头上,他弟弟临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在直勾勾看着手机睹物思人呢。
他打起精神,主动给苏醉解释:“你怎么过来了?放心吧,时钧问题不大,就是伤到了胳膊,别的地方都好好的。”
傅时景犹豫了下,还是没劝苏醉走:“你去旁边坐着等吧,手术还要做好几个小时。”
苏醉摇头:“不差这一会儿。”
一旁被傅家人搀着的傅老精神有些恍惚,等和苏醉和傅时景说了一轮话了,才慢半拍的出声:“小醉来啦?乖,你别在这儿陪我们等,太耗时间了。”
苏醉抿了抿唇,直说道:“叔叔是来找我的时候出事的,我得看着。”
傅老楞了一下。
傅时钧自己没说,他还真不知道这茬。
不过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反应过来后,安稳了苏醉几句不是他的责任之类的,就满脸疲惫坐下休息了。
他一把年纪,看见小儿子满身是血的被送进手术室,实在撑不住。
过了两个小时,傅时钧终于被从手术室推出来。
医生摘下口罩:“很顺利,观察期不恶化的话,情况基本上就稳定了。”
傅家人大喜过望,围着和傅时钧说话。
苏醉站在后面,等移动病床经过眼前的时候,才抬眼看去。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脸颊和脖颈上都有一些细碎的伤口,右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叫人看不出情况。
或许是因为麻醉没褪,他眉眼耷拉着,看着没什么精神。
陷在雪白的床单里,难得露出了几分弱态。
他面色不好看,一双眼睛却黑沉沉地发着亮,看到苏醉,艰难地抬了抬没受伤的那只手。
苏醉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
傅时钧攥住他的指尖,从嗓子里挤出飘忽而沙哑的几个字:“……真没事了,不骗你。”
刚下手术台的男人其实没什么力气,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把自己的指尖从那只冰凉的手中抽出来。
但苏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他垂着眼,给傅时钧泼冷水:“等观察期过了才能说没事。”
傅时钧毫无原则地改口:“……听你的。”
旁边的几个傅家人,看着这俩人凑一块嘘寒问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傅时景,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都直了。
他弟弟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啊?
他瞅着满脸虚弱的傅时钧,总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偷偷在心底放起了烟花……
傅时钧要进病房,苏醉和傅时钧牵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家人刚脱险,傅家人没那么多闲工夫想些乱七八糟的,虽然觉得苏醉和傅时钧关系也太好了一点儿,都没深入地想。
原本在这事儿上特别敏感的傅老,也灯下黑了,拉着傅时景欣慰地感叹:“小醉是个好孩子,这事儿本来就不能把责任摊到他头上,人家这么忙前忙后的,是念着情分,我们傅家要记得这份情分。”
“……”
只有知道一点儿真相的傅时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好吧,情分。
·
傅时钧的车祸不全是个意外。
虽然有他自己开车不专心的因素在,但主要还是因为一辆违规变道的货车。
根据后来傅时钧给警察的口供,当时的情况特别凶险。
要不是傅时钧当机立断躲得及时,就不仅仅是伤了一条胳膊的事儿了。
苏醉一听到这些特征,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在原书剧情中,傅时钧经历的那场车祸,就是由一辆货车违规变道引起的。
一模一样,改都不带改一下的。
只不过原书里的傅时钧可没现在这么幸运,两条腿都被撞断,无法恢复,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他原本以为傅时钧没有在家族斗争中输给女主,就不会受到后来的那些伤害。
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太简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霉的女主运气也比反派强。
苏芷墨虽然已经被他和傅时钧折腾的没多少女主样子了,但只要她头上的气运光环一天不消散,对傅时钧而言,就始终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
警察那里当然是查不出什么的。
货车车身损毁严重,违规的货车司机又当场死亡,死无对证,这件事最终也只能定性为一起偶然的交通意外。
只是有些事,并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傅时钧心里应该也有怀疑,系统查到过他让人去调查这事儿和苏芷墨之间的关联,不过没能查出什么结果。
这些怀疑他没对苏醉说过,大概是不想让他跟着担心,苏醉也就不点破。
傅时钧情况稳定了之后,苏醉就鸽了公司那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过来陪他。
傅家人除了已经退休的傅老和整体花天酒地的傅时景之外,都很忙。
而且傅老年纪大了,不能这么一天天熬下去,算下来,竟然是苏醉一个外人陪傅时钧的时间最多。
这天,苏醉坐在病床边给伤了胳膊的Boss陪床,闲得无聊,拿着个苹果在那里削。
一边削,一边在心里给女主扎小人儿。
他这次是动了真火。
他和傅时钧,虽然和女主不对付,但谁都没想过伤害她的性命。
最多也就是让苏芷墨为她做过的事负责。
法律公道,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但苏芷墨呢?
自己作死被整治后还心怀不甘,做出这种恶毒的报复!
他对别人点到即止,却不见得这个“别人”能有自知之明。
对他这种任务者而言,死亡不过是一段数据,死了也可以重来。但对傅时钧这种剧情里的人物,死亡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这个虚幻又荒诞的书中世界,对书中人而言就是真实。
傅时钧看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委婉地提醒:“小醉,小心削到手。”
原本拳头大的一个苹果,几分钟就被苏醉削的只剩下一小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削仇人的脑袋。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醉这才哦了一声,把仅剩的一点儿果肉切下来,盛在盘子里,让傅时钧用好的那只手吃。
说实话这个苹果不怎么甜,但傅时钧一口一口,把苹果吃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
吃完之后,苏醉拿湿巾给他擦手,又被人趁机捏了手指。
他刚想把手拿走,傅时钧就忽然开口:“那天我喝你的奶茶……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苏醉权衡半晌,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刀,决定先让Boss的小爪子在外面扑腾两天。
等胳膊长好了,再给他剁了。
他抬了抬眉:“你怎么还记着?我都忘了。这种时候,就不要管这种小事儿了,先把身体养好。”
他把指尖从傅时钧手里抽出来,轻轻勾了勾唇角,哄他:“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喝一个月的奶茶都行,就别惦记着那一口了。”
傅时钧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似乎真的不在意,轻轻嗯了一声。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
怎么就能……一点儿都不在意呢?
喂Boss吃完水果,苏醉就把电脑打开,让傅时钧处理公司的事。
就算胳膊骨折,身为一个集团的领导人,傅时钧也是不能给自己放长假的。
次要的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敢,但总有一些事务,必须由他亲自处理。
就算躺在病床上,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不过傅时钧单手还是不方便,打字之类的工作就得苏醉代劳。
“这里标注一下,让他们打回去改……”
苏醉给人当着打字工,却一点儿没有怨言。
他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毫无收获。
亲手参与进傅时钧处理事务的思路,他才意识到自己某些地方上的不足。
有时候苏醉遇到理解不清楚的,会停下来请教一下傅时钧,傅时钧也乐得教他,讲解起来很有耐心。
两人一问一答,沉浸在工作中,气氛端正的不得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正直的画面,被赶来探望弟弟的傅时景,站在病房门前,总觉得自己这时候进去,可能会变成一个几千瓦的大灯泡,将整个病房都照的亮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