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听话

◎对天才来说最痛苦的事◎

自从大量的资料送往研究所后, 穆斐就对外出抛头露面这项工作开始消极怠工,实在躲不过了才会出去应付一下,算是有个交代,有始有终。

他现在每天都在资料的海洋里快乐遨游, 明明和他的专属团队处在同一个实验室, 但两拨人泾渭分明, 一边在研究蒙石芯片,一边拿着电脑在桌子前“摸鱼”, 敲敲打打,只有在组员过来询问的时候, 才能抽空挪一下视线。

“小秋, 你看我这个到底哪里出错了?”一个组员眉头紧皱,流程拿给穆斐看,“我反复推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出来。”

穆斐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拿过实验流程从头看了一遍后,指着一个步骤对组员道:“你看,这里不应该加T5试剂, 它会和……”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自己的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 穆斐还以为是感冒没好利索,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擦,但热流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怎么流鼻血了。”组员比穆斐还慌,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纸往穆斐的手里怼, “快出去让助理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流鼻血而已……”

穆斐被实验室里的人推着, 无奈地捂着鼻子往外面走:“冬天天气干燥, 咱们这里除了实验室暖气开得又足, 我还吃着药膳, 流个鼻血多正常啊,不要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但穆斐对组员们的关心还是非常感动与暖心的,顺着他们的意思让助理带自己去医务室。

实验室的人一个个用担忧地表情目送穆斐被助理带着离开,看不见人了才重新回去继续手上的实验。

过不到三分钟,实验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扭头一看,是好像他们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一样,安然无恙的穆斐。

“我还没走到医务室门口呢,鼻血就止住了。”穆斐冲他们耸耸肩膀,“就说了没事,要是真去了,医生说不定还骂我没事找事呢。”

研究所的医生才不会这么做。研究员们出了个痘痘去看,他们也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严肃态度,绝不敷衍。

不过倒是让穆斐想起了网上的段子,他笑了两声,学道:“网上怎么说来着,就这伤,撕个创可贴的功夫就能愈合,去什么医院?”

“你们啊,就是关心太过了。”

组员们才不理会他的话,七嘴八舌地让他最近多喝点梨汤之类,加湿器也要用上不要偷懒,穆斐连连点头,全都应下后才能勉强从组员们的关心中脱身。

可能是食补与外用科技确实有效,之后一两个月研究所的人都没有再看到穆斐流鼻血,问他也得到了同样的否定答案。

或许只有穆斐偷偷冲进马桶里的染血卫生纸,才知道他到底说了多少谎,并且盼望着有哪一天它把马桶堵了,让所有真相公之于众。但是目前来说,穆斐隐藏的非常好。

慢慢地,研究所的人也不再去追究穆斐到底流不流鼻血了,因为他们又开始轮番上阵,花样劝穆斐多多休息,不要整天待在实验室里连头也不知道抬,不要偷偷熬夜工作。

他们虽然不能接触穆斐研究的那些东西,可是从他的那种自带的愉悦气场,与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的表情,能清楚的知道穆斐拼命工作的源头是因为什么。

于是有人开始给杨冬捎话,让他不要再给穆斐送资料了,好歹停一段时间。

杨冬有些疑惑。

那些资料可是国外的保密技术,涉及的领域除了军工甚至还涉及到了一些穆斐从没有接触过的航天工程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国家现在还没有破解与掌握。

除了穆斐之外,拿到资料的相关的专家们也正对着资料投入全身心研究呢,好像还没听说哪个实验室有太多进展。

这些资料是毫无疑问的难题,他送来给穆斐,不只是兑现之前的承诺,也是让他看看对什么“谜题”感兴趣,心里有个小目标,决定之后要去哪儿努力。

杨冬发誓,他已经把穆斐的智商想象的非常“非人类”了,但是他万万不敢想,那些送到穆斐手里的资料,在这短短几个月内,全都在某种程度上被破解出来了大半。

“你没开玩笑?”

杨冬拿着穆秋塞给他的电脑,难得地有些失态:“你确定你没开玩笑?”

“杨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穆斐抱着水杯小口地嘬着热水,“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是大半需要用到的公式我已经写出来了,只要顺着那个思路研究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完全破解。”

“是不是我没弄到什么硬盘里再给你,显得不够正式?可是我懒得弄啊,直接交给你多好,方便。”

杨冬放下电脑,盯着穆斐表情严肃。

穆斐有点毛毛地,抱紧了水杯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可是那些资料真的不怎么难啊,有的咱们国家已经研究出来了一些,只是不太搭边而已,稍作修改就能绕到那上面去。我可不是从无到有的自己发明的啊,是站在前辈的肩膀上,才能解出来的。”

杨冬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半天没有说话。

他很想告诉穆斐,不要把做研究说的和你跨专业一样简单,那个“稍作”是多少人呕心沥血都无法得到的答案。可在穆斐这里,就跟做小学作业似的,看不出来什么难度。

“你,哎……”杨冬无奈:“你别告诉我,资料里那些涉及航天工程的,你也给解出来了。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学过。”

“我怎么没学过,里面有和材料学相关的。不过别的动力啥的,确实很难,我废了好长的时间才弄明白。”

杨冬:“……”然后你就顺手给解出来了是吗?

穆斐嘿嘿一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杨叔,你最近怎么不给我送了?难道已经没有了,这些就是全部?不应该吧,没多少啊。”

“给你干嘛,让你再继续跟不要命似的熬夜,工作?”杨冬没好气道:“说了多少次,让你注意身体,你就是这么注意的?告状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开始怨我给你压力太多了。”

“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个度。”

“是二十九岁,离三十还远着。”穆斐认真纠正:“不要把我说的那么老。我说你年近六十了你愿意吗?”

“老?”杨冬撇了一眼穆斐水杯里的枸杞,“是谁已经开始养生了来着。我都还没保温杯里泡枸杞呢,你就先……”

红色从穆斐的鼻腔中流出,在杨冬的注视下快速滑落,掉进了穆斐凑在嘴边的杯子中消失不见。

“小秋!”

他急忙扯了纸巾按在穆斐的鼻端,皱着眉问:“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穆斐仰着头,把纸从杨冬的手里接过来按着,之前的老一套说法也搬了出来,末了还加了一句:“可能是和枸杞喝的?这说明我的身体非常强壮,喝点枸杞就受不了。”

杨冬依旧皱眉,眼睛从穆斐过分白皙的脸色,转到他平静的双眸,再次环视了屋内一圈看到角落里还开着加湿器后,当即决定:“和我去医院。”

“不去。”穆斐果断拒绝,“流个鼻血怎么搞的我的绝症了一样,我就不信杨叔你没流过鼻血,一流鼻血就要往医院跑。”

“肯定是我身体好了吃药膳会补过头,把药膳停两顿就好。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

“去医院检查检查我才能放心。”

杨冬不信他的鬼话,“我身体好流鼻血是正常,你身体虚成这样还流鼻血就是不对。之前你是不是还有过一次?这情况往年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去不去,我不要去医院。”穆斐抓住了沙发的扶手,“你要是担心就让孙老来一趟,反正我不去医院。”

孙老都多大年纪,早就退休了,哪里能跑大老远来给穆斐看诊?

杨冬看着耍赖的穆斐,头疼:“就是平时叫你‘小秋’你听多了,以为自己还小呢,一点都不像个三十岁的人。”

他理解穆斐对医院的抗拒。在研究所的这些年,有些上了年纪的研究员们生命不可避免的走到尽头,有些穆斐认识的他还总要经常去探望,但是最后的结局,大都是他在医院中送走了他们。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穆斐对医院产生了不喜欢的情绪,但是还从没有这么抗拒过,好话赖话都说不通。

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后,杨冬站起来威胁道:“你要是不去……”

穆斐仰头看着他不由地接:“怎么?”

“我就让人来把你绑去!”

穆斐越是抗拒,杨冬越是觉得里面有问题。今天,他必须把人给弄到医院不可。

话一说完,他不顾穆斐的反应,转身就叫了跟着自己来的随行人员和穆斐的生活助理,三两下把穆斐制服后用毯子裹了,扛着就往外面走去。与电视剧里,把宠妃送到皇上寝殿的姿势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穆斐从一开始的挣扎,到生无可恋,只用了短短五秒:“杨叔,商量一下,我自己下来走行不?要不然你把我的脑袋遮上也行。”

丢人啊,丢大人了。他以后可能都在研究所里抬不起头了。

杨冬只当没听见,一路上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目不斜视地把穆斐塞上了自己的车。

“都是被惯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了。”

杨冬见穆斐缩在座位里低头沉默着不说话,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语重心长道:“小秋,我年纪大了,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几年就要退休。我一离开国安,要想再见到你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连打个电话也要经过重重审批。”

穆斐还年轻,他有着很多很多的时光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奋斗。

他老了,该离开了。

“你的身体一直不好,让我怎么能放下心来?还有李老,早两年也离开了研究所,回家养老。他不能经常联系你,就隔一段时间来问我一次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要是我也退休了,我该去问谁你的身体状况?你又肯不肯对我们说实话?”

穆斐的身体,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挂心的事。

“别怪我让你丢了面子,你要是肯和我去医院,不耍赖,我怎么会这么对你?”

穆斐还是低着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不肯说话。

杨冬看了一眼,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又看着前面说:“咱们认识十一年了,以前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就这一回,你生我这么大的气?哎,看在以前的份儿上,原谅我一回?”

“……小秋?”

细细的呜咽声没有逃过杨冬的耳朵,让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如同天边的惊雷在狭小的车厢内炸开。他皱眉看向穆斐,缓缓抬手抚上穆斐的肩膀。

“怎么哭了。”

穆斐用手握着自己的手臂,力道之大已经让指节泛起了白色。只是他时不时抽动一下的后背与掩饰不住的抽气声,将他的状态暴露了个一干二净,一切都无所遁形。见自己的哭泣声被人发现,穆斐不再隐藏,干脆放声大哭。

他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一边用手不停地擦着自己眼周落下的眼泪,一边半张着嘴大声嚎哭。这一刻,穆斐不再顾忌着什么形象,只想把自己的委屈与不甘心,在陪伴了自己十一年的长辈面前,全都哭出来,好好哭上一哭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杨冬看得心疼,不住地用手轻轻拍打着穆斐的后背,安慰着:“小秋,有什么事就和叔说,什么事都行。是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是退休又不是牺牲,你要真想见还是能见到我的,你权利大着呢。”

“还是是有人欺负你了?哦,对了,是我欺负了你来着。叔给你道歉好不好?要不然你也让人把我抬着在国安转一圈?我绝对不反抗。”

穆斐还是哭。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手臂上,把衣服狠狠地咬进嘴里,想让自己的哭声停一停,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眼泪就像是关不掉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要把车上的所有人都泡在自己的眼泪里,冲掉他们的心酸。

哭啊哭,一直等车子进入军区医院,停在车库里,穆斐的眼泪才总算是流尽。

他朦胧着被泪水浸透的双眼,勉强看清了他旁边杨冬的表情,那上面满是自责与担忧。

“杨叔。”

穆斐用接过杨冬递来的纸擦掉眼泪,把湿掉的纸巾死死握在手里后,冲杨冬露出了一个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苦涩表情,然后哑着声音说:“杨叔,你知道对于一个我这样的天才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杨冬不明白穆斐为什么这么问。

但他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穆斐的答案,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

“小秋,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知道。”杨冬催促:“到医院了,咱们下车吧,好吗?要是你实在不想检查,我让司机现在就调头回去。”

穆斐摇摇头,自顾自地答道:“最痛苦的,是我的理解能力太强。强到我只要随便翻两下专业书籍,就能学会上面的公式,学会那些东西。当初孙老替我诊脉,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从一个小小的,心脏搏动的规律里,看出医院都看不出的事,所以我偷偷查了资料。”

“中医,西医。”

“我看到了,我也学会了。”

杨冬喃喃:“小秋……”

“杨叔,我想忘掉的,但是我忘不掉。那些知识就像是镌刻在我脑海中一样,诱惑着我,让我去尝试去试验。我最后悔的,是我为了试验书中的脉象给自己诊了脉,然后又在孙老为我看诊的时候,庆幸自己摸到的,和他说的完全一致。”

“所以我才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

穆斐握住了杨冬粗糙的手,恳求:“杨叔,我们回去吧。我以后可以自己来,不需要你陪着。”

“你说的,我想回去,你会让司机立调头。”

杨冬反握住穆斐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不”字来,然后不顾穆斐的抗拒,拉着他进了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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