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静,只有空调净化器依旧在勤劳地工作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段时间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若有似无的暧昧,就这样被余别恨亲口说破。
沈长思并非头一回听见有爱慕者对他诉说衷情。
金凉作风开放,他被俘金凉的那段时日,有公主向他求亲,亦有皇子妄想同他交好,皆被他应付了过去。
可从来没有哪一回如这遭一般,心跳得这般厉害。
是这具身子同他过去的身子不同,故而反应不同,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心境……起了变化?
沈长思是聪颖之人,余别恨那些刻意的靠近跟那些暧昧的举止,他并非毫无所察。只是从未往情事之事上去想过,以至于每一回待要触碰到争相,便如同隔了一层薄纱,始终差那么一点。
直至,那两个绮丽的梦境,令他心底的那些疑惑终至明朗。
沈长思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心情甚好,甚而可以说是甚为欢悦。
欢喜归欢喜,不代表沈长思便因此而冲昏了头脑。乌色的眸子若有所思,沈长思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你之所以答应同我成婚……”
余别恨同沈长思的眸光对视:“嗯,我存了私心。”
私心。
但凡是人,便难免会有私心,会有自己的算计。
水至清则无鱼。
一个人倘若说他自己无所求,要么此人沽名钓誉,所求太多,偏又企图遮掩自己的野心,才会以无所求来诓骗世人。要么当真无所求,所谓无欲则刚,没有弱点,这样的人要么是得道的高僧,要么是个圣人。
高僧跟圣人都几近于完人,前者则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且这三类人,一定都是聪明人。
然而,这三类聪明人,在他看来,都不若坦诚的聪明人要来得可爱。
沈长思最不喜勾心斗角那一套,他向来欣赏坦诚之人。尤其是一个聪明的坦诚之人,则尤为令人动心。
他摸着余别恨的脸,轻勾了唇角,“下不为例。”
…
沈长思没有正面回应余别恨的喜欢,余别恨却也没有追问。
两人像是已然达成一种默契,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余别恨握住沈长思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是不能有事情瞒着你,还是不能有私心这件事?”
沈长思想了想,“只要是同我有关的事,便不能瞒着。譬如日后你要是后悔同我成婚……”
余别恨转过脸,轻吻了下长思的手腕处,“不会有那一天。”
这个吻,温柔又带了点缠绵的意味,令沈长思想起方才两人的拥吻,被轻吻的地方,还有些痒,有些酥麻。
沈长思极力忽视手腕处的酥麻,佯装若无其事地道:“我以前竟不知道余医生的嘴这么甜。”
余别恨轻笑出声,“大概是每个处于恋爱状态的男人的天赋?”
余光看了眼办公室挂在墙上的时钟,余别恨道:“我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你先在这里休息?”
沈长思脱下身上的外套,拿起躺椅上的被子,不疾不徐地在躺椅上躺下,双手交叠枕于脑后,“我又不是头一回在你办公室睡觉。你尽管去忙。对了,我给你买的蛋糕跟奶茶,你记得带上,还有周医生的那一份,你拿给他。”
“好。”余别恨替长思把被子给盖上,“我把办公室的钥匙放在桌上给你。”
“嗯。”
沈长思先是听见脚步声,接着是塑料袋摩挲的声音,应该是他买的蛋糕跟奶茶,之后,便又听见钥匙被轻声放在桌上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往门口的方向,倒像是……朝他这边来的?
沈长思睁开眼,便瞧见了余别恨。
“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嗯。忘了一件事。“
沈长思眼露困惑,“嗯?”
余别恨弯下腰,低头,在长思的唇上轻吻了下,“忘了这个。”
沈长思:“……”
脚步声远去,办公室的门被轻声关上。
沈长思脸颊上的热意迟迟未能消散。
不过就是个亲吻罢了。
沈长思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耳根处却是越来越红,将被子盖过肩膀处,闭上眼睡了。
…
沈长思在躺椅上睡得没有家里那么深,加上白天的医院不像夜里的医院那么安静,走廊上时不时地有人经过,还能听见医护人员说话的声音。
沈长思对声音向来敏感,在嘈杂的环境下一直都不太能够睡得着。
可能是一连几日夜里都没能睡好,白天又照常起床的缘故,这一次,沈长思破天荒地在即便是嘈杂的环境下也很快就睡着了。
什么梦都没做,沈长思睡到了自然醒。
走廊上,传来推车滚轮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这一觉,长思睡得极深。醒来时,一度以为已经是第二日,待看清办公室里的陈设,轻勾了唇角。
沈长思拿开身上的被子跟外套,去了趟洗手间,打算洗把脸。
沈长思拧开水龙头,冷水泼面,半闭着眼,习惯性地勾了毛巾架上的毛巾擦脸。
毛巾覆在脸上,放才想起这毛巾并非他所有。
鬼使神差地,沈长思将脸凑近毛巾。
…
“哎。你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病人的病灶报告。星期五那天收进来的,其实我是真的不建议做手术。癌细胞都已经扩散到了胸椎,就算我们通过手术切除脊椎上的肿瘤包块,他的脊椎损伤也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这种做不做手术的意义都不大,何况,手术风险也高,病人还遭罪。何必呢……可是你猜,人家怎么说?人家说是专门因为你转院来的我们中心医院。说你既然能够救下沈老爷子,那肯定也能够救下他们家老爷子,你说,这都哪儿跟哪儿?”
“师哥你是学医之人,你很清楚地明白,这个手术带来的风险,以及对病人带来的折磨,所以你的理智能够很快地就做出判断。
但是病人家属,往往是不具备这样专业的知识的,哪怕我们已经提前告知了手术风险跟术后出现的并发症,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是茫然居多。他们只知道,既然可以动手术,那么或许手术就真的能够治好他们的家人。他们只是想要,尽他们最大的努力,能够尽可能地留住他们所爱的人。”
余别恨理性地分析病人家属的心态,又宽慰康珏冰道:“师哥你先别着急,我看看。”
门外传来余别恨跟他人谈话的声音。
沈长思将脸擦干,毛巾挂回原处。
余别恨拿过师兄康珏冰手中的报告,病人的情况确实十分凶险,如果要做手术……危险系数跟难度洗系数都很大。
最为重要的是,沈老爷子的手术危险性是不可预见的,也就是说老爷子可能会有后遗症,也可能安然无恙。
可是这个病人不同,如同师哥所说的那样,就算是做了手术后,术后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导致瘫痪,甚至是心脏衰竭。
余别恨沉吟道:“这个病例确实棘手。”
“看,我就说吧。你先看着,我快憋不住了。你洗手间借我用一下啊……”
康珏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只手已经放在拉链处的他,冷不伶仃地看见洗手间里的沈长思,拉链顿时卡了一下。
康珏冰的脸色都变了。
嘶——
同为男子,沈长思自是知晓方才那一下该又多疼。
沈长思此时也认出了康珏冰,知晓这位康主任也当过沈公子的主任医师。
他的视线向下扫了一眼,颇为同情地康珏冰瞬间憋红的脸色,“……康主任,无恙?”
余别恨在外面听见在沈长思的声音,微微一愣。
他走到洗手间门口,“长思?”
沈长思抬眸,笑着道:“睡过了头。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跟康主任。”
康珏冰的面部表情管理都快下线了,他咬着牙,痛苦地从齿缝间挤出声音,“……别恨,你能先陪沈少在你办公室里坐坐吗?”
“嗯,好。”
余别恨拉着沈长思的手,出了洗手间,同时不忘体贴地替师哥康珏冰把洗手间的门给关上。
康珏冰看着牵手出去的余别恨跟沈长思两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他这会儿一是实在疼得厉害,二来膀胱也胀得不行,也没心思想别的。
…
沈长思出了洗手间,回想方才的那一幕,是越想越好笑,便笑出了声。
“嘘——”
余别恨食指点在长思的唇上。
沈长思张嘴,轻咬住余别恨的指尖。
余别恨呼吸一促。
沈长思满意于自己对余别恨的影响。
里头传来洗手间冲水的声音,沈长思这才将余别恨的手指从嘴里吐出,凤眸微抬,“你怕康主任?”
余别恨稳了稳呼吸,被咬住的那只手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
“不是怕师哥。我是担心师哥听见你笑话他,等会儿出来,面对你会太尴尬。”
沈长思唇边笑意尚未敛去,闻言眉峰微挑,“师哥? ”
余别恨跟长思解释他跟康珏冰的关系,“师哥大我几届,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私底下我都喊他学长或者师哥。”
“喔。”
余别恨指腹轻触沈长思脸颊边上的压痕,“刚醒?”
康珏冰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甩着手上的水渍,“别恨,既然沈少来了,那你先陪沈少,等会儿的会议——”
康珏冰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