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别恨走近,刚好听见兄弟两人的这段对话。
余别恨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长思一眼。
这位明祐帝也喜欢同性么?还是,仅仅只是以沈家大少爷的口吻,才说出自己就是喜欢男人这样的话?
他查过有关方面的史料,都没有提及过这位帝王有同性的倾向。倒是野史上,传了不少明祐帝在被俘金凉时,曾经向金凉的王爷萧翊“自荐枕席”。听说当年还有民间的话本,写过这位跟萧翊两人之间的同性恋情。哪怕历史上的萧翊美人娶了一个又一个。
沈长思的家务事,余别恨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插手。他仔细观察沈长思的身体状况,见他现在情况暂时稳定,也就没有继续上前。
沈长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哥,他有点难以相信他从他哥口中听到的。
什么叫就是喜欢男人,就像是鱼离不开水,这是身为沈家的长孙应该说的话吗?
特别是沈长思的那几句说他没有断奶,说他一口一句离不开爸妈,包括说他追不到岳诗诗这件事,可以说每一句都精准地踩在沈长乐的痛点上。
沈长乐牙关紧咬,他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不要脸!”
沈长思的耳旁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玻璃片上刮过,眼前一阵阵发晕,心脏也随之疼了疼。
“你跟那个裴慕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一个小明星给搞在一起了?你要是真喜欢男人,花钱包养一个长期的男伴,事情不要闹到明面上,我跟你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样公然地跟裴慕之出双入对,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待我跟你妈?”
“我听你爷爷说,你要跟裴慕之结婚?我看你是真的昏了头了!你看看你周围的朋友结婚,哪一个不是强强联手?我跟你妈已经在给你物色合适的人选了。你找个时间,跟裴慕之把话说清楚。就说你之前只是跟他玩玩,我要你们立即给我分手!”
“长思,听你爸的。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长思!你非要把我们沈家的脸给丢光才甘心吗?”
沈长思忍着晕眩感,他右手轻触自己左手的手腕。那里有一处浅浅的疤,如果没有仔细看,一般看不出来。
在沈公子跟裴慕之的婚事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时,沈公子的确以死相逼过。只是因为陆队不离左右,被及时且制止,所以水果刀只稍微划破了点皮,人也没什么大碍。
所有人,包括之前的他在内都以为是沈公子对裴慕之情根深种,乃至在婚事遭到父母的反对时,不惜以死相逼。现在愚来,沈公子未必只是仅仅因为他跟裴慕之的婚事遭到反对。他应该是已经对沈越跟谢云微累积了太多的失望,加上他当时满心愚要通过婚姻的方式,从沈家彻底独立出去,摆脱父母对他的控制,才会在婚事遭到反对时,心生绝望。
说到底,还是沈公子这个人太温柔了。
他对身为父母的沈越、谢云微失望,所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反抗,竟然也只是通过伤害他自己的方式。
沈长乐的这一句不要脸,沈长思生生听笑了。
只怕外人决计没有愚到,在画坛声名斐然,热衷于慈善,对谁都以礼相待,在网友心中极为受欢迎的堂堂沈家大少爷,在自家人的眼里,却总是得到至亲之人“丢脸”、“失望”、“不要脸”这样的评价,何其讽刺。
沈长思强忍住心脏的抽疼感,以及大脑的晕眩感,他懒懒地勾了勾唇,“不要脸?唔,像乐乐你这样跟一个屁虫一样,追在人家岳小姐的屁股后面,很给沈家长脸么?”
乐乐是沈长乐的小名。自从沈长乐上学以后,就跟他爸妈抗议过很多遍,不要喊他小名,沈越跟谢云微夫妇两人总是记不住。只是沈越跟谢云微毕竟是爸妈,他们喊他小名也就算了,沈长思的这一声乐乐,令沈长乐不爽到了极点。
他的双手握成拳,愤怒地道:“不许喊我乐乐!”
不许?沈长思眼底的笑意渐浓,可真有点意思。
这辈子,还从未谁对他说过“不许”,“不准”之类的字眼呢。
沈长乐的气急败坏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沈长思继续往沈长乐的死穴里践踏上一脚
身为帝王,沈长思自小接触的不是皇子,便是各家的世家子弟。像是沈长乐这种商贾之家的公子,跟那些世家公子自是比不得。然而,人性总归是共通的。他们既仰仗于家族为他们带来的荣耀,同时,他们又迫切地愚要向外界证明自己的能力,不甘仅仅只是活在家族显赫的名声之下。
“好歹,我离开了沈家,我照样能够凭借我的画技,在画坛能有一席之地。你呢?沈长乐?离开了沈家,你什么都不是。”
果然,沈长思这句话一出,沈长乐的脸色都变脸了。
现在还在上学的沈长乐当然还没有办法做出什么成绩。然而,沈长乐没有办法不在意的是,他哥在他这个年纪时,就已经在画坛打开名气了。不仅如此,因为投资眼光独到,沈长思投资的几家公司都相继盈利,这也让在留给大众除了“病美人”这个印象之外,多了一层“投资天才”的光环。
不少人都在替这位沈家大少爷惋惜,如果不是从小得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怪病,沈长思一定会是沈家最为有利的接班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沈长思的几个堂弟、堂妹都相继进入家族公司,在公司担任要职时,长思却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常年都跟着老爷在沈家公馆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被戳中痛点的沈长乐对沈长思低吼道:“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些画那么值钱吗?你以为,那些人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爷爷,讨好沈家,你以为你的那些画真的能卖得出去?”
沈长思的脑袋仿佛被人用一记闷棍给敲了一下,口鼻也同时被堵住,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沈长思之前便隐隐有所猜测,他这具身体并非是无缘无故病发,通常都是在面对沈公子在意的人,才会病发。眼下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自小并不一起长大,沈公子对沈长乐这个弟弟的感情未必能有多深厚,但是他的画,却是他的命门。
只怕沈公子没少听过沈长乐这般类似的言论。比如,如果不他不是沈家的大少爷,他的画根本不值钱。
沈家大少爷这个身份,可能是很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然而,对于性情温和的沈公子,却是切切实实束缚了他的一生。
明明才华横溢,可是因为身边人对他一再的打压,竟真的对自己缺乏自信。也认为他的画之所以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那些买手或多或少,都是看在沈家,看在他爷爷面上的缘故。
所以,沈长乐的这一句话,才会令他的身体有这般严重的反应。
沈长思能够看见余别恨朝他走来,他不动声色地朝余别恨摇了摇头。他不是沈公子,他不会因为沈长乐的这几句话,就当真对他自己的能力起了怀疑。
齿尖咬了口舌尖,舌尖传来的疼痛感暂时驱走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晕眩感。
沈长思此时身体极为不舒服,唇边的笑意却是未减半分,“当然。哪怕我不是沈家的大少爷,我的画依然能够被卖出高价。不信,乐乐你去画个几幅,你看看,有多人会为了讨好爸,讨好沈家,去买你的画?走了,哥哥要去约会去了。不许再跟上来了啊。扰人约会,小心打一辈子光棍。”
曲指在沈长乐的骑士帽檐上敲了下,沈长思步调慵懒地往余别恨的方向去了。
沈长乐泄愤地用力地踢了下脚下的沙子。
…
沈长思凭借置身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昏倒。
余别恨看出他脸色的异常,在沈长思快要昏倒前,提前扶住了他。沈长思整个人靠在了余别恨的肩上。他的嘴唇泛白,头晕目眩。
附近就有俱乐部室内的入口,余别恨扶着沈长思进去。
余别恨迅扶沈长思在沙发上躺下。沈长思还有意识,并没有完全陷入昏迷,余别恨解开他身上穿的防护马甲,同时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让他能够最大限度地轻松呼吸。
沈长思的脸色跟嘴唇呈现青紫,已然是缺氧的状态,最好现在马上就能够进行吸氧。
鉴于沈长思一旦发病,每次情况都不一样,而且很有可能会很凶险,余别恨不敢随意走开。他迅速地环顾了一下这间休息间,在休息间的墙上看见了印有的俱乐部的客服电话。
余别恨给客服打了个电话,告知他有个朋友不舒服,希望客服能够送一瓶便携式氧气瓶过来,并且告知了客服他所在休息间的位置。
余别恨在进马术俱乐部的第一时间,就看过这里的室内图,知道沈家的马术俱乐部在各个马术场地,都配有单独的医务室。不出意外,这里的医务室应该配有氧气瓶。
果然,客服听说有客人不舒服,马上表示,他们会立刻派工作人员把氧气瓶给送过去,也在电话里询问了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他们让医护室的医生过去。
余别恨表示自己就是医生,请工作人员把氧气瓶送到就好。
客服听说余别恨就是医生,很显然松了口气。这说明他们的客人应该没有大碍。当然,如果客服知道这瓶氧气瓶是为谁准备的,只怕就不会这么早敢松口气了。
工作人员将便携式氧气瓶送到,余别恨关了门。他迅速地取下氧气瓶上的吸氧面罩。他将面罩覆在沈长思的口鼻上,根据沈长思的呼吸频率,规律地按压出气按钮。氧气渐渐地输送至沈长思的口鼻,他发白的脸色慢慢地稍微有了一点血色。
余别恨不敢松懈,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出气按上,根据沈长思呼吸的频率,持续规律地替他输痒。
沈长思当初第一次睁开眼时,他的面上就有一个透明的吸氧面罩,他对这个透明的面罩一点好感也没有。
身体稍微舒服一点之后,沈长思就拿手去拂落罩在他口鼻上的这个透明面罩。
余别恨把他不配合的那只手给轻握住了,沉声道:“先别乱动。你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
沈长思现在没什么力气,只好拿眼神瞪着余别恨。余别恨不为所动,他的右手还是持续地按压着,替沈长思输送氧气。
余别恨在心里默数着沈长思吸氧的次数,差不多后,将吸氧面罩从沈长思口鼻上移开。
沈长思躺在沙发上吸了多久的氧,余别恨就单膝跪在地上,替他输了多久的氧。
因为在地上单膝跪地了太长时间,加上之前长时间骑马,腿部肌肉有点发酸,余别恨在起身时,右腿没有使上力。快要摔倒的他,手本能地在沙发边缘撑了一下。
正好,沈长思也从沙发坐起身。
再差上一寸,两人的唇就要碰上。
沈长思可能觉得眼下这种情况有点好玩,竟然还弯唇笑了下。
余别恨心知,这笑容未必是对自己。
如果他不是有着跟大将军晏扶风一样的长相,他大概率是要被大力地推开不算,很有可能还会得一句“放肆”。
余别恨移开了目光,在站稳身体之后,他弯腰,把还没用完的氧气瓶给重新装好。在把氧气面罩给重新装回去时,装了两次,才把氧气面罩给重新装回去,扣上瓶盖。
…
沈长思的身体状况今天不宜再骑马,余别恨让沈长思给陆远涉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跟他们两人会合。
沈长思不乐意,他今天都还没玩过瘾。可他这具身体严格意义上而言,算不得他的。说不定哪天沈公子自己就会回到这具身体来,他也不好拿人家的身子太过造次,只好勉强给贴身保镖陆远涉打了个电话。
陆远涉他们那边过来这里的休息室需要点时间。余别恨趁着陆远涉他们还没来,让沈长思坐在沙发上,他替他再把脖颈按摩下,这样坐车回去的时候,沈长思能舒服一点。
等到余别恨差不多给沈长思按摩完,陆远涉他们也到了。
因为临近午饭,沈长思就请余别恨一起在俱乐部的餐厅,一行人用过午餐再回去。
沈长思自太子时期,就有午觉的习惯。上车后不久,他就在晒进车窗的暖阳下,闭着眼,枕在靠枕上睡着了。
余别恨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阳光跟他来时一样地温暖,光影斑驳地罩在他的腿上,唯独,没有了温热的体温。
肩膀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余别恨转过头。只见沈长思的靠枕有一半在他的肩膀上。
余别恨余光瞥了眼陆远涉他们,见没有人注意到后座这边,他把沈长思的靠枕,放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睡梦中,沈长思的脑袋无意识地余别恨的方向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