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飞鹰队的迎接仪式中二又令人尴尬,不过幸好,在场原住民都没看过什么武侠小说,加上黑袍军所展现的神秘气质足够唬人,听见这响亮的口号,除了心中震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就不尴尬。
姜舒心中劝说自己,十分淡定地让黑袍军起身。
随后,以免这些玩家再给自己制造什么刺激,他当即便发布了一个护送任务,让所有人听从吴忧的安排,帮助船员将货舱内的物资武器搬卸下船。
看着这群仿佛复制粘贴的飞鹰队成员有序地从自己眼前消失,姜舒打从心底舒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再次通向前来迎接自己的本地官员。
江支县并非幽门郡的郡城,今日前来的也只是本县的县令和县府官吏。
县令名为窦晟,是陈南窦氏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士族出身。
姜舒深知自己在南地威望不深,故预先猜想到,淮州的这些官员对他多半不会如北地的那些尊敬。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
幽门郡城距离江支县并不远,而迎接之人中却不见郡城派来之人。
或许是觉得他年纪尚轻,不通世故,又或许是魏王温煦宽和之名广传,觉得他不会计较这些。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分明魏王南下亲征的消息早已传遍南北,幽门太守忙于公务不来迎接可以理解,但连派个使者意思一下的举动都没有,就足以体现其态度。
倒并非说姜舒有意计较这些表面形式,只是南地局势特殊,尽管步惊云利用军事部署控制淮州已有一阵,可他到底不是掌政刺史,这块地盘实质仍掌控在那些士族官员手中。
虽长时间处于政治斗争的漩涡中,但实际上,淮州并未真正地遭受过战乱,因此,本地的门阀势力也就压根没遭遇过什么损失,依旧维持着过往高人一等的奢侈生活。
这些本地士族在各自的地盘根深蒂固,几乎垄断了官府上层官职。
小至里坊,大至郡县,掌控了全境的经济政治,各个郡县好说都有些关起门来自治的毛病。
故幽门太守的轻视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体现了淮州本地士族有恃无恐的整体氛围。
兴许在他们看来,新政权与旧王朝无什么区别,纵使新国建立,依旧可以团结起来架空皇室,掌控朝政实权。
这对将来统一后的政策推行极为不利。
姜舒心里知晓这些,倒也并不担忧,他此趟本就是过来立威的。
步惊云所率大军还未真正在南地开火过,这些消息封闭的士族尚不知北地军事实力之强悍,待攻楚之战结束,想必聪明人都该知晓要如何抉择。
话说回来,兴许是飞鹰队那一吼发挥的作用,至少窦县令等人此刻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
姜舒的计划是在江支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出发前往大军驻扎的凤溪关,所以窦晟提出的接风宴他也没拒绝,将卸货一事交给吴忧负责后,就带着随行的官吏与护卫队去了县府。
当晚宴会后,姜舒在窦晟安排的府邸中休息了一晚,翌日午时,得知物资武器都已装车完毕,便正式出发前往凤溪关。
若从地图上看,凤溪关距离江支城其实不远,放到后世开车顶多两个小时就能到。
至于现在么,因途中多处山道崎岖,物资运输困难,纵使姜舒此次前来挑选的随行官员都是能骑马之人,队伍还是走了近五日才抵达。
而据飞鹰队的玩家所言,这道路还是他们来到这里后简单修缮过的,原本的官道年久失修,沟坎隘路更多,运送粮草都要好些时间,更别说大炮这样的重型武器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的艰难险阻,算是令姜舒深刻体会到了交通建设是何等重要。
达到凤溪关,是在四天后晚霞满天的黄昏。
彼时姜舒正骑着马颇感炎热疲惫,偶然的一个抬头,就望见一座高大的土黄色城堡出现在远方的山道间。
凤溪关原本只有一个村寨大小的关城,两年前步惊云带着数万大军入驻,在周围开辟农田,建造房屋和防御工事,之后随着周围村子农人的迁入,又在原本的建筑基础上增建外城,渐渐的,这座军事城堡的面积被越扩越大。
如今,若忽略在其中的活动大都是士兵这点,此地俨然已有几分小县城的模样。
当日傍晚抵达后,姜舒就住进了内城专为高级军官准备的府邸。
休息一晚,缓解疲劳后,第二天上午,他精神抖擞地在府中正堂开起了战略讨论会议。
参与这场会议的可谓都是老熟人,步惊云、卢青、卫熹、秦朗这些自不用说,都是他亲手提拔的好下属,段英雄、聂风、幽灵四骑士等也都是十分熟悉的老玩家。
唯有两人较为陌生,一个是现任轻骑校尉的谢锋,一个是抚夷将军鲁坚。
前者说陌生也不尽然,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对方身份上却同姜舒有些联系。
其乃谢闲第六子,也就是谢愔的六兄,谢家唯一一个从武之人。
当初飞鹰队解除衡川被困之危后,虽城未攻破,但魏国倾覆却是事实。
彼时,北地政权刚建,前朝官员凡有志向者纷纷北上谋求新出路,而身为曾经的步兵校尉,谢锋却选择留在了南地。
他知晓,只要胡人建立的楚政权存在一日,汉人就一日不得安宁,因此,南地将来必然会爆发大战,而战争对于一个武官而言,就是最好的晋升机会。
于是和父亲商量之后,他便选择带着手下的一千士兵投奔了步惊云。
与谢锋的主动投奔不同,鲁坚则是受他的上级——沧州刺史高康所派而来。
这次的战事,姜舒并未向任何人借兵,沧州派兵实属出乎他的预料。
但仔细一想,高康有此举措也并不难理解。
魏王亲自南征,攻楚决心昭然,此战若是得胜,则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可站在高康角度,却要提前敲响警钟。
身为沧州刺史,他既是大世家家主,又是前朝的镇南大将军,独掌一州,手握重兵,这样的存在对于新王朝的统治者而言,绝对是个需要提防的心腹大患。
姜舒心忖,高康定然也是知道这点,才会思考自保之计。
与其坐等将来被夺兵权,成为掌权者立威的开刀对象,不若现在就提前表态,主动交出一部分兵权,以示自己并无威胁。
他的想法从他派出的对象就可看出。
鲁坚乃寒门出身,身后并无根基,是个易于掌控之人,但同时其执掌水军,手下所率的一万兵士皆擅长水战,又是个十分重要的兵种。
高康将这样“诱人”的部下派出,不可谓不真诚,其明摆着就是要把这一万水军送给姜舒,是再明显不过的示好。
对于这样的示好,姜舒自然乐于接受。
他目光看向鲁坚,对方一对上他的目光便露出了正经大方的微笑。
光从外貌气质来看,这鲁将军像是有几分本事的。
鲁坚似乎也知晓自己被派来的原因,且乐于把握这次立功的机会,从一开始就显得十分融入会议的氛围,积极地参与战略讨论。
由于陈南郡的水路较发达,他似乎一直认定自己能派上大用场,故乍然听闻步惊云准备从陆路进攻,先打伏龙县时,他显得有些不解,直率地提出疑问:“陈南郡水路四通八达,自水路进攻可直取江清城,相较之下,陆路行军艰难,将军如此岂非多费周折?”
闻言,步惊云先看向姜舒,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方命人将一个大型的军事沙盘搬入堂内,尔后在鲁坚惊讶的目光中,利用沙盘向对方讲解缘由。
“不从水路进攻的理由有三点,一,主公乘船南下,此事敌军早已知晓,必然会对水路多增防备;
“二,陈南郡水路虽然发达,但我派人实地探查过,幽门与陈南郡之间的河流受自然条件影响较大,有的地方河道宽阔但水浅,有的地方水深但河道狭窄,像邢桑曾用于进攻衡川的那种艨艟小艇可以自由通行,我们的大船却极容易搁浅阻塞。
“而如果放弃大船,转用小船,我们的关键性武器则难以运送。”
步惊云神色严肃道,“至于第三点,就是进攻路线问题。我们此战目标不在陈南,而在渚陵。”
进攻路线这点,除步惊云自己,其他人都还不知道他的具体想法。
闻言,卢青便开口询问:“陈南郡不定,会否受敌军前后夹击?”
他的疑虑也是其他人的疑虑,毕竟凤溪关对面就是陈南郡,从地图上看,这块地方就像是楚国插入魏国地盘的刀尖部位,这刀尖不打下来,直接去打刀刃,确有可能遭到敌方的夹攻。
“所以我想以陆战为主,水战为辅。”步惊云一边说着,一边在沙盘上演示,“进攻主路线是从伏龙县倾斜往下,上泓、嵩城、巨川,最后是敌国首都,乌烈城。
“至于上方的陈南郡,需要派兵牵制,水路、陆路都要设防,不过我们只要防备他们从后方偷袭,而不需要进攻,所以用不着大量兵力。
“当然,正如大家所想,先攻江清城也是条线路,而且是条更为稳妥的进攻路线。但即便我们拥有武器优势,攻城再迅速,夺下一郡也需要耗费巨大的物资。”
说到这,他抬起头来,目光扫向众人,沉声道:“炮火开路,很猛,也很烧钱。”
此言一出,姜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的火炮的确是对敌制胜的关键性武器,但不论火炮还是弹药都有限,这样的武器用在陈南郡并不划算,只有用在敌人的老巢,那座传闻中铜打铁铸、坚若磐石的乌烈城上,才是最值得的。
都城就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心脏,一旦乌烈城破,哪怕邢桑不死,楚国也将受到重挫,气数大折,届时哪怕没有火炮,这场收复之战打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姜舒思索这些之时,步惊云同样在给尚不理解的几人分析自己的目的,他所说的也和姜舒所想的差不多。
“所以,以最快的速度攻打乌烈城,其实是一场具有象征性意义的战事,这就是我的作战计划。”步惊云说完,淡定地直起身来,留给大家提问和反驳的时间。
不过显然,不论是卢青还是鲁坚都被他充分的理由说服了,并无什么疑惑,堂中只有蓝龙和上官飞刀两个话痨小声拍马屁。
“不愧是老大,还是考虑周道啊。”
“是啊是啊。”
姜舒扫了那二人一眼,旋即温声开口:“诸位可还有疑问?”
话落,堂中安静稍许,随后卢青率先出声道:“下官赞同直取乌烈城。”
他说完后,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好。”姜舒做下决断,“那便采用步将军之计,避陈南而取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