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有五十几份考卷,在郡学老师们的联合批阅下,这场士族考试很快出了成绩。
考试排名最先呈到姜舒的案头。
看到五十四人中,只有三人合格、一人优秀的结果,他并不觉得奇怪,对于这些士族而言,这试卷的考题确实偏门了一些。
意外的是,那名考到优秀的士子,竟然能拿到一百六十八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这位士族名为李忧,乃燕峤郡巽阳人士。
出于好奇,姜舒查了一下他的资料,后发现此人有个堂兄就在州府的贼曹为官。
如果考试前曾受到过这位堂兄的指点,那此人能取得这成绩也就不奇怪了。
他倒不会觉得里面有什么作弊的因素,考卷从出题到印刷,郡学的老师们都是被关在学校的,不光这些老师的身边有官兵,学校外面同样有重兵把守,层层把关下,考题很难泄露。
只能说李忧的运气比较好,拥有一位在州府为官的兄弟。
身为世家子弟,人人都有自己的资源获取渠道,既然成绩是凭他自己的实力拿到的,就谈不上什么不公平。
之后,姜舒让秦商为这通过考核的四名士子安排了合适的官职。
其中两人留在密阳州府为官,两人被派往了附近郡县任职,至于其他人,没通过考试的自然就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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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为这些士族的面子着想,考试成绩没有张榜公布,仅派人私下去送了成绩单。
王幸从吏员口中得知自己没有通过考核时并不觉得诧异,题是他自己答的,考得怎么样他心中最有数,顶多就是有些沮丧,留在密阳为官的计划泡汤了。
正当他情绪低落地拿着卷子和成绩单,准备返回院子时,对面的二十七号公馆忽然传出两人不满的抱怨声。
“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等大老远赶来,就为了做这一份离奇的卷子?”
“我问了那吏员,这场考核仅四人通过而已,其余人皆白跑一趟。”
“呵,我看啊,姜刺史就是在故意刁难我等!”
王幸尴尬地窥了眼前的张姓吏员一眼。
说刺史的坏话,还被州府的官吏听到了,这二人真是够倒霉的。
张胪的态度原本还挺和善,听到此言不禁深皱起眉头。
此时,对面说话的两人正好跨出门来,他便径直走上前去,站在台阶前询问:“二位可是对使君有何不满?”
两个士子背后议论刺史被抓包,一时都涨红了脸,心怀不安。
其中一名姓钱名珊的士子连忙道:“我等对使君无任何怨言,只是那考卷上的内容着实有些令人费解,我等远道而来,得知考核未过,难免心中郁结。”
对面二人毕竟世家子弟,张胪也不想同他们闹得太难看,闻言就给了个台阶下,缓和了语气道:“若是如此,两位可真是误会使君了,这份考卷已是放低了难度的,往年的郡学毕业考试,试题还要困难得多。”
“当真?”
两人有些犹疑,众所周知,郡学的毕业考不过是一群庶人寒士参与的选吏考试,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愚昧无知的代表。
“二位若是不信,可在城中多留些时日,郡学毕业考试在即,待考试结束,放榜时也会贴上榜首的卷子,届时去府署门口一瞧便可知晓,使君究竟有没有对诸位郎君留情了。”
两人一听此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都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
既然这名吏员敢这么说,那说明他们所做的那份卷子确实极有可能是放了水的。
对面,看了场热闹的王幸得知此事,心中不由生出好奇。
他原本便要陪弟弟在此地居住到士馆开学,出于一探究竟的心思,便准备到时候去官府门口看看,所谓的郡学毕业卷到底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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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当炎热的夏季再次来临时,就又到了一年一度郡学毕业考成绩放榜的时候。
当日,来看成绩的除了郡学的考生们,还多了一些衣着鲜丽的士族子弟。
他们对考试的排名并不感兴趣,主要关注的是红榜旁边所贴的每科榜首的卷子。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王幸在看到那些考卷的题目时,仍是震惊不已。
几个科目中,他唯一熟悉的就是经史的卷子,然而其中什么选择、填空的题型他却是见所未见,考试涉及到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绝大部分试题,他连题干都读不懂,更别说解题了。
看着看着,冷汗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墙上张贴的是榜首的卷子,而榜首的正确率自然是非常高的。
想到这些他连内容都看不懂的难题,有人能轻松地解答出来,一种落后于人、被时代抛弃的恐惧席卷心头。
最可耻的是,这些将他远远抛开之人,还是往日他所看不起的寒门庶族,那些一举一动皆散发着名为愚钝的体臭的庶族!
思及此,王幸心脏骤然紧缩起来。
他转头望向旁侧,发现其他人亦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
他们这群外表光鲜的士子,与不远处欢腾热闹的郡学考生们就像处在两个世界。
寂静之时,住在他对面的那位钱姓士子忽然开口道:“这些考题简直不知所谓,选官当注重人品家世、才识学问,若姜使君对官员的评判标准仅是这几张卷子,那依我看,这官不做也罢。”
话落,无人附和,大家皆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王幸不由替他感到尴尬。
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他道了声别后,匆忙离开了现场。
回去途中,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萦绕在王幸的心头,每每听到路人讨论郡学毕业考试的声音,他便会想到有那么一大群人正在无形中超越自己。
此番选官考核他未能通过,假如再继续安于现状,今后也必然竞争不过那些后来者,那么早晚有一日,他和他的家族都会被抛弃,他的子孙后代,也终将沦为此刻他所看不起的落魄寒门。
抱着这般忧愁的心绪,王幸眉头紧锁地回到鹿鸣公馆,随之就从门卫处得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考试已经结束,他们这些外地来客不能再继续白吃白喝地住在此地了,必须尽快搬离,或者交租金。
交点房租对王幸而言倒算不上什么,他好歹是个世家子弟,不至于出不起住宿钱,只是此事终究给他本就焦虑的神经增加了更多的紧迫感。
不能再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密阳了,钱财迟早有用完的一天,他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回到住处后,王幸看到正坐在书案前认真习文的弟弟,最终握紧拳头,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今年,他要报名郡学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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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绵口郡,酒米县。
正午时分,操窝扬起嘴角,心情舒畅地从甲板上走过。
他的视线先是掠过左侧的两艘大船,尔后眺望向远方被艳阳笼罩的金光熠熠的海面,心中满是激动与期待。
再过半小时,他们的船队就将启航驶向大海,寻找一座陌生的岛屿。
自从两个月前来到这里,操窝顺利地通过面试与培训,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船员。
在此期间,他亲眼看着这三艘商船在船厂被那些大佬们大刀阔斧地改造,更换旧木板,改换船型,装上水密隔舱、大大的铁舵与新的桅杆与风帆。
如今,这三艘原本看起来还十分古老的旧商船,已然焕然一新,变为了结构更为严谨的新船。
虽说在现实中也当过船员,但现代钢铁制造的轮船与这游戏里的木帆船给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每当看到那洁白的船帆张开,操窝感受着海风,行走在木制的甲板上,都有种自己仿佛是冒险航海家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个人。
在船员训练期间,操窝遇到了他的老朋友成一剑,这位在现实中开了十几年轮船的老船长,当知道自己即将指挥一支木帆船船队的航行时,同样情绪高涨,怀有别样刺激的新鲜感。
据操窝所知,他们的这支船队主要有三个部分人员组成,一是负责航海的船员,二是地质勘察队员,二是保护所有人安全的士兵,其中大部分是玩家,也有少部分是NPC。
操窝只是个普通的船员,不了解他们寻找那座陌生海岛的真正目的,反正他只要享受这次的航行任务就行了。
半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船队正式启航。
随着缆绳的解开,在牵引船与桨手的共同努力下,帆船逐渐离开锚地,操窝和其他船员一起拉起高高的风帆。
忽然一阵强劲的海风来临,舵手动作利索地根据风向操纵船舵,大帆船终于借风之力缓缓驶向海面。
一时间,船上的玩家们望着逐渐远离的港口,一个个兴奋地大声呼喊,不知谁先开始唱歌,尔后整艘船上都响起了昂扬又凌乱的歌声。
“哦哦~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艹,谁他妈在哼泰坦尼克号主题曲啊,快闭嘴,太不吉利了好吗!”
在一片欢闹声中,三艘大帆船顺利启航,驶向遥远的海域。
码头上,望着帆船在银白的光芒中逐渐缩小成黑点,负责三艘大船改造的荣月森夫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希望他们能顺利地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