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玻璃厂的建成投入生产,姜舒期待已久。
巽阳的工业园自建造开始,就好似一个只进不出的吞金巨兽,不停地吞着资金和人才,却无什么产出,而今玻璃制品的出现,总算可以给这个项目回回本了。
他连忙问张子房:“先生可知,目前玻璃厂可以做出哪些产品?”
“这个么,按老朱的说法,他主要进行了两个方面的尝试,一项是日常可以使用到的玻璃制品,一项是采用浮法工艺制作的平板玻璃。”张子房早有准备道,随即就开始缓缓讲解起了制造玻璃的具体流程。
在他的讲述声中,谢愔从盒中取出玻璃瓶细观。
这只花瓶约成年男子一小臂长,乃是细颈大肚的形状,瓶身雕刻着诸多繁丽的花纹,从头到尾纯澈透明,无丝毫杂色,可以想象其在光照下会是何等的光闪夺目。
谢愔想起自己收藏的那几件琉璃器皿。
那是一套西域来的琉璃碗碟,每件器皿色泽稍有差异,但总体以碧蓝为主,器壁薄且光滑通透,已是琉璃器皿中的珍品,可终究含有少许的杂质气泡,那样的琉璃器尚且贵比黄金,至于眼前般纯净没有丝毫杂色的琉璃瓶,便唯有他父亲收藏的那只水晶杯可以媲美了。
依照他的眼光来看,手上的这只花瓶乃是无价珍品,可听张子房的意思,此物却又似是无甚收藏价值、可以量产的普通物件。
谢愔将玻璃瓶放回盒中,悠然地侧过头凝视姜舒因投入思考而不住闪动的眸子,耳边则无遗漏地听着张子房细述制造玻璃之术。
“总之啊,浮法工艺流程相对简便和稳定,制作出来的玻璃厚度均匀、表面光滑,且光学畸变很小,适合作为建筑材料使用。
“至于日常所用的玻璃制品,暂时还只能采用手工成型的方式,用吹制、拉制、压制、打磨等方法,造出杯瓶、管棒、碗盘、镜片之类的玻璃制品。
“这个工艺就比较考验工人的技术,比如您桌上的这只花瓶,手艺人至少制作了几十次,才挑出这一个没有瑕疵、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玻璃瓶,所以说,它的人工成本还是很高的。”
姜舒若有所思地点头,顿了顿道:“即是说,玻璃厂现在已经能够大量出产定制玻璃作为建筑材料了?”
“原料足够的话,当然可以。”张子房回道。
姜舒放在案桌上的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桌沿,沉思时,双眸似猫儿般地轻眯起来,令一直注视着他的谢愔心中微微泛痒。
片晌后,他朝张子房展露笑容道:“我知道了,多谢先生在新年第一日带来这好消息,也替我谢谢朱先生献礼。”
张子房用同样高兴的语气应声,随即又围绕工厂之事闲聊几句,他便告辞退出了正堂。
在他走后,谢愔问:“方才在想什么?”
姜舒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神情明朗地问道:“假若未曾听过张从事的那番话,你觉得这玻璃瓶价值几何?”
“可值千金。”谢愔如实答。
姜舒略一挑眉,将花瓶递给了子明,让他随意插些花作为摆设,随后撑着脸,朝谢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想,工厂既然可以出产平板玻璃,务必要物尽其用才是,正在装潢的郡学分校、官田的大棚种植,以及郡学的藏书楼,这些地方都需要大量的玻璃……”
郡学的藏书阁,自两家报社入驻后就变得格外的拥挤,因此他早有考虑再建一所规模更大的具有综合性质的图书馆,将报社迁过去,如此郡学的藏书阁也可以回归它原本的用处。
而像图书馆那样的地方,倘若有明净的玻璃门窗营造出通透敞亮的阅读环境,想必会吸引更多的文人士子前来。
“但任何东西,数量多了便不再那么值钱了,”姜舒道,“所以我想,在将玻璃大量地应用于建筑之前,趁此物现在还是稀罕货,先少量而高价地出售一些玻璃制品,起码要把玻璃厂前期的投入资金赚回来。”
“可行。”谢愔点头,“不过,出于妥当考虑,最好勿以郇州商队的名义出货。”
姜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是自然。”
这类迟早要贬值的东西,当然是得偷偷卖出去了。
·
初一上午,早早来拜贺的除了本府官员,还有各大工厂及商会的主管。
而出于地理优势,来得最早的便是纺织厂和柒烟阁的两位玩家主事。
纺织厂今年的献礼除了丝绢锦缎,还多了一项轻薄柔软、花纹精细的提花棉,柒烟阁则献上了还未正式上架的新品礼盒,乃是几种香型组合的护理套装。
慕柒烟作为柒烟阁的创始人,经过这两年的打磨锻炼,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纵使独自面对姜舒和谢愔的目光,仍旧是一副落落大方的状态。
她站在堂中,自信优雅地向上首二人介绍礼盒中各项新品的作用。
“为了这次的新品,我们提前一年就开始筹备器材,采集、选取相关原材料,经过种种试验和多番测试,最后定下了茶树、杜松、薄荷、玫瑰四种精油作为第一批上市的护理保养品。
“除了精油,我们还顺带提出了这几种香型的纯露,归属在一个套装内,二位可以打开看看。”慕柒烟面带微笑地说完,趁他们不注意,用玩家面板对着前方猛截了几张图。
姜舒熟练地无视她的举动,随意挑选了一只仙鹤织锦包装的礼盒拆封。
打开盒盖,只见淡蓝色的绢布上静置着两只花纹精美的瓷瓶,瓷瓶一大一小,瓶口用彩线系着折叠的卡片。
姜舒拿起小瓷瓶,展开卡片瞧了眼,上边仔细地介绍了此物的功效和使用说明。
他所拿的这款乃是薄荷精油,总的来说,是具有清喉润肺、舒缓身心的功效。
见盒中准备有蘸取精油的棉签,他正准备打开试试,这时身旁传来清泠问声。
“此物作何用?”
姜舒转头看向身侧,发现谢愔打开的是一只特殊的木盒,里面放着四只瓷质的圆盒,盒内盛装着蜡一般质地厚重的膏状物。
“那个啊,是我特意为二位准备的礼物,暂时不对外售卖的。”慕柒烟忽然咧开了笑容,看向姜舒说:“这是一种香香的、具有湿润作用的、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就会融化成油的东西,二位可以猜猜看是什么。”
姜舒见她笑得那么鸡贼,恍然生出一种久违的不安感。
当听到“特意为二位准备”、“具有湿润作用”等这些字眼时,他脑中轰然闪过一个猜测,心忖不会吧,这姑娘不会这么勇吧,还有明目张胆把这东西拿出来献礼的吗?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余光窥向谢愔,对方用盒中附赠的小银勺刮了些许膏体擦在手背上。
那淡白色的膏体在触碰到他肌肤的一瞬间就融化成了莹润透明的液体,散发出一股馥郁的花香。
见状,他心头顿时快速鼓动起来。
无人说话,室内氛围陷入了一种磨人的寂静之中。
慕柒烟以为是自己冷场了,哈哈一笑道:“其实是护唇用品啦,这种干燥的天气,抹一点在唇上,唇部就不会干裂了。”
闻言,姜舒微微一愣,既尴尬又莫名遗憾地松了口气:“是润唇膏啊……”
他还以为是那个呢……
幸好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否则就丢脸丢大发了。
出于一种羞惭的情绪,在慕柒烟退出正堂后,姜舒立即将案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
谢愔将自己已拆封使用过的那盒玫瑰味的润唇膏单独拿出放到了一旁,转头瞧见身边人异常泛红的耳廓,他先是疑惑,尔后稍作思索,便恍如猜到了什么一般,唇边浮起柔和的笑意。
“可是炉火烧得太旺了?”
他冷不丁冒出的话语令姜舒有些迷惑,转头对上对方含笑的视线,眨了眨眼问:“什么?”
“若不然,”谢愔说着,抬起手触碰他的耳垂,“主公这儿,怎这般绯红?”
被他微凉的指尖触及发烫的耳垂,姜舒骤感心间一颤,原本已经快要忘了方才那事,经他一问,脸上又泛起热度来,故作镇定地反问:“有吗,很红吗?”
“嗯。”谢愔轻应了一声,安静片刻,倏然问道:“那润唇之物,主公最初以为是什么?”
话落,姜舒面颊顷刻间犹如被烈火燎到般染得绯红。
糟了,被看穿了!
他猛地偏过头,一方面羞耻于自己不纯的心思被对方猜中,一方面又不服输地想要给予对方回击。
谢愔既然能猜到自己的想法,那就代表他的心思本身也不够纯洁,可一旦眼前浮现出对方那副冷彻不与欲望挂钩的美貌,这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见他久久不言,谢愔从容开口:“前几日,蔡止自衡川带来了几盒凝脂流玉膏。”
“什么……膏?”姜舒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微微蹙眉,“是那个?”
“恩,”谢愔淡然点头,“据闻是宫廷秘方,效用极佳,只是香味略浓厚了一些,不如这润唇膏的清雅。”
姜舒羞赧的情绪一时被他话中透露的内容冲散了,诧异问:“宫廷秘方,你特意让你们家的商队寻来的?”
“嗯。”谢愔神色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早早开始谋划此事有何不妥。
他用那只带有玫瑰幽香的左手牵住了放在案桌下的姜舒的右手,拇指轻抚着他的手背,以一种亲密自然的语调说道:“此物得来不易,过了期限未免可惜,我早想试用一番,不知主公,何时能遂我心意?”
后半句请求,他说得温柔而含有一丝含蓄的腼腆,姜舒忽而又紧张起来。
谢愔说他想试用……是那个意思吧?
他心脏飞快地跃动着,一边凝视对方那双古典式的冷峻优美的眉眼,一边脑中难以克制地掠过一些曾在论坛上看过的同人文描写。
少时,恍若被这双眼睛中透出的甘美情绪蛊惑了一般,他怔怔地应道:“你若想,自然随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