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大潼城内发生了一场残酷的清剿行动。
慕容部的军队被以安排城池防守部署的名义召集一处,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被宇文部军队团团包围,凡怀有武职者,皆被杀害,剩下的士兵要么因为反抗而被射杀,要么被捆绑关押入狱,一夜之间,慕容部军队就好像在城内消失了一样。
而这样巨大的消息,因为宇文透的刻意阻拦,慕容洸直到第二日早晨才从送餐的婢女口中得知。
听闻城内慕容部的守军皆被宇文透杀了个干净,慕容洸大受刺激,几乎气得昏厥过去。
清醒之后,他便好似发了疯一般,拔出长剑,不管不顾地冲去了宇文透的住处。
他身上所缠绕的气势太过悲愤,加上其又身份高贵,一时间门口侍卫仅无人阻拦得住。
慕容洸直冲进内堂,看到宇文透便怒吼着举剑杀了过去,只可惜他的身体太过文弱,又从未锻炼过武艺,这毫无章法的攻击被宇文透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慕容洸还要举剑再刺,便被宇文透不留余力地一脚踹飞在了地上。
而倒地之后,他竟也未能再爬起来,就这么丢了剑,捂着被踹的腹部痛苦哀嚎着,丧失理智般地朝着宇文透边哭边责骂:“为何!我已足够听话,我那么卑屈地顺从于你,你是我舅父,为何要待我至此啊……”
宇文透本想杀了他,看到他这副窝囊模样,忽然又感到索然无味,不无嘲讽地说道:“我也好奇,慕容辽人中豪杰,怎教出了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蠢货?”
听到父亲的名字,慕容洸愈发悲痛无奈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嘶吼。
宇文透踢开被他丢弃在地的长剑,跨步到他身前,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来问:“我问你,你与你那弟弟策划了何计,要将我杀死?”
“我没有……”
“没有?你昨日跑来与我说的那番话岂非这个意思?让我的人上前线赴死,你好与段部联合,将我杀死?”
慕容洸一个劲地摇头,他确实想要看宇文部军队和段部互相消耗折损,两败俱伤,但绝对没有和段部结盟。
“此乃有人诬陷,我与段部绝无关联,慕容锋恨我入骨,怎会和我结盟啊……”
宇文透残酷的目光一无所动地打量着他:“纵使如此,你们慕容部的人也不该留,正如你所说,防微杜渐,他们之中若有人可能会倒戈慕容锋,那这些人就都该杀了才是,岂能让他们防守后方?”
听了宇文透的话,慕容洸陡然感到一种直击心脏的危惧。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发觉,谢愔教给自己的这番说辞有多大的疏漏。
眼前此人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长辈,他是宇文透,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宇文透,他怎可能给后方留下隐患,自己昨晚所言,简直就像在催促对方尽快杀了己方守军以绝后患。
“原来如此,是我,是我中计了……”慕容洸精神恍惚地呢喃,愣了片晌后猝然开始大笑起来,笑声中又含着颤栗的哭腔,从肩膀到手指颤抖不止,连大腿也在哆嗦抽搐,简直像得了疯病一样。
正当对峙之际,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道:“左大将,敌军攻城!”
宇文透见他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也懒得再多问,直接将人扔在了地上,拿起武器阔步朝外走去。
堂内一时空旷了下来,空气中震荡着令人麻痹的寂静。
慕容洸兀自在地上呆坐良久,直到听见走廊上婢女跑动的声音,这才站起身来,脚步踉跄而又目的明确地朝外面走去。
一直走到一座熟悉的房舍前,他踢开房门,走进屋内,抬起浑浊的双目,锁定视线在屋内那道闲雅的身影上。
“谢七弦,”慕容洸开口,耸肩冷笑了一声,“你好了不起,不愧为名相之子、名儒之后,事到如今,我明明猜出了一切皆是你所操控,却依然不知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害得我落入如此田地……”
谢愔示意凌爸爸后退,继而站起身来,面朝慕容洸淡淡询问:“殿下所谓何意?”
“事已至此,你何须再骗我?”他缓步走上前来,一边眼神幽怨地看着他,一边用着悲切沉重的语调说道,“我还有何处值得你骗?我一无所有了,父王、亲人、部下、王位,什么都没有了,很快,连慕容部都要消失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殿下,还请冷静……”
“闭嘴!我不会再听你说半个字!”他陡然抬高嗓门,神情狂乱地喊道,“我肯定要死了,但你被关在这里,你也休想活!”
谢愔无动于衷地站着,看着他的目光由温和变得冷峻,仿佛在看着一个失去价值的跳梁小丑。
慕容洸被他眼底透露出来的冷漠与高傲所刺激,忽然间面目狰狞地冲上前,一把抓住谢愔的衣服,抬起右手便要去掐他的脖子。
然而他的手指才触碰到谢愔的喉咙,还未使上力气,便被人一刀从背后贯穿了胸膛。
霎时间,鲜血飞溅。
“K.O!”凌爸爸拔出匕首,看着倒地的马赛克愉快地一笑,“诶呀,又砍了一个BOSS,这下蓝龙不得羡慕死我啊!”
他美滋滋地收起匕首,旋即抬头,看到衣服和脸上皆被溅满鲜红血滴的谢愔,不禁一愣。
震惊片刻,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看他突然发疯冲过去,一着急就没顾得上你,你没事吧?”
“无事。”谢愔语气略显倦怠地说了句,掏出一方绢帕揩拭脸上的血滴。
擦了两下后,他低头看向白色绢布上鲜红的血液,感受到自己颈间正有温热粘稠的液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他立即拿起手帕擦拭脖子上的血珠,然而那种缓缓流动的恶心感觉却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揭也揭不掉。
被这股血腥气所刺激,他忽而感到肺腑一阵堵塞难受,紧接着便毫无预兆地开始咳嗽起来。
这咳嗽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每一次呼吸都好似有数不清的蚂蚁在他的胸腔和气管里攀爬着,一阵接一阵的瘙痒传递在肺腑间,痛苦难耐。
凌爸爸见他双眼绯红,越咳越厉害,不像是偶然的咳嗽,心底彻底慌了起来:“我去,你这是怎么了,病发这么突然的吗?你忍一下啊,我马上去给你找药!”
他说完,便飞快地跑出了门。
谢愔来不及出声制止他,只能一边按着胸膛咳嗽着,一边缓步走进里屋,在柜子里翻找当初藏在衣服箱子里的一颗续命丹。
那颗续命丹似乎藏得深了些,他想要将箱子翻倒在地上,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道,体内的五脏六腑好像被绳索紧紧束缚着,剧烈咳嗽时的震动折磨着他浑身的器官,令身体逐渐变得僵硬麻木起来。
喉间一阵腥咸的热意上涌,他感到自己又咳出了血。
“谢愔!”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熟悉的嗓音在叫自己。
谢愔徐徐转过身,便看到他数月来朝思暮想的青年正穿着一身红衣铠甲,站在半开半合的木门扉前,满含担忧地凝望着他。
初冬清澈恬淡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与盔甲上,因逆着光,青年直立的身姿宛若不真实的幻影。
但他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在视线相碰的那一刹那,便坚定地迈步走了过去。
姜舒望着缓缓朝自己走来之人,一时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
谢愔一身酂白的衣衫上满是鲜红的血液,他的脸上,手上,脖子上,嘴唇上,皆是鲜红的血滴。
鲜血犹如凝结的朱砂,绽放的火焰,一朵朵灼灼开放在他栀子白的肌肤上,清凛的面孔被染上浓郁的颜色,有一种病怏怏的令人窒息的美感。
被这般动人心弦的美震慑了片刻,直至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姜舒方骤然回过神来,连忙打开游戏面板,从商城兑换药物。
兑换丹药之时,他目光停留到九级以后解锁的金品续命丹上,一百万的天价,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花钱买这东西,而今却毫无犹豫地选择兑换了此物。
一百万积分,一百年的药效,等同于可以彻底治好谢愔的病,这东西太值了。
在金色丹药到手的瞬间,姜舒关闭了游戏面板,抬起头就见谢愔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慌忙地打开瓶盖,倒出丹药,举起金色的丹药递过去道:“快吃药。”
谢愔垂眸注视着他的双眼,没有伸出手,就这么低俯着眼睫,就着他的手,吃下了送到嘴边的金色丹药。
感受到他沾了血的柔软嘴唇擦过自己的指尖,姜舒心中微微一颤,然而尚来不及多品味什么,却又见眼前人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刹那间,万籁俱寂。
恍若一片温热而馥郁的花瓣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姜舒耳畔满是自己如雷般怦怦的心跳声。
“我找到药了!”凌爸爸举着瓷瓶匆忙跑进门来,看到屋内场景,顿时瞪大双眼:“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