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睁开眼,看到周围阴暗的石墙,不由得失望地叹气。
果然还是在这个牢房里。
自从淮扬王攻入衡川,他们这些西南王的幕僚就以逆贼同党的罪名被关押了起来,至今已有七日了。
这狱中闷热潮湿,不见天光,还有蚊子虫鼠到处作乱,石云哪里受得了这苦,于是每天就上线一小会儿,看看自己有没有因为昏死不醒被抬出去,没变化就下线继续睡觉。
但今天他觉得不行了,一直关在牢里,任务做不了,游戏也玩不成,白白饿死的话,重来又要掉经验等级。
他觉得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想办法出去。
振作的第一步,他先用积分偷偷换了个面包,补充饥饿值。
石云倚靠着墙角,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有气无力地嘟囔:“幸好我不是真古代人,不然被关在这种地方,迟早得抑郁死。
“话说这淮扬王也够无语的,光抓不审,他要是审问我了,就会发现我只是个蹭吃蹭喝的白嫖怪,抓我半点用都没有……”
何况他也压根没效忠过西南王,他可是间谍啊!
当然,后面这句话,石云不敢说出口,万一被人听见,那可就不只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了。
正自言自语地吐槽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叩叩”的敲击声。
石云猛地直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墙壁,犹豫片刻后,试探地用手拍了两下墙壁。
不一会儿,隔壁又传来几声敲击声,像是在回应他的动静。
“我靠……”石云轻声惊叹,睁大眼看着面前的墙壁,心道自己该不是意外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吧?
莫非,关在隔壁牢房里的是前代武林宗师,临死前要传授给他毕生绝学的武功秘籍?
他不禁有些亢奋起来,正要再敲墙壁,这时隔着墙壁传来低弱的声音:“可是石兄?”
石云一愣,回道:“是我,你是谁啊?”
“季伦,季伯德。”
“哦……原来是伯德兄啊。”武侠梦破碎,石云顿时索然无味地靠回了墙壁。
季伦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对方也是西南王的门客之一,不过此人很受西南王重用,和他这种骗吃骗喝的假谋士全然不同,所以过往他们几乎没怎么交流过,不知对方是怎么听出他的声音的。
约莫是在牢中太过孤独的缘故,从前不屑与寒士为伍之人现在竟也主动搭起话来。
“再坚持几日,吾等便可离开此地了。”季伦略有几分感慨地说道,不知是在安慰石云还是在安慰自己。
“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情报吗?”石云继续吃着面包问。
季伦稍作沉默,然后道:“昨日,淮扬王的人来审问过我,他们似乎在寻找卢参军。”
“卢青?怎么,他没被关进来吗?”石云疑惑,西南王的一众幕僚中,卢青可以说是最受器重的那个,什么劝降乞活军、埋伏淮扬王等等的馊主意,都是他提出来的。
“卢参军自然不会被收押,正是他暗中给王将军传递的消息。”季伦低沉道。
石云惊讶:“我去,他也是间谍吗?”
“也?”季伦捕捉到他用词的疏忽,“还有何人是?”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为是别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的,没想到是卢参军!”
季伦似乎没怎么把他的小失误放在心上,更没怀疑石云的身份,自顾自表达观点道:“卢茂蓝应当不是淮扬王的细作,淮扬王亦在寻找此人。”
“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殿下如此信任他,他竟然背叛我们?”
季伦寻思片刻,出声道:“或许,是消匿已久的纵横学派。”
“嗯?传说中的纵横家吗?”石云接着打探,但季伦却没有再给他回应。
兀自思索一阵后,石云点击领取“传送情报”的任务,将刚刚获知的有关卢青的信息通过任务框发送了出去。
自从加入卧龙阁后,他的游戏面板上便多出了一条与阁主之间特殊的沟通渠道,专门用于传送情报。
而卧龙阁的日常任务就是获取情报,只要把你认为对首脑姜殊有用的情报发送给阁主,系统会判定情报的机密系数,通常越是重要、难以获取的情报,给予的经验和积分奖励就越高。
石云因为是唯一一个潜伏在西南王这边的探子,他所获取的情报通常比较机密且关键,因此拿到的奖励也很优厚。
本以为如卢青这般不知名的小角色,他的信息应当不是那么重要,没想到发送过去后,竟也获得了不错的奖励。
“难不成是因为这是我坐牢七天换来的情报,所以算难度系数较高?”石云思忖。
若真是如此,那他再从季伦这打探点其他内幕,是不是还能再拿奖励?
想着,他一口把剩下的面包吃了下去,正欲寻个话题和隔壁的季伦继续聊聊,这时,外面的过道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清脆的钥匙碰撞声,似是狱卒过来查看。
石云顿时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地看向过道。
少时,两个顶着“狱卒”绿名的NPC出现在他的牢房门口,打开了牢门冲他道:“出来吧。”
石云愣了愣,站起身问:“是轮到审问我了吗?”
狱卒没有理睬,语气暴躁地催促他动作快点,石云只能收起好奇心,乖乖地跟着他们走出监狱。
外面天色阴沉,正哗哗下着大雨,雨水将黄泥道路浸泡得泥泞不堪。
石云本以为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审问,结果也没有,狱卒只交代了一句以后别再替西南王做事,就放了他离开。
石云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牢房七日游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直到他冒雨一路狂奔,踩踏着湿润的路面跑到大街上,回过头,依旧没看到有人跟着,这才终于确定自己重获了自由。
“居然没审问我,是我出身低微的缘故吗?还是我在西南王的谋士中太没存在感了?”他站在路边嘀咕,“如果是因为长相,那就有点歧视人了吧?”
不过不论如何,能安全出狱总归是件好事。
接下来该去哪呢?
石云跑到一家邸舍的屋檐下边躲雨边思索,考虑到间谍职业更换目标的不易,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追随西南王骗吃骗喝。
“叫我不要投靠西南王?我还偏要再去,叫你们歧视我。”
他歪着嘴巴轻哼了两句,随即私聊尹云影询问了西南王目前所在地址,待问得答案后便打开地图搜索车马行,准备租辆马车,送自己过去。
这厢,石云才冒雨离开,没多久,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从邸舍走出。
男子站在门外,斗笠下乌黑的双眼扫过周围因战争与政变而变得格外萧条的街道,低叹:“朝廷腐朽,形同虚设,早该湮灭,今计划已成,吾也到了该寻求明主的时候。”
“何处有卧龙?”卢青抬头看向正滴落雨水的旧瓦,微微翘起嘴角:“卧龙在北辰。”
·
一辆牛车缓慢地穿行在狭窄深长的巷道间,车轮压过高地不平的石板路,溅起轻微的水花,不久后停驻于一户高门前。
周墨抱着书卷下车,门旁等候的僮仆连忙上前替主人打伞遮雨。
周墨用袖子挡着潲进伞内的雨丝,沿着嵌有方形石板的道路快步入内,穿过院墙,通过几道游廊后便进入了一个苍翠浓绿的庭院。
走进院中书斋,周墨抬眼,看到其妻谢婇正坐在书案旁翻阅着什么。
见他回来,谢婇放下手中读物,温声道:“眼下时局正混乱,官家都已不在宫中,你又何必再去秘书省?”
“时局如何混乱,与我这管理典籍又有何干系。”周墨直率地说着,在书案旁落座,将怀中文卷放到案几上。
谢婇心知丈夫爱书如命,一日不触碰那些藏书便犹如断食般失魂落魄,索性也不再多劝,低下头继续翻看报纸。
周墨见她在翻阅那份郇州来的文学报,并不觉得意外。
《密阳月报》首次传到衡川时,谢婇便指着那篇《修仙奇谭》的作者栏,说修改者“初弦”极有可能是她的七弟,顺便猜测,作者“舍予”应当是那位姜氏的三郎姜殊,因为七郎不会随意替人修改文章。
周墨知道她多半是从文章的遣词造句中辨认出了谢七弦的风格,对她所言从未有过怀疑,他一向觉得,妻子聪颖博学不亚于自己。
而出于对弟弟的关切,谢婇因此对密阳来的报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每有新报送来,必然要第一时间拿到手阅读,读过之后,还要一份份好好地收藏起来。
近日,密阳又新出了一类《文学报》,谢婇对这新报极为喜爱,拿到报纸至今已看过不下十遍。
两夫妻都是好文之人,周墨对她手不释卷的行为也十分理解,正要翻开文卷,和妻子一起阅读,抬头却见谢婇将报纸放置一旁,拿起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周墨这时才发现报纸下方还放着一份状似诗稿的东西,上面已写有不少内容。
他好奇问:“夫人这是写什么?”
“准备寄往郇州投稿报社的诗文。”谢婇简言答。
“投稿报社?”周墨眨了下眼,“可行乎?”
谢婇拿起报纸,翻到最后的版面,指着末尾“欢迎广大文士投稿”的文字给他瞧,说道:“我家有商队常往返于密阳与衡川两地,送份稿子也不费什么工夫。”
周墨闻言,眼睛倏然发亮,道:“还请夫人令你家商队稍等几日,文学报中有一篇临川先生所写的关于向善论的论证,我甚为喜欢,我亦怀有些许浅薄之见,待我这两日完善之后,可与你的诗文一道送去投稿。”
谢婇无言片刻,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