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放榜了!”
随着“铛铛”数声敲响,官兵们手拿锤子,将记录着毕业考排名的两个红榜钉在府外墙上。
“诸位注意,左侧为庠序成绩榜,右侧为技校成绩榜,莫寻错了位置。”
因为今年是两校的学子毕业,前来查看排名的人数比去年更多上两倍,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堵在官兵拦出的警戒线前,一个劲地踮脚昂首往前瞧。
关风努力地挤到前面,对着墙上的红榜匆匆截了个图,旋即又挤出人群对着图片查找自己的排名。
他的舍友周施正站在对面街道的路牌旁等候,见他过来便问:“如何,你考上了吗?”
关风从头开始浏览排名,他先是看到了周施的名字,尔后没多久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排名还很前面,不由欢呼雀跃道:“考上了,还是第二十名!”
周施展开笑意:“恭喜,我早知你定然可以上榜。”
“我还看到你的了,你也考上了,不过排名么……”
听他忽然转变语气,周施露出略担忧的神色:“排名很靠后吗?”
“靠后个屁呀,你考第五,比前两次模拟考还要进步,厉害啊!”关风激动得一掌拍上他的肩膀,“上届的前十名都是直接进各地郡府当主事的,看来哥以后要靠你罩了。”
周施一听,顿时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考上了。”
“不是吧,你还真担心你落榜啊,月考模拟考你哪次不是前十名,学霸还怕这个?”
“自然也会怕的,凡事总有万一。”周施老实回答。
在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答题时会否出了什么纰漏,未看清题干,粗心大意等,做梦梦见的都是自己落榜、心灰意冷返回老家种地的场景。
幸好,他顺利考上了,还拿了个好名次,总算不必为前路担忧了。
关风也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启官吏职业而高兴着,忍不住将截图的红榜发上论坛炫耀了一番,旋即推着周施的肩膀道:“诶,咱们去技校那边看看,他们的排名好像跟咱们的不一样。”
凑到隔壁的人群后边,关风扬起脑袋瞧了几眼,很快发现了隔壁名单的不同之处。
由于技校的学院较多,除武学院外,其他三个学院都只有前十名在榜上。
“每个学院录取十人,这竞争够激烈的啊。”他感慨道。
“可不是嘛!”站他右侧的一个技校学生接话道,“如医学院这等本就人少的,倒是挺占便宜,工学和农学那边可都有一两百人呢。”
“嘶,这么多吗?”关风轻抽了一口气,好奇问:“那这考上的和没考上的,待遇有什么不同?”
“榜上的这些据说会被官府安排进匠坊任职,像吾等这些未考进的就只能自己找活干了。”
年轻人刚沮丧地说完,前边一男子回头道:“我倒听闻官府会给大伙都安排活计,只是前十这些职位高些,可直接做上匠头。”
年轻人眼睛一下子亮了:“此言当真?”
前边的另一男子道:“不管真不真,好歹本事学着了,到底是郡学毕业的,这招牌打出去,不愁找不着活干。”
年轻人点点头:“说得也是。”
这厢大伙正热烈讨论着就业问题,靠近武学排名的一边则又是另一番和谐景象。
武学的学生本就是军营的各级武吏,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就业困扰,看排名单纯只是看个毕业总结而已。
秦朗抬头望着自己的在榜上的名字,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武试和骑射的成绩稍差那么几分,纵使其他科目都拿了第一,最终的总排名还是排在了第二。
倒也并非说第二名不够好,只是想到临考试前使君的鼓励嘱咐,没能拿到第一,总觉得好似辜负了对方的期待。
“够可以啊,你小子,当初真是小看你了!”排第三的吕河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道。
秦朗露出笑意:“承蒙大家关照了。”
“不必客气,你这成绩是你该得的,不过倒是没想到,这拿第一的竟是那卫熹。”
“卫熹兄虽不爱与人打交道,私下里却很用功,我时常见他天未亮便起来舞剑,天黑了还在校场上跑步。”
“照你所说,这卫熹还也真够猛的,平时闷声不响的,喊他射箭比武切磋,理都不理,结果一到毕业考就发威了,一个个全被他干趴下。”
旁边人听到他们在讨论榜首,便插话进来道:“姓卫这小子可不得了,就你们几个打来打去的时候,人家都在屋里学习呢,文算兵法几科他哪门考得不好,不努力如何拿第一?”
“听闻明日使君会召见上榜的毕业学子,这回可要叫这小子出回风头了。”
“也是到他该出风头的时候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在食堂,好家伙,一口气吃下了五碗饭,那时我便知此人定是有这么一天的……”
·
今年毕业的郡学学子较多,全部涌入一堂未免太过拥挤,因此姜舒选择了分批召见。
先是庠序上榜的八十五名学子,尔后是技校三院的前十名,最后是武学的全体学子。
前二者的毕业致辞都是在官署中进行,而武学的学生们,则是姜舒亲自去到军营会见的,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兵士们的操练。
目前郇州兵总数在八千人左右,这些兵除了要换防边境部署,保护郇州安危,一些州郡县城间的巡逻、押运粮草等工作都是由他们负责,所以真正留在密阳大营内训练的只有三千余名兵士。
到校场时,兵士们正在武官的指挥下练习槍阵,姜舒仅站在远处观看了一阵,未作打扰,待到了休息之时,方召集所有参与武学毕业考试的武吏们到营房中会见。
听说使君召见,在军营内的武吏们不管有事没事都来到了房中,还有几个分明没参加毕业考试的,也跟了进来,排在后排凑热闹。
武学的规矩是凡什长及以上军职者,皆可入学,因此参加毕业考试的武吏也多得很,六七十个强壮的军汉排成队昂首挺胸地站在营房内,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瞧着颇为些气势逼人。
姜舒面不改色地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卷文书,抬眼扫过众人,继而嗓音清朗地开口:“卫熹可在?”
话落,第二排一人便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行礼:“仆在此。”
姜舒打量了对方几眼,此人身材高大精瘦,容貌年轻端正,五官轮廓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眼睛尤其炯炯有神,给人以一种似曾相识的可靠之感。
这种扎实稳重的武将气质,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步惊云。
出于这个缘故,姜舒对其印象甚佳,想了想问:“吾听闻你在武学之中甚为发奋努力,常苦读兵法至深夜,你可是心中怀有何抱负或是仇恨?”
卫熹神情肃然答:“回使君,仆对匈奴之杀父仇恨,使君与步将军已替仆报之,而今属下只想勤练武艺、杀敌立功,盼望有朝一日可成为如步将军那般战无不胜、用兵如神之大将,为使君效命!”
“很好。”姜舒就喜欢这般刻苦且心怀抱负之人,他拿起文卷道:“此次武学毕业考核中,你夺得魁首,非但精于骑射武术,文算兵法同样优异,可担当大任,现任命你为军府长史,掌参谋、文书,兼领兵作战,你可能胜任?”
卫熹愕然抬头。
长史乃军府僚佐中职位最高者,可以说是幕僚之长,长官身边最亲近之人。
这样的任命,于他一底层出身之人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直愣愣地凝望着前方清雅而不失威凛的青年。
当感受到那双温和眼睛中透露出的赞赏之意,不由得胸中澎湃。
卫熹抿了抿唇,声音铿锵有力地抱拳受命道:“仆领职,谢使君恩泽。”
姜舒缓缓点头,将任命书交给了他,旋即又抬起视线,锁定站在第一排边角的少年,道:“秦朗上前一步。”
秦朗大概猜到接下来要接受什么,微微吐了口气,上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对于熟人,姜舒就不多客套了,直接进入正题道:“你在此次的武学考试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除武艺考核外,兵法、文算皆为翘楚,现吾任命你为军府司马,掌参赞军武,管理本府武职,你可能胜任?”
军府之中,长史与司马皆为上佐,虽说司马职位稍次于长史,不过这本就是按照实打实的武学成绩来安排的,秦朗自然毫无异议。
他俯首行礼道:“属下定不负使君所望。”
姜舒点了点头,在对方前来接过任命书时,出声鼓励道:“你很年轻,前途甚广,今后要继续努力。”
秦朗没拿到第一,其实一直有些许怅然失意,听闻对方此言中对于自己的安慰与器重,不禁心生感动,弯腰深深一揖:“谢使君厚爱。”
两道任命书一下,其他参与过武学考试的武吏都羡慕得眼红。
大伙都有职位在身,时常因为工作而无暇顾及课业,教课的老师也甚少加以约束。
今日以前,大家都以为去武学上课只是为了增加点文化知识,没几人认真放在心上,听不听课、课后复不复习全靠自觉,纵使是毕业考,也有缺席文试的,谁能想到,最后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什长李剪忍不住冲身边人嘀咕:“早知如此,我便好好听课了,我若较起真来,定能将这俩毛没长齐的小子比下去。”
“你可少吹点牛吧,老夫子讲课,你哪次不是趴在案上睡过去的?”旁边人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听他提起老夫子,李剪回忆起那些令人发困的长篇大论,一时无从反驳。
“其余参与本次武学考核的,成绩优良者亦有调职,具体的任命,稍后兵曹掾会告知各位。”
姜舒最后总结,站起身看向众人:“吾首掌军府,对于州内武事诸多方面尚在学习摸索之中,望今后能与诸位共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