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之事商定后,众人便各自散去忙碌,步惊云稍稍停留了一会儿,询问姜舒是否要令起义军接受西南王的劝降。
“这就要看西南王的诚意了。”姜舒语气淡淡道,“假若他毫无诚意,只拿些虚职便想平凌州之乱,那就让段英雄不必理会,继续造反,若是他许诺的官职尚可,且掌有实权,便令段英雄写一封言辞恳切的降书,向朝廷投降。”
步惊云犹疑了一下,问:“西南王耍诈该怎么办?”
姜舒摇头:“他的胃口太大,想要吞下乞活军,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步惊云听闻此言,便知他心中早有成算,不再多问。
步惊云走后,堂中顿时变得空旷寂静。
子明将两侧的案几茶水撤走,耳边只听见他匆忙来回的脚步声。
姜舒在书案前落座,目光转向案角的盆栽,那盆垂坠着耀目金珠的红梅如今已全部开放了。
他拿起文卷,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梅枝,上面的金珠立即摇晃起来,在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朝阳下闪烁着熠熠光辉,宛若一只只展翅的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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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的消息在步惊云回到军州府,召集所有武职军官开过会后,迅速地传遍了军大营。
当日午时,军营食堂内,聚集在飞鹰队专属食堂的玩家们一边吃饭,一边兴致盎然地聊着此事。
“还不到两个月,又要打仗了,人家是接不到战斗任务,我们是战斗任务太密集了,虽然升级容易,但也真的好累。”曲鹿嗦着土豆粉抱怨。
对面的纪修说道:“这次去打青州啊,不是挺爽的吗,去打仗顺便还能旅个游,现实哪有这闲工夫。”
“好像也对啊,青州靠海是吗?那搞不好还能吃几天海鲜换换口味。”
“带点绿豆粉丝去,到时候让魏大厨给搞个海鲜烧烤宴。”
旁边的张飞陡然抬头:“我靠,这想法绝了,我现实里海鲜过敏,这下终于可以吃个爽了,嘿嘿!”
“嘶,被你们说的,想吃蒜蓉生蚝了!”
“去打仗,龙特奥肯定最开心,他又有理由拖更了。”
“不是吧,还有人追他的小说?断更大王这人,我qq农场养的狗都比他勤快。”
“喂,我听到了啊!”坐在另一桌的龙特奥忽然转身,“再说,小心我让小巴揍你!”
“听老大说,这次谢美人也去。”武职官员的专属餐位上,霍云天吃着羊肉盖饭道。
凌爸爸惊讶:“真的假的,殊哥舍得把他老婆送出来受苦?”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宁成谶乜斜了他一眼,“谢从事这次跟随军队出征,应该是那种军师一样的角色,给老大提供建议的。”
“不是,你难道没听说过那个八卦吗?”
“我知道啊,就殊哥和他是一对嘛,那不就是网上一群人嗑CP吗,你还当真了?”
“我怎么听说,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霍云天道,“你看现在谢美人都在密阳买房了,还时不时住在刺史府,古人这么讲究礼仪分寸,他这明显是有问题吧!”
上官飞刀扬眉:“我靠,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要有个男皇后?”
蓝龙:“啊这,这也太怪了,游戏不会这么搞吧!”
霍云天顿了顿,道:“不过是谢美人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蓝龙回想起论坛上流传的那些神颜图,挠了挠头道:“嗯……是谢美人的话,好像,也确实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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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步惊云深知救援一事兵贵神速的道理,姜舒下达命令之后,他便积极征调郡内物资,集结军队,在各府官吏的全力配合下,短短三日内便将一万大军出征青州所需的粮秣军备全部筹备完毕。
也就兴郡官府官员足够团结,府库存有足够多的粮食物资,才能这般紧急快速地备齐军需,换成其他任何地方,都难以办到。
一切进展皆顺,可大军出发前一夜,姜舒坐于案前翻阅公文,却是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事实上,这样的感觉已持续了整整三日,从谢愔决定随大军前往青州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能平静过。
这几日来,谢愔不是忙于交接公务,便是在家中收拾出行之物,几乎未与他说上几句话。
尽管知道明日清晨,自己肯定会送大军出城,届时有何想说的再一一嘱咐不迟,可心底却始终堵塞着什么,仿佛有满腔的话语未和对方吐露。
但具体要说什么,姜舒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这股隐隐的不安与焦虑来自于对朋友离开的不舍,这是人之常情,于是一直有意地压制着心底的愁绪。
然而此时,这股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起伏翻腾起来,似乎难以控制了。
要去趟谢府吗?
可窗外夜色已深浓,这么晚拜访着实唐突,况且以谢愔的作息,此时应当已经休息了。
就这样,怀着纠结且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阅着堆积下来的案卷,眼中却看不进一个文字。
直到房门被敲响,外面的侍卫通报,说谢府管事徐海求见。
姜舒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起身去开了房门,尔后便对上了徐管事那张白皙富态的面庞。
徐海笑着行礼道:“深夜叨扰,望使君莫怪。”
算算时间,姜舒也有阵子没见着他的面了,此时见他出现在廊下,莫名地感到十分亲切,嗓音温和问:“徐管事来此,所为何事?”
闻言,徐海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犹豫片晌,方压低声音道:“我家郎君,喝醉了,吵着要见夫人。”
“……”
姜舒一时无言。
既对他口中的“夫人”无力吐槽,又困惑于谢愔这个一杯倒竟然在大军出发前夜还喝酒。
不过无可否认的是,得知此讯,他心底立即升起了一股明朗轻快之意。
他点了下头,爽快地对徐海说道:“稍等,我去换身衣服,然后随你去谢府。”
徐海连连应声,安静站在门边等候。
之桃刚端来洗漱的热水,进屋见姜舒换上那件新做的蚕丝冬衣,疑惑问:“郎君要出门吗?”
“嗯,有事去趟谢府,不知何时会回来,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吧。”
之桃回头看了眼徐海,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便放下东西,拿来氅衣给姜舒披上。
换上厚衣,揣上手笼,姜舒在寒冷的夜风中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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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的宅子距离州府不远,就在广延街上,乘马车约莫十分钟就到了。
到地方后,车夫拉着马车去往后门的马厩,姜舒则带着两个侍卫随徐海从正门入谢府。
谢愔搬入新府邸那日,他曾来过此地一次,送了些乔迁贺礼,还吃了顿宴席,所以对前庭不算陌生,而一旦进入后院,他便辨不清道,只能由人带路了。
跟着徐海的步伐穿过长长的木廊,四人的脚步声如敲击的鼓点,回荡在空气中。
夜风从廊间拂过,吹动两排灯火摇曳不止。
不久后,拐入一处幽静的庭院里,姜舒瞥见在屋外灯火映照下闪闪发亮的山茶树的叶片,忽然感到一丝紧张。
为缓解突然加快的心跳,他问徐海道:“谢兄今夜为何会饮酒?”
“兴许是不舍离开密阳,”徐海轻声感叹,“这三日来,仆观郎君神色,一直是郁郁寡欢的。”
姜舒微微叹气,点了点头。
对话间已来到了敞开的半扇屋门前。
姜舒向门内望去,只见身着一袭素净白衣的男子正抱着一只狸花猫坐在对着房门的书案前怔怔发愣,案上所放的既非公文案卷,也非笔墨纸砚,而是那支白芍花的发簪。
听见动静,谢愔抬眼,与门口之人撞上了目光。
姜舒察觉到,在看到自己的刹那,对方的脖颈似乎变得僵硬了。
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叫“谢兄”,下一瞬却听对方冷冷地出声:“你来做何?”
这问题可把他问住了。
姜舒对他此时的态度感到意外,思忖徐海不是说他吵着要见夫人吗,怎现在自己过来了,他又这般言辞冷淡?
“徐海说,你喝醉了,我过来看看。”他跨过门槛进屋,如实答道。
“便是醉了,也用不着你特意赶过来照料。”
姜舒更疑惑了,问:“谢兄,你酒醒了?”
“呵,果然是和离了,称呼也变得疏远客套了。”谢愔冷笑一声,偏开了视线,做出一副不愿看到他的姿态,道:“也罢,今后你我各自安好,不必再有往来。”
他说着,将猫放在了地上,随即起身走到门边,对着姜舒抬手道:“请回吧。”
姜舒与他正对着面,仔细观察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漆黑深邃的眸子现下正透着一股倔强的纯然,泛着朦胧发红的醉意。
果然是喝醉了。
事到如今,姜舒早已放弃扭转醉酒后的谢愔那顽固不化的伦理逻辑,只有顺着他的剧情走,才能将人安抚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这剧情突然就进展到和离了,是因为分居了吗?
姜舒回头看了眼门侧的徐海。
徐海扯开一个尴尬的笑容,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姜舒亦感无奈,试探着问:“那我回去?”
话音刚落,谢愔就伸手把那半扇门合上了,顺带将徐海也关在了门外。
姜舒挑起眉看向他。
“外面严寒。”谢愔淡然地解释了一句,口吻中依旧透着不由分说的冷漠,但那冷漠却像是强装出来的虚假的掩饰,如薄冰般易碎且不安。
他转身返回到书案前落座,状似不经意地将毡席上的另一张坐垫从书案下推到对面,坐定后又突然抬眸道:“你怎还在此处?”
就通过他这一掩人耳目的举动,姜舒便知他是不想让自己走的,也懒得揭穿他口是心非的行为,走到放着软垫的书案旁,与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静默。
两人隔桌对望片刻,谢愔收敛目光,避开了他的注视道:“都已是要娶妻的人了,当注意分寸。”
姜舒看着他问:“我何时要娶妻了。”
“不必隐瞒,我已知晓一切。”
“什么?”
谢愔垂落视线,面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如今我已知晓你对我并无情愫,便不会再绑着你不放,过往一切,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孩子你也不必管,我自会将其抚养长大,我谢氏鸣钟列鼎之家,不会亏待一个孩子。”
姜舒呆然。
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起,愣了片晌才问出一句:“孩子?”
谢愔侧目:“小七。”
趴在毡席上的小猫配合地叫了一声。
姜舒:“……”
哦,原来是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