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咸抚城的消息通过论坛传递到密阳时,姜舒正在马场骑马锻炼身体。
一直以来忙碌于公务,姜舒甚少出府游玩,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别的公事,近段时间他常感到腰背酸疼,估摸着是在官署坐久了的缘故,这才拉着同样不常出门的谢愔出来透透气。
他们去的是训练战马的军马场,其他地方多少都会有一些玩家势力的渗透,这块地方却是只有原住民和马,正适合他这个颇受玩家欢迎的阵营首领过来。
今日的天甚晴朗,晨起时便是朝云淡淡,到了午后更是看不见一丝云翳,金灿灿的阳光毫无阻隔地笼罩着宽旷的原野,气温炎炎如夏日。
跑马场上,两匹骏马载着青年郎君轻快奔腾,所过处尘土飞扬。
姜舒前世学过骑马,不过并不专业,也称不上什么爱好,只是应邀去朋友的俱乐部体验过几次,时间过得太久他也记不得了,此次来到军马场,还是在谢愔指导下重新找回的感觉。
谢愔居然会骑马!
这点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以对方原本的身体应该做不了这样的活动。
姜舒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便在二人并排骑马漫步时问道:“谢兄是何时习的骑马?”
“幼时。”谢愔起先简言回答,侧目瞧见姜舒带着浓厚兴趣的表情,便又补充了几句。
“过去病情尚未恶化时,偶尔会与六兄一同练习御马射箭,只是不可策马疾奔,也不可骑得过久,那时我每每望见六兄纵马驰骋,都十分钦羡。”
姜舒恍然大悟地点头。
谢愔的六兄谢锋,是逐江谢氏中的一个另类,不喜文反倒尚武,听闻如今在京中任步兵校尉,也算是个清闲显要的官职。
“那你如今可以实现儿时梦想了,心里可高兴?”
谢愔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语气平淡道:“既已经过了极力想要得到的时期,再得到也只觉得寻常了。”
兴许是他今日穿了身修身的骑射装的缘故,袖口与裤腿紧束,比起平日穿着宽袍大袖时更多了几分凌厉锐气,于是说这话时也愈发显出一股凛乎难犯的气势,让人难以接话。
姜舒不知该如何回复,便小声嘀咕了句:“你这人可真够难伺候的。”
说罢,担心被谢愔听见反驳回来,便用腿轻轻一夹马肚子,独自往前跑了出去。
后方,谢愔听见他的话微微愣了一会儿,随后也未流露什么神色,很快就策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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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跑了一圈,出汗之后,两人便去了军马场的小院休息。
马场的管事送来茶水与点心,供他们补充体力,边吃边聊。
院子的小屋前后都有门窗,四面通风,午后微微的暖风吹拂着堂屋,送来青草的气息。
姜舒吃着茶点,想到今日大军将进攻咸抚城,就打开论坛瞧了眼,尔后便见今早步惊云发布的攻克豫县的帖子下,张子房于几分钟前刚发了一条评论——“咸抚城也已攻下。”
刚打开论坛便瞧见个好消息,姜舒的心情顿时更为舒畅了,可惜暂时没法跟身边人分享这份喜悦。
随即瞥到下方有个帖子,估计是在衡川的玩家所发,说的是西南王带军威胁城外,最近都城内部的氛围很是紧张,搞得他生意都做不了。
姜舒粗略地翻完这条帖子,继而关闭了论坛,挑起其他话题道:“西南王已进驻细俶,与衡川仅一道护城河之隔,谢兄昔日所预言之事,怕是要成真了。”
谢愔略一停顿,倏尔抬眼看向他问:“凌州乞活军如何?”
姜舒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喝了口茶咽下糕点,老实回道:“攻下洛渝郡后便暂时安歇下来,秣马厉兵,以应对朝廷平叛之军。”
“不妨让他们继续往外扩展,”谢愔提议道,语气沉静,“若能在西南王执政之时拿下凌州多数地盘,兴许凌州府的执印者便会换一换人。”
姜舒眨了下眼,起初还不懂他的意思,思索一阵方缓缓领悟过来。
凌州刺史苏眠乃孔氏党羽,倘若西南王真能入京讨伐孔氏一族,苏眠定然落不得好下场,而一旦苏眠倒台,凌州最大的两股势力将是平江王和起义军。
西南王自身便是以皇亲身份上位,必然会对当初一同出军讨伐孔氏的平江王产生防备,不会令其拥有过大权利,那么届时占据凌州多数部分地盘的起义军就成了最有可能掌控凌州的一股势力。
按理说起义军乃叛军,必须镇压,西南王哪怕做做样子也会出军平叛,但他的军队都驻扎于衡川,要平数万起义军光靠散乱的凌州军怕是有些困难……
若是镇压不住会如何?
姜舒率先想到的词便是拉拢。
倘若西南王真能代替孔澄之位,在其刚执政时,为了尽快平息凌州乱局,以彰显自身实力,他很可能会封此时的起义军头领段英雄为官,拉拢其为自身效力。
如此一来,本是叛军的乞活军就成了朝廷的正规军队。
想通这一切,姜舒再看向眼前慢条斯理饮着茶水的谢愔时,便犹如在看真正的幕后执棋者,甚至他手中那盏黑黝黝的茶杯也恍惚变为了黑白棋子。
固然以上这些发展都只是他的推测,段英雄成为凌州掌权者是建立在数个必要条件之上的,比如说西南王必须入驻京城,代替孔澄之位,比如说段英雄必须要拿下凌州三郡以上地盘,比如说氐人军队不会突然改变方向进攻凌州,又比如说乞活军的实力一定要足够强,强得令西南王对其无计可施……
以上任何一个条件不满足,都达不到最后一步。
可因为姜舒是作者,他知道西南王必然是会入朝执政的,所以谢愔所提供的棋局,确实是接下来南地局势最有可能的演变趋势。
既然如此,何不一试?
姜舒忖度着,很快有了决定,询问对面道:“那谢兄觉得,是往北进攻合适,还是往东更容易?”
往南是绝对不可行的,洛渝南边便是平江国,攻打平江国引来正在对打的平江王和苏刺史一致对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东侧地广,北侧多山岭陡峰,然西南国就在东侧,往东恐引来西南王防备……”谢愔垂眼看着案桌,眼神并无定点,似乎在一边分析一边思考,沉默片刻后给出结论:“始于闻川,止于坡淖。”
在谢愔说这些时,姜舒也打开了游戏地图,通过他最后短短的两句话,便将起义军的接下来进攻路线在地图上连了起来。
他仔细地查看这条北上进攻之路,挑不出任何错误,综合考虑,这确实为起义军最佳的进攻线路。
心中暗暗记下这些,姜舒关闭地图,悄悄抒了口气,正要向谢愔道谢,抬眼却见一只蝴蝶正停在对方的右肩上。
蝴蝶翅膀微微曳动,洁白的翅翼上绘着黑色的犹如冰裂般的花纹,尤为优美。
“谢兄。”他轻唤一声,待引来对方的注意,便倏然浅笑道:“瞧你右边。”
谢愔转过头,才发觉自己肩上停着一只蝴蝶。
他放下茶杯,修长洁净的手指随意地拨走了蝴蝶,然而没一会儿,这蝴蝶又飞了回来,停在了他手侧的桌沿。
姜舒见状不由失笑,揶揄道:“前有小狸,后有花贼,看来谢兄着实很招这些小动物的喜欢。”
谢愔又一次无情地驱赶了蝴蝶,继而抬起眼凝眸注视他。
被他凝然不动的眼神注视着,姜舒神思恍惚,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也招人喜欢。”
闻言,谢愔眼睫闪动了一下,过了片晌后回道:“主公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