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翌晨,雪后初晴,天地被雪光映照得纯洁而明亮。

靠近密阳官道驿站的某座茅草亭里,两个身穿黑袍头戴面具的玩家士兵正站在亭下聊天等待。

“怎么还不来,那两小子不会在骗我们吧?”蓝龙环抱着双臂靠在亭柱旁道。

宁成谶否定他的猜测:“不可能,龙特奥天天给他的匈奴仆人洗脑,现在那个NPC完全是把他当鬼一样供着,根本不敢骗人。”

“那倒是搞快点啊,我等着做完任务下线陪女朋友逛街啊。”

“你还有女朋友?”

“有啊,不过最近上游戏太多没时间陪她,已经在跟我闹分手了,要再这样下去,过几天我大概就没有女朋友了。”

“那你就少玩点游戏,等你女朋友睡了再玩。”

“不行啊,晚上不上游戏会错过很多任务的,诶,发愁啊……”

正嘀嘀咕咕抱怨着,道路前方忽然冒出两个头戴帽子蒙着脸的男人。

瞧见那两人头上显眼的红名,蓝龙顿时止住口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朝宁成谶打了个手势。

宁成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个神秘男子走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人开口问:“大角峰怎么走?”

蓝龙按照从匈奴间谍口中问出的暗号回答:“往前十里路。”

“太远了,何处有马匹卖?”

“往前五里路。”

“还是太远,何处有休息的邸舍?”

蓝龙面具下的嘴角挑起:“去个屁邸舍,来我们军营坐坐吧!”

两个男子察觉不妙,立刻拔出腰间小刀朝他们攻击而来。

就这此刻,宁成谶抬起藏在斗篷下的连弩,对着他们的腿部便是几箭,待两个匈奴基本失去行动力,便立即用绳子将他们捆绑起来。

蓝龙往两个匈奴嘴里塞了块抹布,笑骂道:“你们这些小胡人,过年了还不消停,这下可落我手里了,送上门的仆人,不要白不要,嘿嘿。”

绑完绳子,蓝龙才想起来问:“附近会不会还有匈奴的同伙啊?”

宁成谶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说:“应该没有了,我们上回抓间谍抓得悄无声息,匈奴应该不会起疑,不过下回就不一定了,下次你还是按计划把暗号对完,把人带走再说,不然容易暴露。”

“知道知道,我急着下线嘛!”蓝龙拉着绳子将匈奴从地上拽起来道:“走吧,赶紧回去交任务。”

·

此时军营内,步惊云刚上线,便看到尹云影昨晚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尹云影:这是不是你们之前在论坛上说的那个叛逃的胡人NPC?[图片]】

步惊云微微蹙眉,连忙点开了图片查看,果不其然,截图中被火光映照着的赫然是邢桑的身影。

【步惊云:你在哪看到的他?】

尹云影暂时没有回复,约莫是还没上线,直到步惊云吃完早饭,对方才发来消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步惊云觉得这消息有必要和姜殊说一声,便立即起身,准备去趟官署。

走到军营门外时,恰好碰上蓝龙和宁成谶带着新抓的间谍回来。

蓝龙看到步惊云就扬了扬手里的绳子,高声道:“老大,圆满完成任务。”

步惊云扫了眼两个匈奴俘虏头顶的红名,说:“先将他们锁起来,等我回来审问。”

“没问题。”

·

“你确定他看到的是邢桑?”姜舒蹙起眉头问。

“嗯,”步惊云点头,“按照尹先生的说法,邢桑现在加入了匈奴军队,很受大当户兰谷坚的重视,但他头顶的字符是黄色的,说明不是真心归附。”

姜舒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帮我和尹云影说一声,请他帮忙多注意邢桑的行动,如果他觉得合适,或许他们二人还有机会合作。”

“好。”

步惊云走后,姜舒陷入沉思。

其实原小说也有类似的一段剧情,或说是几段剧情。

邢桑无背景也无人脉,想要拥有自己的军马,最快的方法便是展露自身才能,骗取某个尊贵人物的信任,待到时机成熟再反叛杀死给予过他帮助的人,占据对方的资本化为己用。

这是原文中邢桑惯用的手段,他的恩师、岳父都是这般被他所杀。

现在邢桑潜入了匈奴军队,姜舒很难不怀疑他是准备用此方法吞并匈奴军队。

不过,不得不承认,假如邢桑真能成功在匈奴内部引起动荡纷乱,对他们魏国而言是一件好事。

只是邢桑获得匈奴军队后会不会变成另一大危害,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主角那难以琢磨的行为方式,姜舒忍不住叹气,心道幸好现在还有个尹云影在匈奴阵营,可以偶尔帮忙传回些消息,让他能及时的对北地局势有个判断。

然而距离实在太远,即便有个尹云影在中间,他也没法和邢桑沟通什么,只希望事情不要往糟糕的局面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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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之事毕竟难以预测,想太多也无用,重要的还是将当下的日子过好。

近日因临近年底,官府忙着清点总结大小诸事,公务变得愈发繁多,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这天。

姜舒心想大家辛勤工作了这么久,也该趁着过年休息一阵,便准备给所有官员放个七天春节假。

除夕这天早晨,作为长官,他自己掏钱给每位官员送了份过年礼,礼品基本都是密阳本地特产,包括今年新收的粮米、纺织厂的绢布、农民商会出产的土豆粉、芝麻油和老坛酸菜,以及从炎黄商会统一批发的香皂、酱油、手巾等一些实用的生活物品。

送的东西虽没有特别大的价值,但大伙当官以来,还是第一次收到上司发的年礼,物品又都是些平常能够使用得到的东西,官员们无不心怀感激,一个个抱着礼盒笑得满面春风。

尤其是像刘汕这样才来官府没多久的官员,囊中空空,没什么资产,原本还以为要度过一个孤独简陋的春节,谁知突然收到这么份贴心礼物,心中顿时大为感动,连忙来到了正堂感谢姜舒赠礼。

而其他官员见到功曹亲自去向府君道谢了,他们自觉也不能落下。

于是这一天,姜舒坐在官署中,前来道谢的官员跟排队打卡景点似的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好不容易忙完了今年最后一天的工作,姜舒合上文书长长地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起身回后院和谢愔一块用饭。

年夜饭本该和家人一起吃,但他们两个的家人都不在此处,就只能彼此安慰着一起吃一顿了。

吃饭的人虽少,晚餐的菜色却准备得十分丰盛,酒水亦是不缺,两人边吃边聊,吃得开心也就不觉得冷清。

原本姜舒还准备吃完晚饭带谢愔一块去街市转转,看看花灯,好好放松游玩一阵,听说玩家们准备今晚在西市摆个美食娱乐一条街,他还挺想去看个热闹的,只可惜在吃饭时不注意多喝了几杯酒,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提不起劲来,这计划便只能作罢。

而按照此时的习俗,除夕夜应该是要喝酒守岁到天亮的,但他们二人,一个酒量一般,一个压根喝不了酒,今天忙活了一天,也不可能不睡觉,所以守岁这事也索性作罢。

最后这年过得相当潦草,只是由僮仆在庭院中烧了爆竹,驱赶了山臊恶鬼,就当做走过仪式了。

对于姜舒而言,今夜唯一的惊喜就是谢愔在放完爆竹后,送了他一个特别的平安符。

说是平安符其实看起来像个玉佩,配饰上方是两个条状玉柱,玉柱四面刻着辟邪文字,下方则吊着一个缝起来的牛皮小符与长长的红色丝蕤。

之所以觉得特别,是因为姜舒第一次见到还有在玉佩上挂牛皮的,便问对方是怎么回事。

“此乃我谢氏传统。”谢愔解释道,“南地江河流域有祭拜牛神祈求风调雨顺的风俗,牛皮在逐江一带向来有镇邪灭邪之寓意,许久以前,我族还未兴起时,家中便有长辈给小辈缝制牛皮作为护身符的习惯,之后也一直保留了下来,只是会在符上多添上一些玉石作为点缀。”

姜舒略有些诧异,本以为刻着字的玉石是保平安的关键,没想到它们只是点缀,下面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牛皮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随即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眨了眨眼道:“那这牛皮难道是谢兄你缝制的?”

谢愔垂眸看着他,点了下头。

“亲手缝制的?”

“不错。”

姜舒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愣了半晌才说出话道:“你送我如此珍贵之礼,我却未准备什么新年贺礼,实在是愧对谢兄。”

谢愔道:“今晨不是送过了吗?”

“那是每人都有的。”

“我那份不是与他人不同吗?”

的确,姜舒考虑到谢愔根本不缺什么柴米油盐,就送了一匹白雪红梅花纹的织锦与一把刺绣折扇给对方。

本来这礼物也算不错了,可听到对方还亲手参与制作了平安符,那就显得自己的新年礼物准备得有些敷衍了。

姜舒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口吻认真道:“多谢谢兄关爱,此护身符,我会记得常佩戴的。”

谢愔微笑着轻点了一下头。

既然送完了礼,他也就不便在院中继续逗留,只互道了一声新年吉祥后,他便带着仆人离开了主院。

姜舒回到屋里时,之桃已经将案几上的碗盘酒水收拾干净。

虽说喝多酒有些头晕,但此刻他却一点也不想休息,于是就无所事事地坐到了案几旁,借着烛火光芒仔细查看新收的礼物。

方才在院子里看不太清晰,如今在火光之下,才发觉这牛皮缝得当真不错,针线细密平直又整齐,光看其外观,若非谢愔亲口承认,他绝对猜不到是对方自己动手做的。

既然是谢氏传统,莫非每个谢家人都要学习针线活?

姜舒脑中冒出这个想法,不由得失笑,正准备找个盒子将这玉佩收起来,手指捏着牛皮小符时,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这牛皮中间捏起来有些凹凸之感,似乎里面还塞着什么东西。

姜舒倏然停住动作,又捏着牛皮感受了一会儿,确定里面应该是放了折叠的纸片之类的东西。

难不成平安符里面还有平安符?

姜舒心生好奇,很想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看看,但这毕竟是谢愔亲手缝好的,又是寓意着镇恶驱邪的东西,总不能把它给拆了,便只好按捺好奇心,准备明日再去问问。

·

翌晨,因是正旦之日,即便不用上班,姜舒还是起得很早。

不过起床以后,迎接他的却并非是热气腾腾的美味早餐,而是一杯味道呛人的椒柏酒。

此时的习俗,椒柏酒、桃汤、屠苏酒、胶牙饧、五辛盘等都是正月初一的饮食标配,即便不想吃,为保一年健康平安,也必须得吃。

这些东西里,唯一味道还不错的就是胶牙饧,其余之物简直堪称黑暗料理。

姜舒强忍着痛苦将屠苏酒喝下,其他几样都只勉强吃了两三口,好不容易走完流程,之桃这才将正常的朝食端上案来。

就着酱菜喝了一口浓香小米粥,姜舒顿时感觉自己的味觉又活了过来,正准备打开游戏面板,配着论坛帖子享用早饭,子明跑进院子道:“府君,有人送了月报到官署,我给您拿过来了。”

听到是报纸送来,姜舒立即提起神来,连忙放下筷子从书童手里接过了新出的月报。

三层的报纸折叠着拿在手中相当有分量,还未打开,他便看到正面报眼位置印着大大的“阖家团圆,国泰民安”几字,正是自己当初在书阁报社中留下的新年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