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外,人潮拥挤。
临时搭建的棚屋下,流民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派活。
“名字?”
“段英雄。”
“你这名可够威风的。”
“那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籍贯?”
“兴郡,伊云县,”段英雄回答,随即问,“那个大哥,我想种地,现在还有种地任务没?”
“没了,如今只有修路的活。”
“修路就修路吧,先给口吃的,跑来跑去快饿死了。”
“段英雄!你不是说想玩士兵的吗,怎么跑来这领任务了?”忽然一个玩家在远处大声询问。
“我这副身体太瘦小了,没选上,你呢,你不是说想去学校的吗,怎么也过来了?”
“我比你还惨,学校现在压根不招生,得等到明年,明年我大学都毕业了,他妈的狗策划……”
城门旁,两位布衫男子正望着周边的热闹景象闲聊。
其中样貌较年轻的男子感叹:“虽是瘦骨流民,却各个面带鲜活之色,此地何来如此蓬勃生气,着实令人好奇。”
年长者道:“我观有不少人皆是为了入学而来。”
“山献兄不也是因此而来的吗?”
刘汕看向身边友人,倏尔粲然一笑:“瞒不过你。”
少时,一辆马车穿过人流停在城门口,车夫跳下车架询问:“二位可是山献先生与阮先生?”
“不错。”
“府君派车相接,二位请。”
阮颖转头朝身边人示意:“长者先。”
刘汕扬眉:“难为你还记得我是长者。”
“我岂不一直称呼山献为‘兄’?”
刘汕无言地摇了摇头,抬腿先上了车。
不一会儿,郡府马车又掉头朝城内奔去。
·
两刻钟后后,郡府官署。
“二位先生请坐。”姜舒温和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二人。
刘汕与阮颖虽说是多年好友,不过从外表上看,留着美髯的刘汕明显要年长许多,阮颖则年轻一些,瞧着像两个年龄层段的。
二人都穿着一身细麻衣裳,显得十分低调朴素,而观二人气质,却又带着几分常人难得的潇洒自然。
“两位先生愿意应辟前来,姜某颇感荣幸,”姜舒道,“不过我有一事实在好奇,想请二位先生为我解答。”
阮颖道:“府君是想问,我二人为何会在此时出山?”
“然。”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刘汕开口:“听闻府君在密阳开了庠序,不论士庶皆可入学?”
姜舒点头:“不错。”
“又闻府君于郡学成立报社,向天下士人广征文稿,此事当真?”
“当真。”
刘汕看了眼阮颖,尔后缓缓道:“四郊多垒,独府君于乱世兴学,此乃我二人出山之由。”
姜舒恍然明了,原来是为了郡学和报社而来的。
果然天下读书人甚少能不对这二者产生好奇啊!
阮颖忽而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府君可否满足?”
“先生请说。”
“我知山献兄平生之愿便是于山间立一书舍,为孩童开蒙,为好学者解惑,若山献兄在府中任职,府君可否令他在公务闲暇之余去庠序传授一二?”
刘汕倏然回头:“我怎不知你这般了解我?”
阮颖笑笑:“你我不是多年至交吗?”
有名士自愿去教书,姜舒当然不会拒绝,立刻答应道:“山献先生若愿意在庠序授课,我当替学子们谢谢先生。”
“府君言重,该是刘某谢过府君。”
“既然如此,今后诸位皆是同僚,便无需多客气了。”姜舒露出笑容道:“刘功曹,阮督邮,兴郡刚回归,郡内事务繁忙,日后就有劳二位了。”
刘、阮二人默契起身施礼,拱手道:“吾等自当竭尽所能。”
·
秦商推荐之人确实可靠,刘汕上任之后便立即接手了功曹事务,不仅将人事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还顺利通过秦商所设的教师考核,在郡学挂了个经学博士之职,时不时替代有事请假的老师去庠序上课。
阮颖同样是认真负责的性子,甫一上任,便携带着几名吏员乘车前往其他诸县,行纠察、监管之职。
这一去,估摸起码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两人如此迅速地融入工作,使得衙署中的人员位置明明发生了变化,又好似什么都没变,格外和谐明朗。
随着天气转寒,骤降的气温不利于大军出征,于是匈奴在攻下上平郡后便停下了进攻步伐,氐人攻下浠洲青壁后,亦不再进军。
北地战乱暂歇,一切似乎都变得平缓寂静下来,除了玩家含量超标的密阳城依旧热闹繁荣。
十二月初的某日,姜舒清晨醒来,躺在被窝里打开游戏面板,惊讶发现自己的管理员等级赫然已升到了七级。
这回升级,商城不仅解锁了高产农作物玉米,他期盼已久的大西瓜也总算得以解锁!
虽然如今已是初冬了。
但谁说冬季不能吃西瓜!
姜舒决定等会儿起床便兑换一筐西瓜送去厨房,让厨子切成小块,西瓜籽取出留种,果肉则装盘送去给郡府的官员每人一份,好让大家在这个时节也能尝到新鲜水果。
至于玉米,姜舒隐约记得在哪看到过杂交种玉米不能留种的说法,他也不知商城这玉米是什么种,决定到时候兑换出来交给颜如玉看看。
如果能留种自然最好,那么待到明年春季,官田就能再多个高产粮食作物,如若不能,对方既然为农科生,应该也懂得要如何制种。
实在不行,玩家在现代也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学习嘛!
此次升级,除了商城解锁了两样姜舒需要的食物,管理员板块还为他开启了一项可以实时获知玩家位置的新权限。
尽管从前,他也可以通过在地图搜索某个玩家的游戏名获知该玩家的具体坐标,不过这一次的权限开得更高,打开地图的“玩家监控”选项,便能看到所有玩家在地图上的分布,甚至可以将地图一直放大,直到看清某个玩家的ID在地图上的行动路线为止。
姜舒乍一发现这项管理员新权限,着实惊讶了一阵,待到用朝食时,便打开了地图研究其使用方法。
只见色彩稍显暗淡的地图上,在郇州的下半块地域分布着大片鲜艳的荧光绿,其中密阳的绿光最盛,几乎整个地区皆被绿色覆盖。
而在放大地图后,密阳之中又属城东军营这一块的光点最为密集,层层的绿光叠在一次,汇聚起醒目的光芒。
姜舒将地图拉到最细致,成功在军营中找到了步惊云的ID。
对方的名称正站在一群重叠的绿名前,约莫是在给新来的三测玩家布置什么训练任务。
无所事事地找了几个熟悉的玩家ID围观了一阵,姜舒便将地图缩回到了原样。
这时他突然发现在远离郇州一带,还有两个不怎么显眼的绿点忽明忽暗。
其中一个在雍州境内,姜舒不用特意去看也能猜到对方应该是尹云影。
然而还有另一个不明显的绿点所在的位置就很离谱了!
他居然在陆地之外的蓝色海域上,而且还在大海中央?
姜舒感到匪夷所思,一时间差点以为是游戏出BUG了,直到他放大那绿点,看到了那名玩家的名字——沙悟净。
姜舒:“……”
怎么说呢,不愧是当初被他一眼选中的隐士高人,追求的游戏人生果然与众不同。
·
阴沉多日后,密阳的天气总算放了晴。
难得一日没有凛冽的寒风,还升起了明媚的太阳,颜如玉趁此机会赶紧领着一众后加入农民公会的三测玩家到官田里挖土豆。
阳光暖融融地照耀着丰收的田地,玩家们一边兴致勃勃聊着天,一边用锄头轻轻刨开湿漉漉的土壤,挖出土豆后提着根部抖抖泥土,直接丢进身后的篮筐里。
“好多马铃薯啊,每株提起来都有十几个,这地里应该能收个几百斤吧?”一个玩家感叹道。
“岂止几百斤,我估计一千斤都有。”颜如玉回道。
“这么多马铃薯要怎么吃啊?”
“你操心什么,这地是官府的,收获的土豆也是他们的,我们就是被雇来的农民,顶多分我们一点做酬劳。”颜如玉道,“不过这土豆产量和品质确实不错,回头咱们就用它们来炸点薯片、薯条什么的放小吃店里卖吧,应该有人会喜欢。”
爱吃的玩家立即应声:“薯条好啊,配自制番茄酱,绝了!”
“减肥人士泪目了,反正在游戏里不怕发胖,我要吃他个几锅油炸土豆!”
正辛勤劳动着,忽然一名玩家指着远处道:“你们看,好漂亮的马车!”
闻言,众人纷纷抬头朝望去,果然瞧见一架四马拉的华丽马车在官道上奔驰。
“我靠,有花纹的马车我第一次见,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殊哥都没见他坐过这么华丽的马车,里面可能是什么大官?”
“你们别想着去碰瓷啊,”颜如玉提醒新人,“一测老玩家碰瓷马车、牛车的,现在坟头草已经几丈高了。”
“害!知道,我们又不傻。”
“关键是想碰也碰不上啊,离这么远……”
·
“朝廷来使?”姜舒闻言陡然起身,思绪转过几番,心道应该为了之前的战功之事而来,便连忙对守卫道:“快去请步将军过来。”
事情正如他所预料,来使来此正是替朝廷传达之前收复失地的嘉奖,而除此之外,这位来使的身份也有些特殊,对方乃谢太傅第五子,也就是谢愔的庶兄,谢皎,谢秋月。
进入堂中,谢皎先打开诏书给姜舒升了个品秩,官品不变,俸秩却加到了二千石。
步惊云同样升了俸禄,将军头衔也从之前的杂号将军升为了五品威远将军,已相当于和荀凌同个等级。
读完诏书,谢皎迫不及待询问姜舒:“吾弟谢愔现在何处?”
姜舒知道他多半是为了看谢愔来的,便道:“他就在隔壁,我带侍郎过去?”
“有劳府君。”
穿过短短的廊道,一推开侧堂屋门,便感到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虽还未真正进入寒冬,然而考虑到主人的体质虚弱,徐管事已早早命人在堂中已摆起了炭盆。
他们入内时,谢愔正坐于案前处理公务,抬眼见姜舒带着谢皎进来,不禁面露诧异之色,显然事前他也不知兄长会作为此次传达诏令的使者来到这里。
他难得有些茫然地起身,对着谢皎唤了声“五兄”。
“阿弟!”
相比谢愔淡定的神情,谢皎见到谢愔就要激动许多,他快步到堂前上下打量了弟弟一番,尔后露出开朗笑容道:“阿弟身体果然大好,不知是哪位神医出手医治,为兄定要好好酬谢与他!”
问起这个,谢愔自然转头望向了旁侧的姜舒。
谢皎跟随他的视线望去,继而睁大眼:“莫非,姜太守正是那位神医?”
“咳,”姜舒干咳一声,摆摆手糊弄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是运气好,得了高人几句指点,还赠了我几个方子,恰好可医治谢兄之病。”
“原是如此,不知那位高人现在何处?”
“那位高人……”姜舒顿了顿,脑中突然冒出了那颗在蓝海中隐隐发光的绿点,“那位高人,他现已不在陆地上,而是乘船出海,寻找传说中居住着长生不老仙人的仙山去了。”
谢皎先是惊讶,尔后遗憾感叹:“果然是高人之举。”
谢愔:“……”
·
与此同时,大海深处,沙悟净坐在小船上,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在睡袋里。
小船晃晃悠悠地飘荡,望着茫茫看不见边际的海洋,他发出了漂流以来的不知第几声叹息。
就这么呆呆地愣了许久,他忽然哆嗦着伸出手打开游戏论坛,发了一个帖子,在主楼贴上面前的大海截图。
【沙悟净:探索大海的三十九天,食物耗尽,积分耗尽,天气也越来越冷得变态……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