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得到邢桑叛变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彼时他正同往常一样准备就着沙雕网友的帖子吃早饭,然后就翻到了这条在首页挂了一夜的帖子。
看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其实并不惊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当初邢桑说他想要进军营,姜舒就料到他早晚有一天会去找匈奴报仇。
他迟早会离开这里,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自己拦不住他,更别提困着他不让他走。
他所能做的唯有在对方离开前尽可能地多教对方一些东西,但他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原剧情中,邢桑拥有自己的势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杀害他母亲的那些匈奴人千刀万剐,现在应当也还是如此。
姜舒只希望他在报完仇后,倘若还是决定走上那条充满腥风血雨的主角道路,在路途之中,进行某些重要决策时,可以偶尔地考虑考虑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至于其他更多的,他这个原作者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因为出了邢桑这个意外,姜舒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刷帖,快速用完朝食后,便去了官署正堂开始一日的太守工作。
近日来随着出入密阳的商队越来越多,所收的商税也十分可观,再加上与沂州通了商路后,运出去的绢布织锦也将带来稳定的粮食收入,郡署的仓库总算是丰满了起来。
有了钱,姜舒想干的事情就更多了。
首先,军队的武器装备可以再多造一些,其次,自密阳通往燕峤的道路需要修一修,还有,过两天就是开学日了,学校的教育开支也要跟上,以及将来收复兴郡后,支援各县建设肯定需要花不少钱……
这么一算,他这郡府的仓库似乎还是不够充裕啊!
姜舒看着自己的工作计划表,摇着头叹了口气,钱这东西可真是个看不见的消耗品!
话说回来,等到兴郡回归后,他的地盘就扩得更大了。
当初光是密阳一城的建设都令他感到手忙脚乱,现在一下子多出八县,势必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
或许,召唤第三批玩家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规划好接下来要做的重要事项,姜舒随即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
刚提笔翻开公文,一个守卫忽然进入堂中道:“府君,城门外来了一群手持武器的流民,他们自称从盛县而来,乃步将军安排他们到此参军。”
姜舒扬了下眉,立即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是之前参与过盛县夺城战的农民起义队。
未经过训练的民军不适合上战场,可这么多人放着不管也容易酿成祸患,所以步惊云就让他们先到密阳等候,待到战争结束再做安排。
想到这些,姜舒便交代道:“将他们录入身份户籍后带去军营,在步将军回来前,这些人就和营中士兵一起训练,今后也许还会有这样的流民过来,验明身份后都带去军营。”
守卫低头应“诺”,转身退出了正堂。
守卫刚离开,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人。
姜舒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谢愔便放下了手中毛笔,道了声“谢兄”。
谢愔应了一声,将一叠纸张放到他的案桌上。
姜舒扫了眼,认出这是自己前两日写的小说文稿,问:“改完了?”
“嗯。”
“果真迅速。”
他拿来稿纸看了几段,越看越忍不住在心里钦佩赞叹,不愧为谢闲的儿子,这文学修养真不是盖的!
若说自己原本的稿子只是普通的网文出版水平,经谢愔之手改过后,那就是可以截取篇章放上课本让学生全文背诵的水平。
不论剧情,光看文辞,一词一句皆颇为优美精准,符合意境,相比之下,自己原本所写的实在太过通俗冗长,真要放到报纸上连载,估计就是被当下文人鄙夷唾弃的下场。
“谢兄文辞清丽,璧坐玑驰,我甚为佩服!”姜舒感慨道:“待到将来报社落成,此篇会以你我之名共同刊印。”
谢愔安静含笑地点头,用漆黑明亮的眸子注视他问:“昨日写的呢?”
姜舒愉悦的神情倏然凝滞,旋即动作缓慢地从文书下抽出几张稿子。
瞥见那纸张单薄的厚度,谢愔微微扬眉:“仅此?”
“昨日有些繁忙,所以……”
“今日补上。”
“应该的。”姜舒不是很有底气地回应,在将稿子递出时忽而察觉不对。
等等,他现在是太守啊,又不是写手,为什么都来古代当官了还要被人催稿?
然而抬头看到谢愔光映照人的容貌,姜舒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心道罢了,就他这懒惰性子,不被人催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这小说丢一边了。
谢美人长得好看,文采又好,还能免费帮他修文,拥有这样的催更编辑,他还有什么不满呢?
就心甘情愿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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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深秋以后,北地的气候愈发寒冷,百姓早起干活时不得不再多裹上几层麻布衣。
这一日,密阳城内的街巷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许多,尤其是郡府所在的广延街,道路上来往的皆是背着布袋步履匆忙的男子,年纪自幼童至青壮皆有。
外地行商不知其中原因,询问过路的农人,才知今日是两校开学的日子。
秦朗也是这些学子中一员。
自从来到密阳,他们秦氏一族仅剩几人的境况就好转了许多。
从兄得到郡守看重,担任了郡掾祭酒,父亲的病也早已痊愈,如今还做了郡学的律学博士,秦朗的生活平静下来,自然也想要学些本事为生,故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便去技校的武学报了名。
这一决定出乎家人预料,不论是秦商还是父亲秦棠,都觉得他应该去上郡中的庠序,而不是去武学。
但秦朗心中自有打算。
一来,既然家中已有人从文,他再学习这些也没有必要。
二来,之前在匈奴统治下为奴的那段经历也带给了他很大的感触。
当下世道不平,将性命托付他人并不稳妥,唯有自己武力傍身,才能保护好亲人,这是秦朗决定上武学的根本原因。
将理由解释给从兄听后,秦商最终赞同了他的想法,于是今晨,秦朗便提着一只装着学牌的小包来到了雁栖里的技校门口。
技校生徒多是庶民出身,大家穿着普通的衣裳在门口排队,脸上怀着期待又紧张的神色,一个接一个地由门口守卫检查完学牌后入内。
根据这些人的外形,秦朗基本能判断出他们是哪个学院的。
穿着最为朴素、手上带着老茧的多半是去工学和农学的,提着药箱的必然是去医学的,身材魁梧、神采奕奕的应当都是和他一样去武学的。
秦朗盯准了一个高个大汉,跟着他一同入校,尔后顺着路牌绕过了几道长廊小院,果然来到了挂着“武学院”牌子的二层小楼前。
他们来得算比较晚的,进入屋内,堂中席位已然坐满了身材精壮的大汉,这些人彼此之间都还熟识,正情绪高涨地聊着天。
“我这半辈子,先是做了燕峤郡兵,然后又做了密阳兵,剿匪杀敌杀匈奴都干过,还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坐在学堂里,这可够新鲜的。”
“别提了,让我扛刀上阵没问题,要识字学兵法还真没甚把握。”
“哈哈吴章,你不是怕了吧?要是不行趁早回去,让你手下的兵替你来。”
“你小子闭嘴,那群新兵,等他们谁能打得过我,拿了我这什长的位子,再来替我上课不迟。”
秦朗明白了这群人的身份,应该是密阳守城的郡兵武吏。
“诶?这小孩未见过啊!”突然有人发现了秦朗的到来,大声询问:“你不是军营的吧?”
秦朗摇摇头,走到了第一排空余的席位入座,回道:“我还未参军。”
“未入军营也可来上武学?你会打架吗?”
“正是不会才来学。”
大嗓门汉子还要再问,就被身旁人拽了一下袖子,小声提醒:“你瞧他那一身衣裳,显然是世家子,将来指不定就成你我的指挥了,莫在此多话得罪了人。”
大汉看了几眼,发现还真是如此,便皱皱眉头不再开口了。
秦朗隐约听到了一些他们对自己的议论,不想同学因此而对自己生出嫌隙,便回头解释道:“我原先确为世家子,但在密阳破城后,门第已然没落,来武学正是为了重振家门,众位皆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乃吾之前辈,今后在武艺一门上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军汉们闻言先是一阵寂静,随后冒出一片和气笑声。
“果然是世家子弟,说话这般客气。”
“好说好说,你要学武艺,平时闲了尽管来军营寻我,我叫李剪。”
“小兄弟你别听他的,学武找他可学不着什么,待大军得胜回城,步将军要来此处上课,你还是跟着步将军学为好。”
叫李剪的大汉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听到“步将军”三字顿时没话了。
秦朗笑着感谢了大家的提醒,看着室内一众军士插科打诨相处和谐的画面,心中不由对接下来的学校生活生出几分向往。
又过了一阵,负责管理他们这班武学生员的经学助教孙梁便来到了屋内。
这经学助教也是郡学的助教,负责教授武学学生识文认字。
武学虽主修武艺兵法,但不学文,就读不了兵书,不学数,就缺乏判断思考能力,因此文学与算学便被列入了必学科目,其他各院也是一样。
助教孙梁是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儒士,为兵者一看到这副老夫子模样的人便不敢多话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乖巧得不行。
“步将军还未回来,这几日课程先学文字算学,由孙某和严助教来给诸位授课,秦朗,帮我发下课本。”
秦朗应声称“诺”,起身上前接过了孙梁手中厚厚的一摞书籍。
随着一本本散发着油墨气味的本子传到学子手中,武学的授课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