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姜舒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谢愔扶住了他,没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
虽然现在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必刻意观察,姜舒用余光也能看到,周围一圈的玩家都在拿游戏面板对着他俩疯狂截图。
当然,更尴尬还是眼前之事。
原本是想阻拦玩家往谢愔身上扑的,结果因为这出意外,玩家没有扑成,反倒是他自己扑到了谢愔的身上,这也未免太过戏剧化了!
抬头对上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俊美双眼,姜舒感到呼吸有些许不畅,连忙往旁侧退了一步道:“不小心踏空了台阶,多亏谢兄扶我一把。”
谢愔并不在意,只语气淡淡道了声“无事”。
随即,他抬眼望向屋内双眼放光呆立着的画师。
若他没听错,此人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谢美人”?
姜舒从尴尬中回过神,见谢愔望着屋里,以为他还准备进屋和画师交流画技,情急之下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尔后在对方投来的目光中,蹙起眉头道:“我忽然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不如今日我们便到此为止,先回去可好?”
谢愔与他四目相视片时,应声道:“好。”
姜舒舒了口气,转过身又对身后的官员与厂长李芬用了同样的理由。
听到太守说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府,官员们自然是连连点头,不敢有意见,而玩家们大都沉浸在论坛发图讨论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一行人说是要来看画师作画,结果走到门口,又诡异地原途折返了。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这种谎,姜舒耳朵发烫,明明四周凉风习习,他却感觉热气一股一股地从脚底往上冒。
谢愔缓缓行走在旁,余光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回忆起方才之事,他不由觉得疑惑。
首先他敢确定姜殊并非不小心滑脚,在还未进门前,对方便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之后的种种古怪举动也像是刻意为之,仿佛……是为了阻挠自己进屋。
谢愔侧目看向身边人颈侧,那干净的发际线下,浅浅的红晕已从耳廓蔓延到了脖颈,将主人故作镇定的伪装暴露得干干净净。
是不想他与那画师接触吗?
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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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舒可不知谢愔已经将他的目的分析了个透彻,这一路上他装作头疼闭目养神,直到回到府邸后宅,斜倚在书房的坐榻上,身边没有任何人存在,他才感到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宁静而已,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论坛肯定已经闹翻了天。
握住玉蝉唤出游戏面板,姜舒打开游戏论坛,果然发现首页帖子数量暴增。
几乎每个帖子点进去都能看到自己摔进谢愔怀里时的图片,且前后左右各个视角的都有,简直离谱!
这下可好,原本论坛上便有不少人嗑他俩的CP,现在嗑的人就更多了。
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底下的评论,感觉每一条都是可以让这个论坛分分钟被网警查封的程度。
为了维护网络环境安全和谐,姜舒不得不发挥自己管理员的职责,删除了一些讨论过于激烈的帖子。
在删帖过程中,他不出意外地刷到了羽雪幻的帖子。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之前一直以为对方就是个垂涎谢愔美色的变态,没想到这个满口牛子的男人内芯竟然是个女孩子。
而最令他无语的,莫过于这姑娘不仅也嗑他和谢愔的cp,还在帖子里公然讨论起要画他俩的同人色图,让广大网友想看什么姿势随便点……
姜舒看得牙痒痒,真想索性将这个玩家的账号禁言一个月,却又担心对方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发色图,最终还是没点下禁言键。
罢了,还是留他在这,由自己盯着更放心。
·
一场忽来的秋雨过后,气温骤降,冷风吹拂着坞堡,谡谡不止。
“阿嚏!”
“阿嚏!”
连打了两个喷嚏,王强吸了吸鼻子,裹紧衣衫继续靠在窗口旁向下眺望。
远方的官道上,被雨水打湿的路面泥泞不堪,四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民互相搀扶在官道上前行。
倏而冷风袭来,四人中胡子灰白的老者身体一阵颤抖,脚上忽然失了力气,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阿父!”行走在旁的少年连忙将老者搀扶起,见父亲闭着眼浑身哆嗦,连忙将他抱在胸前,试图给予对方一点温度。
秦商紧蹙着眉头,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额头,随即拿出水囊递给少年,道:“给叔父喝点水。”
秦朗急匆匆地打开水囊,将剩下的一点水都喂给了老者,见父亲仍时不时地发颤,不禁焦急地看向一旁青年:“从兄,你快想想办法,这般下去,阿父怕是都撑不到去昭南县寻医啊!”
见亲人如此,秦商心中同样不好受,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身为囚奴,他们趁着匈奴守卫松懈时逃出贺县,身上除了衣物一无所有,沿途全靠着野菜果腹才一路来到此地。
原本只要熬过几日跋涉,进入燕峤境内,他们便可得救,可偏偏就是凑得这么巧,昨天白日还是艳阳高照,夜间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天气顿时冷如寒秋。
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们身子好些的还能抗住,老人却是淋完雨便得了病,一整日高烧不退。
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唇,秦商拉起老人的胳膊,吃力地将他背到背上,随后起身对少年道:“若我记得不错,此地距离昭南县还有一日半的行程,我们轮流背叔父赶路,我与昭南县令有旧,只要到了昭南县,吾等便皆可安然无恙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秦朗抿紧嘴唇点点头,将水囊揣进怀里继续赶路。
才走了一小段,沉默许久的老仆忽然开口:“郎君,前方似有一座坞堡。”
闻言,秦商立即抬起头望向远方,果不其然看到官道旁侧立着一座红色坞堡。
秦朗顿然警惕地皱起眉:“是匈奴人所建吗?”
秦商思考片刻,摇摇头:“听闻密阳县已被夺回,此路正通往密阳,应是如今的密阳县令所建。”
说到密阳被夺回,几人心中不免流过几缕酸涩。
“只要不是匈奴坞堡就好。”秦朗说了句。
腹中饥饿,几人也没有什么时间伤春悲秋,说完便继续沉默地前行。
在路过坞堡时,忽然一道洪亮喊声传来:“尔等何人,从何处而来?”
听到声响,秦氏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坞堡。
因天气阴沉,他们未能第一时间找准对方所在,直到对方又询问了一句“尔等何人”,他们才在坞堡右侧角落的碉堡窗口发现一个哨兵。
确认守兵是魏人,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随后,秦朗张口喊道:“我等魏人,从北地逃来。”
“尔等欲往何处去?”
“往南边寻条活路。”
碉堡上,王强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意外,自匈奴撤兵后,这条官道上每日都有数十个北地而来的流民经过。
若是放在从前,他们坞堡守兵也不会过问这些流民的去处,不过现在,他们却多了一个任务,便是将这些流民劝去密阳。
王强清了清嗓子,继续冲底下喊道:“尔等若是无处可去,前方密阳城正招收流民,身怀一技之长者,或有意参军者,皆可去往密阳寻求生计!”
听闻此言,秦商顿时明白了这守卫的意图,一时间有些犹豫。
而王强见他们无反应,又问:“你们当中有一人可是染了重疾?”
“是。”
“那便尽快赶去密阳吧,城门外每日都有官兵施粥救济流民,还有医者坐诊,不收诊金。”
听到有医者免费看病,秦朗顿时动摇了,对秦商道:“从兄,阿父的病已拖延不得,不若我们先去密阳看看如何?”
秦商未点头也未摇头,而是转身询问哨兵:“敢问兄弟,如今密阳城中主事的是哪位大官?”
“城中主事的乃是姜太守,燕峤郡姜令尹之子。”
“姜令尹之子?莫非是姜显允?”秦朗询问。
秦商亦觉如此,不由心中微动。
倘若是姜显允,他们或许不必非要赶去昭南县,而可以直接前往密阳寻求帮助。
·
此时,密阳城内。
雨后的庭院潮湿浓绿,屋檐瓦片雨水滴落,倒映着浓密乌云,宛如墨汁。
一名部曲快步踏着湿漉漉的石径而来,打破院中寂静。
刚走上檐廊,看到屋内人的身影,部曲立即下跪:“拜见郎君。”
谢愔看着案上文书,随口问道:“可有收获?”
谢十低头汇报:“禀郎君,未查到羽雪幻此人有何特殊之处,不过奴昨夜入其住所探查时,发现案上有一幅画与您相关,画上内容实在有辱郎君身份,吾便擅自将其取了过来。”
他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了一卷画纸呈交。
谢愔收起文书,将画纸放在案上展开。
才看一眼,呼吸便凝滞了。
只见画中两白衣男子一坐一卧躺于榻上,衣衫半解,青丝交缠,窗外杏花漫漫,好一派明媚春色。
画作风格太过写实,不必如何仔细观察,谢愔便认出了画中二人正是自己和姜殊。
谢十窥着主人神色,询问:“郎君,可要奴去将那画师解决?”
谢愔沉默不言。
事实上,若是忽略画上二人的身份,此画笔法填色及其所透露的清丽神韵着实巧妙至极。
这样一个人才,杀了有些可惜了。
于是,安静片刻后,谢愔收起画纸道:“不必,你退下吧,此事勿要对他人提起。”
“诺。”
谢十离开后,谢愔又看起了文书,然而心中所想的却还是那幅画。
他敢确定自己之前从未和那画师有过交集,对方究竟为何见到自己便脱口而出“谢美人”这一称谓?
且又是如何仅凭短短几瞬的见面,便将他画得如此传神的?
回想起昨日姜殊想尽办法阻拦自己与那画师接触的情景,对方倒像是早已认识了此人。
莫非,他们本就相识,而这画竟是姜殊命他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