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论是作为防守方的昭南县人,还是作为攻击方的匈奴士兵。
正因无人想到有贼子胆敢在这种时候摸到敌军营地行偷鸡摸狗之事,营帐的守卫空虚,才会令这些盗贼偷袭成功。
待到匈奴兵发现此事,营中装备早已被盗走大半,拴在后方的马匹也被偷走了二十余匹,追都追不回来。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些贼人为了制造混乱方便逃跑,竟还在粮草营放了一把火,让本就粮草不富裕的匈奴军更是雪上加霜!
刁遏快气疯了,下令逮住贼人就地斩杀,绝不留活口。
可即便他们人多反应迅速,毕竟时机差了那么片刻,最终还是被那群嚣张的贼寇跑了大半。
匈奴兵本想发泄怒气在那些被抓住的贼人身上,谁知这些盗贼非但不畏惧他们手中寒刀,反而都面带笑容一脸慷慨赴死模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被刀槍捅穿了胸膛之后,他们还要发尽浑身气力高喊一句“为炎黄而战”,然后仰头喷血倒地而亡,仿佛某种恐怖仪式。
因为这有违常理的场面,匈奴士兵即使杀了这些盗贼也丝毫感觉不到畅快,反被对方的气概所震慑,衬得自身无比周章狼狈。
望着躺倒一片的尸体,刁遏深皱起眉头。
他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这群人口中“炎黄”指的乃是汉族始祖炎帝与黄帝。
“炎黄”二字自古代指的便是中原部落,为炎黄而战,就是为民族而战,正因明白这点,他才愈发觉得这些人甚为可怕。
在他眼中的魏国人皆是一群胆小懦弱之徒,何时竟有了这般不畏死亡的勇士,着实令人惊心!
不过这么一来,这群人的身份必定就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盗马贼了,估计和之前骚扰军队一路的疯子一样,都是魏人派来的死士。
“将他们好生埋葬吧!”刁遏吩咐一句,他还不至于将气出到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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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此次营地被袭的教训,接下来每次攻城,刁遏都会留出至少百人看守营帐。
之后果然又来了几波人马偷袭,却不再是为了偷马,而是一群人围过来拼死杀死他们的几个守卫,再留下几具尸体打掩护,其余人即刻就走。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不要命打法虽然令匈奴厌恶恐惧,不过好歹他们守住了营帐,没有再发生过粮草被烧的事件。
但也出于一直都要顾忌着后方形势的因素,在之后的几次攻城战中,匈奴皆感觉己方仿佛被无形的网裹住了身体,变得有些束手束脚,连攻城进度也随之被拖延了下来。
就这样到了两日后,巽阳救援队终于抵达了昭南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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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论坛了解到匈奴骑兵一直盘踞在昭南县北城门外,姜舒和步惊云商议过后,一致认为最好不要和匈奴正面碰上,于是二人便带着队伍绕道往南城门进。
此路多费了几个时辰,待到达南门外时,天色已完全暗沉下来。
南城门亦有兵士把手,姜舒命人将姜恪的信件递交守卫,约莫一刻钟后,城门开启,数名守卫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人出城门迎接。
此时姜舒的马车已经从队尾到了队首。
见状,他便掀开车帘,由僮仆搀扶下车。
穿过开路的部曲,只见前方灯火通明处,身着一袭华美紫衣的青年立于中央。
他头戴玉冠,脚着丝履,腰间佩戴着玛瑙玉饰与紫纱香囊,即使在夜间,整个人也散发着犹如琳琅珠玉一般的矜贵光彩。
姜舒立即认出来人,正是他笔下那位德行忠厚的襄郡崔氏子弟,崔景声。
崔铭见到姜舒便拱手行礼:“有劳姜掾亲自护送粮秣武备前来相助,崔某代昭南百姓谢过诸位。”
“县尊言重,此乃本职所在。”姜舒先是回了一礼,随后道:“此地非谈话之处,请县尊先开城门,令车队入内。”
“姜掾所言甚是,众位请。”
车队入城后,粮秣军资皆被一车车送入府库,郡兵与护送物资的民工也被带往了各自住处,至于姜舒,则带着步惊云进了县府衙,同崔铭商议守城抗敌之策。
“实不相瞒,库中武备在两日守城战中已消耗大半,幸而姜掾来得及时,若是再晚来几日,城门怕是便守不住了。”
衙署后堂内,落座之后,崔铭便毫不保留地冲姜舒说出了实况。
这几日为了稳住人心,身为县令的他哪怕再如何焦急不安也不能表露分毫,此时见了巽阳来人,才仿佛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县尊近日辛苦。”面对自己文中有名有姓的配角,姜舒难免有些老父亲心态,安慰对方道:“此次巽阳送来的武备、粮秣皆十分充足,足够支撑县城两月有余,县尊可以安心了。”
崔铭点了点头,倏而想起一事道:“对了,有件事情十分蹊跷,不知姜掾是否知晓其原因。”
“县尊请讲。”
“此次守城战,还有一方人马参与其中,他们每每都会趁胡虏进攻之时偷袭胡虏营地,有次甚至还烧了匈奴的粮草营,姜掾可知那些是何人所为?”
是万恶的玩家——姜舒在心里默默回答。
“县尊所言之事我也听说过,若我猜得不错,他们应当都是出自近日民间兴起的一个爱国组织,名为炎黄公会。”
“炎黄公会?”
“不错,”姜舒点头,半真半假地说道,“此公会成员大多是家园被侵占的北地边境流民,他们痛恨胡族,不畏生死也要报仇,因此自发成立了民间反胡组织,拥护一人为会长,常采用游击和偷袭的方式扰乱胡族进攻步伐。”
崔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三番五次偷袭匈奴营账。”
随后又轻轻叹气感慨:“守城两日折损兵士甚少,还要多亏这些英勇之士舍生取义啊!”
站在姜舒身后的步惊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要说玩家英勇,他们是真的勇,但要说他们舍生取义,连步惊云都有点听不下去。
大家都是为了抢人头和装备罢了,要知道,炎黄公会偷去的匈奴马现在在论坛都快拍卖出天价了!
姜舒喝了口茶汤,淡定地转移话题:“还未给崔兄介绍,我身后这位乃此次八百名郡兵的总指挥,步惊云步幢主,关于守城之事,他有些计策想同崔兄商议。”
“哦?”崔铭扬了下眉,立即让下人又拿了一个坐垫过来:“方才多有怠慢,请步幢主入席详谈。”
步惊云点了下头,在姜舒身侧落座,开门见山道:“虽然这次的武备很充足,但我认为一味防守并非是最佳策略。”
崔铭:“此言何意?”
“攻城的匈奴兵总数五千人,经过数日消耗,如今仅剩四千余人,要攻城池,这点人数绝对不够,匈奴自身也该心知肚明。”
步惊云不急不缓分析形式道:“听姜掾所说,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密阳城破的消息传入燕峤之前,对昭南县进行快攻,但如今计划显然已经被破坏,昭南县不仅做好了守城的万全准备,现在还等来了巽阳的援军,那么试问县尊,在明知无法攻下城池的情况下,敌军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崔铭蹙了蹙眉,试探着回答:“撤兵?”
步惊云没点头也没摇头,继续说道:“两种可能。一,如果明日匈奴得知消息后撤军,说明他们准备暂时放弃进攻昭南,那么要不了多久,白兰陉就会再次增兵,大战一触即发。
“二,如果匈奴明日开始不再攻城,但也没有撤军,那么说明他们准备请求援助,约莫七天半月后,崔县令便会看到数万大军兵临城下,对昭南县进行强攻。”
崔铭拧起眉头,仅抵抗数千名匈奴,他们已经感到十分吃力了,若是面对数万大军,这小小的县城恐怕都撑不过三日。
忧虑今后的安危,他虚心求问:“步幢主以为,这二者分别该如何应对?”
“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我都建议我们主动出击,在匈奴撤军或是向大军请求支援之前,将这四千余名匈奴兵彻底留在此地!”
步惊云石破天惊地说了句,丝毫不觉得自己以一千兵卒对战四千骑兵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崔铭微微吸气,摇着头道:“敌多我寡,此计颇为冒险。”
“只要谋计划周全,谋略得当,以少胜多并不是什么难事。”步惊云继续劝说。
崔铭看了眼姜舒,见他没有表示,又再次看向面相正直可靠的步惊云,简言道:“步幢主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步惊云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聊对战策略前,我先和县尊介绍一下我们这次带来的武备,其中有几样是新研发的武器……”
姜舒一言不发地吃茶,安静地听着步惊云向崔铭推销他的作战计划。
瞧着崔铭满目惊讶的神色,他就好像看到了一天前的自己。
其实步惊云还有更疯狂的想法没提,留下这四千名匈奴兵还是小事,他接下来想做的才是真的惊天动地之事。
对于目前燕峤所面临的形势,姜舒在路上都跟步惊云分析过,原本是想听这位大佬谈谈守城之策,谁知对方听完后就只给出了一句话:“眼下这种情形,靠守是守不住的,只能靠抢,靠夺。”
姜舒起初惊讶,但在细细琢磨之后却觉得对方这话极为有理。
从地图上看,自北地攻燕峤,要么从兴郡密阳进攻,直冲昭南县而来,要么从端门郡进攻,往白兰陉过。
白兰陉乃天险之关,一旦失守就再难夺回来,故此地绝对不容有失,但这么一来,荀凌所率大军就等于被牵制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而如今密阳被夺,燕峤郡已经有了个大缺口,只要匈奴大军压阵,昭南县被破就是迟早的事情。
事到如今,不管怎么看,他们最好的破局之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回密阳,拿回兴郡!
步惊云想做的,正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