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当帮惠跟津美纪将便当盒装进包里时, 一条没想过会发生那种事。

正如他套着太宰壳子时会像太宰,套着织田作壳子则会变得居家。

甚至连做任务的时长都被无限放宽,只想平静地过好每一天,因不知道改变命运的会是哪一瞬间, 总不至于到未来津美纪被诅咒时吧, 那也太长了。

但若真这样下去, 似乎也没关系, 唯一的问题就是织田作的产出, 一条可不是当作家的料,无法胜任这重身份。

送走惠跟津美纪,他先去港口黑手党报道, 又是打工的一天,然而他还未到岗, 手机就叮铃铃响个不停, 二阶堂前辈言简意赅让他去停车场。

上车后一条自发性系好安全带, 才听二阶堂道:“首领让我直接将你带到产褥村。”

一条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阶堂:“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应该与那个有关。”

是咒灵。

二阶堂跟一条搭档过不少次, 孔时雨不是每次都在,且若遇上影响森会社进程的诅咒事件, 森鸥外一天也不会拖沓,会立刻把一条派去,此外还会提供足量的援助。

可以说是非常资本家了。

二阶堂边开车, 边同一条讲述本次情况。

“产褥村发生了失踪事件。”这是第一句。

“失踪。”一条道,“不是死亡吗?”

“是。”二阶堂道,“失踪的是生态度假村的规划师。”

“啊。”

一条想:怪不得反应这么快。

规划师失踪,森先生的开发别墅计划就无法进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能把人找回来就继续工作,不行的话就换人。

抱着的是以上想法。

二阶堂道:“本次的规划师跟港口黑手党合作已久,办事牢靠,若非如此,还发现不了。”

一条问:“先前就有人失踪?”

二阶堂道:“按村民的说法,陆陆续续好几个月了。”

他道,“都以为是从村里逃走往大城市打工的青年,就没人上报。”

他又说,“最近的话,失踪的数量太多,终于有人察觉,听说还有悲痛的母亲逢人就说他家孩子那么乖,是不可能离家出走的。”

一条冷不丁道:“是小孩子?”

二阶堂道:“十岁。”

“当然,这跟我们没关系。”他说,“在规划师野村先生被神隐之前。”

“神隐?”

“他们是那么说的,你知道的吧,那里叫产褥村,听说是直接以神明为名的村落,老一辈人絮絮叨叨说那不是失踪,是神隐。”

一条道:“我明白了。”

“野村先生失踪前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一下吗?”

二阶堂:“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休整,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因到了上工时间,野村先生还未出现,才发现他人不见的。”

一条:“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那起码是能形成半领域的咒灵,且吞噬过相当数量的人类,非常危险,是一级以上的咒灵,有可能是特级。

触发条件暂且未知。

此外,还有一点……

“产褥村,与附近的根岸森林公园离得近吗?”他如是问道。

二阶堂:“啊?我来查查。”

他单手持方向盘,另一手打开导航,怎么说呢,是很危险的驾驶行为,好孩子们不要学哦。

看完后他道:“很近。”

一条:!

二阶堂道:“产褥村与根岸共用一座山头,二者根本是相连的。”他说,“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一条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在诅咒触发机制不明的情况下,津美纪跟惠有可能卷入其中是吗?

不能依靠他们未来还活着就判断没被卷入,毕竟,如果没有一条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参与这次郊游活动,而且年幼的、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咒术师幼崽很有可能被诅咒盯上。

必须在津美纪跟惠卷入前消灭咒灵。

他问:“支援的话,能提供多少?”

二阶堂笑道:“事关度假村开发,首领非常大方哦。”

说着回头,看着后备箱方向,“装着满满的咒具,只要能用上就尽管使用,这是首领的原话。”

一条:“唔。”

二阶堂看他不说话,以为有什么难处,正色道:“还是说要用特殊咒具?”

一条:“不是。”他看着窗外的风景道,“得买两部手机才行。”

二阶堂:?

“啊?”

一条心说,有手机的话,就能通知惠跟津美纪,让他们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招惹咒灵了。

先前想着学校里有座机,校园又距离家很近所以没买,果然,要随时联络才安全吧。

……

9点,侧面画着大幅向日葵的幼儿园园车载着小朋友们到根岸森林公园,惠难得穿上幼稚园的制服,上衣是嫩黄色的,配上及膝短裤,头上戴着小黄帽,可爱极了。

小朋友也是有审美的,女生们一致认为伏黑惠同学长得非常帅气,玩过家家时多次想要请他扮演爸爸的角色,可男生们都说伏黑的便当盒很寒酸,妈妈也说过不能跟便当不精致的孩子一起玩,因此大家都远离惠酱。

但从某一天起,惠酱定起了营养午餐,课间还会吃昂贵的水果与巧克力,这样就能一起玩了吧?

“能做你身边吗,惠酱。”

“我们一起玩过家家吧。”

“惠酱要当爸爸哟。”

小美老师远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她心里多是欢喜的,为伏黑惠境遇的改变。

她跟伏黑惠相处不长,却深知那是个好孩子,若说原因,就是看过他保护其他被欺负的孩子,那孩子跟他没什么关系,准确说来,伏黑在幼稚园中是没有朋友的,集体活动时,他就会拿被其他小朋友看过无数遍的绘本,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

那是个很爱读书的孩子,语言能力也很好,说话比二三年的孩子还有条理。

等他帮不熟识的孩子驱散班上的小霸王后,小美老师认为,他还很有正义感。

“总之,惠酱是被其他孩子接受了吧。”

她长舒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她口中的惠酱本人倒不是很开心,眼睛已变成了月半眼,对周围叽叽喳喳的女生道:“我不喜欢玩过家家。”

“那下飞行棋怎么样。”

“要吃零食吗,惠酱。”

“妈妈做了超棒的午餐便当。”

惠:。

真的好吵。

他很不擅长应付小女生。

车窗外的景象在不断变化,最初半小时还堵在横滨市内,等出了市,在国道上飞驰,两侧的景致也随之变换。

那是惠第一次看见大海,细碎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观着,似能瞥见水面上翻涌的白色浪花。

大船自港口驶出,想着地平线不断前行,偶尔还能听见呜、呜的鸣笛声,于是他看见被破开水面上翻涌的浪花,又看见那驶过线路上残留的白色泡沫。

那是副语言难以描述的画面,他只记得自己的手掌搭载玻璃面上,看着缓缓驶向远方的巨轮,不由发出哇——的一声。

沿海行驶20分钟后,又进入了山林,夹道的树木高而耸,遮蔽住湛蓝的天,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峦。

10点时他们终于到了根岸森林公园。

停车区的大巴车排列整齐,偶尔也能看见绘有可爱图案的校车,此外多是中小学外租的车辆,车窗左侧立着某某国立小学的名牌。

小美老师喊着:“小朋友们跟我来,不要掉队。”

惠哪怕想寻找津美纪,也只能左右望望,小美老师在一个个数人头,他跑不掉的。

都是幼稚园的孩子,小美老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只让他们两两列队,右手拉左手,结伴向前,请来接应的导游挥舞着小旗子走在最前端,小美老师殿后。

他们参观完了附近的铁皮人玩具城,又在儿童设施那玩了一会,惠实在不喜欢滑滑梯,干脆躲到阴凉处。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到了11点半,小美老师宣布去草坪上吃午餐,前天孩子们自由组合,6人一组,也不知怎的,先前被惠酱揍过的小霸王岛田对惠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主动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说话时还挺扭捏,一副害羞模样。

惠其实被多组女生约过,但他实在不想跟叽叽喳喳让他演爸爸的女孩子们一起吃饭,别看他人小,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岛田发出邀约后立刻同意了。

他倒不是没提防着对方,只是惠想,若岛田又要带人霸凌他,就正当防卫好了。

岛田若知惠这么想,玻璃心一定会碎一地,他是真洗心革面,想跟惠酱做朋友。

他被打服了,竟有些崇拜惠酱。

岛田带了桌布,铺开后众人用包包掖住桌布脚。岛田凑到伏黑惠身边道:“惠酱,你带了什么。”

说完还打开自己的三层便当盒,最上层是精致的手作寿司卷,岛田用眼神向惠发射光波,意思是可以吃自己的。

其他男孩早已习惯簇拥在岛田周围,纷纷赞美道:“竟然有鳗鱼,好厉害!”

“那是金枪鱼寿司吗?”

岛田昂着头:“妈妈专程去寿司屋定的,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哦。”

惠:= =。

又是这个,无聊的攀比行为。

一般情况下,他们在进行攀比的同时,还会把自己带的贫穷便当彻彻底底地嘲笑一番,惠都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是织田精心烹制的便当,如果有人要嘲笑的话,绝对要让他们闭嘴。

惠在心里如是想到。

感受到他想法似的,岛田周围的跟班齐齐打寒颤。

“伏黑,你带了什么。”生硬的语气,说话的是小山,还是加地?分辨不出。

惠面无表情地打开便当盒。

他的便当盒就一点也不可爱,是淡蓝色的便当盒,中间有横截面,比起贴着奥特曼贴画或是三丽鸥出产的贵价便当盒差远了。

至于内容……

跟班加地君已经准备好嘲笑他了,如果又是咖喱或者意大利面,他一定要说惠酱的妈妈一点也不用心。

结果……

“炸鸡、可乐饼、天妇罗。”

“厚蛋烧、鱼饼、溏心蛋。”

“梅子饭团。”

可恶,这是什么高热量的炸物大餐!

竟然有点羡慕。

可乐饼跟炸鸡是没有鳗鱼贵价,但它们好吃啊!

看清楚惠干货满满的便当后,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哪怕是他们的妈妈也不会在便当盒里塞满炸物,说实在的,除了岛田的贵价便当外,他们带的都比较普通,最多就是用海苔拼出胖达的形状罢了。

完全没办法嘲笑!

惠看出他们的反应,平直成一条线的嘴角微微向上扬,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众人:“……”

好刺眼!

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规定在这块草坪内,小美老师的视线不时在同学身上逡巡着,像看护小鸡的鸡妈妈,就怕他们随意跑走。

岛田他们的经历比较旺盛,吃完饭后就掀起桌布,准备到处跑跑玩玩,加地来的时候带了个足球,用网兜套着,拴在书包上,这会儿就问人:“要不要踢。”

岛田当然乐意,还拉上了伏黑惠,直招呼道:“我们一队吧,惠酱。”

“叫我伏黑。”是有女生叫他惠酱,但男生,还是互相称姓氏吧。

岛田一听,以为自己被惠拒绝了,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好在伏黑惠放下书包,也要加入他们的踢球活动,这才破涕为笑。

“看球!”

都是幼稚园的孩子,虽在学校里打打闹闹,真踢的时候却没个准头,就差把自己踢摔倒了,球则斜飞出去老远。

岛田看向右斜滚的球一边抱怨:“你怎么踢的。”却迈开两条腿跟着去追球了。

惠看他动,自己也跟上。

宽广的草丛后是一大排密林,与阳光直射的草坪相比,这里幽暗了许多,光线将它与温暖的草坪切割成两个世界,岛田喃喃自语道:“好冷啊。”

在初入夏的现在,阴冷到让他打寒颤的地步。

对了对了,现在的重点可不是冷,而是足球。

放眼望去,就连杂草也比人造草坪高了不少,竟一眼看不见足球,不由地弯腰寻找起来:“球在哪里。”

惠紧随而来道:“岛田。”他问,“找到球了吗,快点走吧,离开太久小美老师一定会找过来。”

岛田嘟囔着:“我知道,马上就好。”

他向前望去,眼前一亮道:“啊,我看到了。”

惠跟着抬头,只见不远处有一樽小小的房屋,只容娃娃居住,不对,那可不是什么房屋,是神龛,加地的足球就在那之前。

不知怎的,这神龛给了惠很不好的感觉。

可他还没来急叫住岛田,对方就往前跑去了,他先捧起足球,一起身就看到神龛道:“这是什么。”

那一瞬间,惠的瞳孔紧缩。

不知从何时起,神龛背后浮现出一站着的,仿佛宫崎骏动画中无脸男一样的生物,静静地注视着岛田。

那是什么?

对了,那是……

·

“你看得见吧。”

记忆中已快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对自己问道。

那个男人,他的亲身父亲,不折不扣的人渣。

时至今日,惠对他的全部影响都能以人渣这个词来替代,至于他到底是从哪学来这词,又是什么时候将他与父亲划等号的,已统统不记得了。

但就普世价值而言,带着亲身儿子在各种女人的双人床间流浪,将挣来的钱全部赌光,放着三岁的孩子在家独自生存,这一切行为都跟父亲扯不上关系。

真正让他发自内心想要喊爸爸的是织田。

可就血缘来看,自己与津美纪与织田,只是陌生人罢了。

把他们连载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看得见吧。”这段记忆突地撞进他的脑海。

那时的惠说话还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自己咿咿呀呀地询问:“那是……什么?”

“咒灵。”禅院甚尔,他是叫这个名字吧,那时候自己也不姓伏黑,应该是叫禅院惠来着。

当时,禅院甚尔的表情非常奇怪,像哭也像笑,这让他唯一帅气的脸显得无比滑稽。

“竟然是这样。”

“你的话,说不定会觉醒很不得了的术式吧,我这个废物的儿子。”

这么说着,他却去到角落,将那不断念叨着还钱、还钱的小东西一把捏碎了,惠甚至听见了扑哧一声。

蓝色的液体,或许是血吧,溅了一地。

“可别跟他们对视啊,惠。”他还记得那男人道,“会被盯上的。”

·

禅院甚尔虽教过惠不要跟咒灵对视,却没告诉他其他人都看不见咒灵,他还记得自己跟某位阿姨说你肩膀上有咒灵时对方露出的困扰表情,还有同学们说他是骗人精的模样。

很快,惠就意识到,只有自己跟甚尔能看见咒灵,他也就逐渐不跟人说了。

这段经历让他越发地沉默寡言起来。

至于不要与咒灵对视,天性中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着他这么做,让他避开了不少咒灵。

以前在埼玉住的时候,还总能看见飞舞的蝇头,不知怎的,到横滨后反而不怎么看见了,这是一块非常干净的地方。

一条:因为织田作把附近的咒灵都清空了。

他没想到今天却遇见了咒灵,而且他那么大,跟四级的蝇头完全不同。

恐惧。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不要看他,不要与他对视。

但是……

“快点回来,岛田。”惠低头,猛地对岛田喊道。

“哎?”岛田不是很明白惠的意思,却说,“啊,我知道了,小美老师要催了对吧。”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快点回去吧。”

当他跑出去时,惠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岛田应该没有被盯上吧,自己也没有跟咒灵对视,应该,没有问题吧……

然而,当他低着头,走出那片密林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某道更长的影子笼罩了。

那个咒灵,他就在我身后。

……

“到了。”飙了一路车的二阶堂伸懒腰,“就是这里。”

映入眼帘的是标准的日式村落,四处散落着朴素的一户建,这里不见田地,倒能见到些果树。

港口黑手党的人早就等在这。

“辛苦您了,二阶堂前辈。”对方先匆匆鞠躬,又转向一条道,“这位是……咒术师先生吗?”

二阶堂道:“这可不是什么咒术师,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雇员。”他单手搭在一条的肩膀上道,“别看他这样,人可是很厉害的哦。”

对方连忙鞠躬。

“不过……”二阶堂眼神一利道,“你从哪听说过咒术师这个词,我没记错的话,接应人应该告诉你我们是来处理神隐事件的吧。”

那人苦笑道:“其实是这样的。”

他说,“大约15分钟前,有两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来到这里,就跟这位……”看向一条。

“织田。”

“就跟这位织田先生年纪差不多。”

“他们说自己是来处理神隐事件的咒术师。”他连忙道,“当时就致电首领,取得了许可,首领说,如果他们能处理的话,就让他们来吧,织田先生只要做保障就行了。”

二阶堂揉着自己的头发道:“也太凑巧了。”

一条:“应该是先前失踪人过多,有人去报案了吧,恰巧派来了咒术师。”他道,“不过,若是高中生模样,应该是高专的在读学生。”

二阶堂道:“也就是说,不是正式的咒术师吗?”

织田作以前跟咒术师打过交道,知道很多,一条也能从善如流道:“不,他们的话,应该从接任务开始就是咒术师了,只是学生经验不够丰富,能力也相对较弱。”他说,“按照失踪人数来看,派成年的咒术师估计更好吧。”

二阶堂道:“你认为他们有危险。”

一条没有说话,他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啊……应该去查看神龛了,听说野村先生昨天就是去神龛那实地测量,似乎在考量是否要把它拆除。”

这件村落中,唯一流传着的神话就是产褥神相关内容,此外,什么鬼故事、恐怖传说一概也无,按照咒灵形成的规律来看,产褥神或许就是本次咒灵的真面目。

·

汽车后备箱内确实装满了咒具,最多的是各色子弹与配枪,此外还有匕首、军刺模样的装备。

织田作是杀手,比起正统的、学习古武术的咒术师,他更擅长运用这类设备。

说来,咒灵不过是他的副业罢了,他对杀什么,都很在行。

几分钟内便完成了装配,他像村落深处的神龛走去。

……

“事件差不多了。”小美老师双手摆在嘴边做喇叭状道,“小朋友们,上车吧。”

下午他们要去参观附近的横滨趣味水族馆,驱车前往只要15分钟。

岛田担忧地看着惠道:“没问题吧,惠酱、伏黑。”他立刻改口,“你的脸色很难看哦。”

惠勉强点头道:“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他也不知道。

本以为被奇怪的无脸男咒灵缠上了,可往阳光下走时却发现对方没跟上,那附在他影子上的,像是他臆想出来的生物。

可就算是坐在车上,依旧觉得很冷,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粘稠、阴冷、浑浊,像被什么盯上了、缠上了,又不知铡刀何时落下,恐怖极了。

他问岛田:“你觉得冷吗?”

岛田说:“有一点,是冷气太足了吗?”

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其他孩子都喊着热死了、热死了,可为防止冷感冒,车上一直没开冷气,只是打开窗户,夏天的风都不怎么凉爽,绝不至于到冷的地步。

他们被缠上了。

到水族馆后,他们要先排队去卫生间,岛田一副憋不住的模样问惠道:“要跟我一起去吗?伏黑。”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的小学鸡。

惠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想到那咒灵,还是同意了。

小美老师说:“想要嘘嘘的小朋友们一起跟上哦,等进了水族馆就不好去卫生间了。”

这样说着,又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

加地是岛田的跟班,见岛田邀请惠一起去上厕所,竟然还有些失望,想着:可恶,他明明一直跟我去的。又迈开双腿想要跟上那两人,然而等到在卫生间口排队时却发现……

“奇怪,伏黑跟岛田呢?”他问道。

“谁知道。”前面的孩子回答道,“他两没来啊。”

“奇怪。”加地挠头,“明明看他们往这来的。”

“是我看错了吗?”

……

“果然,是领域。”神龛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那两名少年咒术师留下的,他们已不见人影,怕是被咒灵裹挟而去了。

咒术高专的学生对付一级即以上咒灵,如果不是五条悟跟夏油杰,便是九死一生。

眼下,救人更重要。

那么,如何进入对方的领域呢?又或者说,如何破坏他的领域。

一条看眼前的神龛,已有决断。

他利索地上膛、开枪、射击。

神明的话,哪怕是诅咒汇聚成的神明,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神龛受损吧。

·

“这是……领域吗?”

当被拉入与山峦相连的密林时,七海喃喃自语道。

“打破领域的方式有三种,展开更为强大的领域、由外部击破领域,以及由内部击破。”

灰原无力地念叨着课本上的知识,“大部分领域都会被添加术式必中的属性,第三种方式近乎无解。”

“而我们正在领域内。”

“振作一些!”七海道,“他展开的一定不是完整的领域,据刚才攻击来看,他应该是一级咒灵,可还没有到特级,也就是说,他的领域一定是不闭合的,存在出口。”他说,“先找到出口,突破领域,再做别的打算。”

“起码……要撑到五条前辈他们来支援才行。”

但是,真会有人支援吗?监督说的可是二级咒灵。

灰原勉强冷静下来,他说:“村落中的阿婆说,最近产褥村失踪了大量人员,会不会被关入领域内。”

“如果是的话,我们还要进行人员搜救吧。”

七海道:“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他说,“而且,除了昨天才失踪的人员外,其他人本就凶多吉少。”

“汪呜——”

忽然,两人听见了犬吠声。

七海跟灰原面面相觑。

“听见了吗?”

“听见了。”

无论是咒灵将狗狗拉入生得领域,还是狗狗是在领域外叫的,这都像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

“咳咳咳、咳咳咳。”

伏黑惠不住地咳嗽。

他记得很清楚,上一秒明明是跟岛田一前一后往卫生间去,现在却……

睁开眼,四周几乎是黑的,只有两三道光从破木板中端漏出来,那些光照射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光线中密布着粒子,是让他呛咳的灰尘。

“这里是……”

岛田躺在他身边,惠的心立刻提起来,他探对方的鼻息,很好,只是在呼呼大睡罢了。

狭窄的和室中还有别人,都是成年人,跟岛田一样躺在地板上,没有声息,惠猜他们都睡着了。

我现在在哪?脑海中冒出这一念头。

是被咒灵掳走了吗?

如果是的话,在哪里?要怎么回去?

想到这,惠向着阳光透入的地方缓缓挪动,随后伸出手——

这是他在手影课上意外发现的,自那次后,从未尝试过,比起跟甚尔口中的咒灵搅在一块,他更愿意跟津美纪平静地生活着,总觉得喊出它们,生活就会被打破一样。

可现在,除了它们好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对咒灵没有半点了解,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那无脸男是坏东西。

惠做了狗狗的手影。

“玉犬!”

……

一枪、两枪、三枪……

对一流的杀手来说,开枪时他们就会产生某种预感,类似于这枪命中了吗打中要害了吗?对方一定死了之类的。

换算在咒灵上也是。

一条很清楚,他开得每一枪都集中在生得领域的壳上,只要再多来几次,产褥村咒灵的生得领域一定会像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玻璃罩子,啪的一声裂开吧。

同时,正在狙击咒术师的咒灵也会迫不及待来他这,哪怕抛下现成的猎物,也要击杀对他产生威胁的狩猎者,咒灵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会在领域破出大洞的同时张牙舞爪地向他冲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战斗中的一条像是被织田作附体了,先是毫不犹豫地向对方脸上开了两枪,被惠称为无脸男的咒灵戴着能面,下半身是黑漆漆泥的结合体。

怎么说呢,比起无脸男完全不可爱。

好在他的身体是能被分解的,一枪下去就会破一个大洞,面具被打猎后更像是触发了什么buff,咒灵发起狂来,不顾一切地向一条攻击,甚至不担心神龛受到破坏。

他自己就把神龛破坏了个干净。

由于对方速度很快,又喜欢脸贴脸地近身战,一次只能带来极小创口的枪械难得排不上用场,一条想也没想,就拔出了腰间的。

感谢咒具师,没有做成小太刀的样子,他是真用不惯有时代岁月的冷兵器。

这样想着便利落地砍断了咒灵的手脚,又利用天衣无缝躲过了对方的下一波攻击,然后,斩首!

动作毫无疏漏,干脆利落,也把灰原等人的请让我们来帮助你吞回口中。

一条顺便瞥见逐渐消散的生得领域,那毛茸茸的,是大狗吗?还有……

啊,果然。

·

确认祓除咒灵的灰原与七海冲上来,对着一条就是九十度的鞠躬。

灰原:“那个,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甚至用上了敬语。

他根本不敢看一条的脸,只给对方留下发旋,飞快道:“如果没有您的话,我跟七海一定会折损在此,总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恩不言谢。”

七海也说:“实在是太感谢了。”

一条:“?”

“啊,没关系。”传入耳中的,是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年轻的声音,说老实话,一条斩首咒灵的动作实在是太行云流水,也太有冲击性了,让七海跟灰原下意识地忽视他的脸,回想刚才的画面,咒灵的模样倒是很清晰,关键咒术师的脸上却像糊了一团马赛克。

“请抬头吧。”一条道,“人没事就好。”

灰原跟七海一同抬头,这才发现……

好年轻!

这张脸,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吧!而且是灰原那种,还在校园的脸,跟早熟的夏油前辈以及有北欧血统的娜娜明完全不同!

夏油杰:?

你礼貌吗?

……

“摩西摩西,这里是小美。”

“啊,织田先生。”小美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有什么事吗?”

“哎?惠酱。”她眼神射向队列中的小朋友,“嗯,在这里好好的,跟岛田君站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岛田君似乎有点困倦。”

“嗯,刚才加地君还哭闹着,说惠酱跟岛田君被厕所妖怪抓走了,应该是没看见他们吧。”

“哎,没事了吗,好的,下次再聊,织田桑。”

挂断电话后,小美老师看着手机,一脸意味不明。

所以说,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

伏黑惠,男,6岁。

第一次参加郊游,第一次吃家长的爱心便当,第一次感受咒灵的可怖,第一次被玉犬驮着跑路,第一次感受毛茸茸的fuwafuwa的触感。

即便他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早熟,等坐上回家的班车时也精疲力尽,坐在最后一排跟岛田互相依靠着呼呼大睡,好在没有留下会成为黑历史的哈喇子。

等下车时被小美老师摇醒,只见小美老师露出和蔼的笑容道:“惠酱,你姐姐来接你了哦。”随即便看见津美纪那小太阳一般大大的笑脸。

看样子津美纪也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这就好了,惠的眼神都放柔了,只要津美纪快乐就好了。

无论如何,他也安全到家,咒灵什么的就忘掉吧,虽然很喜欢玉犬软绵绵的触感,但若跟它们接触多了,说不定又会被咒灵盯上,而且家里已经够艰难了,根本无法供养小黑与小白(是的,已经给他们取好名字了)。

跟津美纪一起手牵着手回家,才走上通向公寓的小路,便看见二楼两者的暖橘色的灯光,等走进门,更是闻到了香喷喷的气味。

不像是辛辣的咖喱,又不是酸溜溜的,一勺便能吃大碗意大利面的番茄肉酱,是更加纯粹的、清淡的香味。

举着汤勺的一条道:“是骨头汤哦。”

“骨头汤?”

他一脸淡定地点头道:“因为要做狗饭嘛。”

会有狗狗不爱大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