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卖新人赏大奖……也就是说, 织田成为作家了对吧。”
一条:“大奖的话,似乎能成为签约作者。”
惠看似镇定地点头:“恭喜。”
津美纪很合适鼓掌鼓得手心通红:“恭喜你实现梦想,织田哥。”
一条矮头,认真回应:“谢谢。”
又说:“为了庆祝, 我买了蛋糕。”
惠跟津美纪如临大敌, 就要拿出笔记本记录, 却听一条道:“不, 这是为了庆祝请你们吃的蛋糕, 如果这都要还款的话,庆祝的气氛也没有了。”
“它的意义就像是生日礼物一样。”
津美纪:“是、是吗?”
惠小大人似的点头:“所以,以后遇见值得庆祝的事也要像这样跟织田分享。”
说完飞快地看了一条几眼, 眼睛亮闪闪的,就好像在问“我说得对不对。”
一条点头:“是这个意思。”
这两年惠跟津美纪都没怎么吃过蛋糕, 他们根本不存在挑食一说, 就连学校当下午茶的营养餐包都吃得津津有味。一条想着, 买了水果蛋糕。
日本水果很贵,西瓜都是按片卖的。
津美纪跟惠看后哇了一声, 脸上飞起红晕。
他买的是简单的草莓蛋糕,乳白色的平面上立着一颗颗鲜红的草莓, 红的红、白的白,颜色简单又清爽,却能轻易勾起人的食欲。
一条:“切蛋糕吧。”
津美纪跟惠每人都得到一大块, 吃得肚子饱饱的, 至于剩下的则是明天的点心。
他们仨生活比较艰难,隔夜餐点不吃,是不会的,相反, 想到明天还能吃一块蛋糕,就足以让津美纪跟惠的梦境渗透甜香了。
送走两人后,一条又将信件再看一遍。
获奖者待遇是早就知道的,读卖新闻官网就有公布,在报纸上连载中篇小说,500万元的奖金,成为签约作家,成作家后的待遇没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对一条来说,五百万的奖金并不算多,无论是做杀手时,还是为港口黑手党祓除咒灵,他都能拿到大笔金钱,过着清贫的生活只是没必要罢了,他没有过多的物欲,住哪里都一样,倒不如将前捐给福利院。
可有惠跟津美纪就难说了,如果他们接受,又取得家长同意,真希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环境。
这是织田作的思维方式。
一条回过消息,约定明天去东京的读卖新闻总部,领奖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完成签约仪式,与他通话的责编叫小庄速,未来会是他的责编老师。
一条对他印象很好,是个很认真的人。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虽是周日惠与津美纪却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放一楼背阴处的菌菇槽。
“啊,已经长出来了。”
惠:“过段时间就能吃了吧。”
津美纪抬头,看爬满狭窄阳台的藤蔓:“苦瓜也是,等夏天彻底到来时就会结果吧。”
惠说:“我不喜欢吃苦瓜。”
津美纪道:“我也是。”
“但是不行哦,惠,不能挑食,织田说苦瓜很有营养。”
惠说:“但那不能放进咖喱吧。”
津美纪道:“我想也是。”
一条起得比他们还早,两人给平菇浇完水,一条正晨跑回来,他永远神采奕奕的,眼下也没有青黑,绝对没人想到,他遵循怎样苛刻的作息生活,一天又睡多少个小时。
跑步回来后先简单冲凉,随后就放两小只进来,早餐是昨天剩的草莓蛋糕,冷藏一晚上滋味自然有改变,惠跟津美纪却吃得一脸幸福。
“今天要去东京吗?”津美纪问。
一条:“没错。”
还说:“会带伴手礼的。”
惠插嘴道:“不用。”
一条不置可否。
等早餐收拾完后,惠跟津美纪拿着从一条这借的书本回去,一条也坐上通往东京的列车。
……
10:00 am.
小庄速坐在读卖新闻总部大楼旁的露天椅上,时不时瞥一眼手表,与一条约的时间是10点,在日本,守时是上班族必须遵循的习惯,刀之助老师可能马上会到。
因是新人,小庄到现在只负责了三位老师,且都是其他编辑转给他的,刀之助不能说是他签的,却也是从零开始合作的新老师,让他有些小激动,只想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印象。
参赛者在投稿时候会一并送上健康保险卡之类证明身份的证件,小庄看见刀之助老师时还有些诧异,太年轻了,竟然才16岁。
怪不得约周末,平日应该要上学吧。
现代年轻人竟能写出如此老练的文字,可见刀之助老师在文学上的才华。
想到这小庄若有所感地抬头,远远看见穿卡其色外套的年轻人,他立马站起来鞠躬道:“刀之助桑。”只是三十度的躬,他们是合作关系,不用行太重的礼。
一条也同样弯腰:“是小庄桑吧,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么请跟我来吧,刀之助老师。”
小庄将一条带至会客室,先谈论他的作品跟后续的一系列待遇,一条都没什么意见,至于问到创作契机时,一条说:“只是想写那样一个故事而已。”
他们的对话乏善可陈。
小庄却没有气馁,相反,他还感叹道:“这么说有些失礼,可刀之助老师跟我想得一模一样。”
“是吗?”
“哎。”
之后又开始拉家常,毕竟是长期的合作关系,一条又表示还有些作品可以投递,小庄说要看看,如果都是《金盆洗手》的水平,就能在报纸上刊载,不行的话就移到下属的杂志上,一条点头表示可以,说过段时间就寄给小庄。
小庄问:“课业之余创作没问题吗?”
一条道:“没问题,我没有去高校。”
“没有去的意思是……”
小庄很诧异,现在不去高校的多半是尼特族,因校园霸凌等原因不愿去上学的,这种在日本并不罕见。
可一条,他怎么都不像是会被校园霸凌的样子。
一条道:“已经踏入社会了。”
他说:“目前在打工。”
“哈……”小庄没有多问,总觉得再下去就会涉及到个人隐私,而且刀之助老师是有难言之隐吧,难怪小小年纪笔锋如此成熟。
小庄道:“如果有事需要上门跟您讨论,您看方便吗。”还有催稿之类的。
一条点头:“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家比较远,在横滨。”
小庄笑了:“在东京圈内就不算远。”
“老师是独居吗?”
“是的。”一条道,“且在家时间比较短,如果要来的话,需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才行。”
“这是当然的。”小庄试探性道,“是打工吗?”
“嗯。”
“如果成为职业作家的话,稿酬是一定比打工高的……”
一条:“嗯,如果能支撑生活的话,我会考虑的。”
之后就是签约,新人赏拿的签约是一样的,稿酬上每张稿纸能拿到7000日元左右,这比普通的5000日元起薪要高,一页大概是400字,《金盆洗手》会现在报纸上连载,每天是5张稿纸的量,能连载超过一个月,此外还有奖金。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小庄说着,开始给一条展示各色文件,一条细细看过后直接签约。
中午吃的是读卖新闻总部的食堂,彩色还是很丰盛的,可除单身汉外很少有人吃,有家室的一般是带便当。
奖金在三个工作日内会打到一条的卡上,这点不用担心。
此外,一条还是谢绝了参加颁奖仪式,他记得直到10年后,成为了名作家的织田作都没有露面,只偶尔开签售会,对方是有点避免曝光的,他也就照做了。
不愿意曝光的作家并不少,小庄也没说什么,他甚至因织田作的年纪暗暗下决心,要多帮助点他之类的,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过段时间要去老师家拜访。
编辑跟作家是一体的,生活上也要帮衬才行。
等回到家是下午四点,一条先绕到森川百货买了晚餐食材,在那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物,即快一个月不见的伏黑轮子女士。
跟上回焦虑又憔悴的女人不同,此时的伏黑轮子看上去精致了许多,脸上更画了淡妆,她挑选食材的模样甚至很优雅。
她买了蔬菜跟肉馅,看样子是要做白菜包肉,伏黑轮子并没认出排她身后一条是邻居,搬来住近两月,伏黑轮子只出现过两三次。
西村太太等也没有认出来人,反而跟一条寒暄:“今天也在图书馆学习吗,织田君。”
“不,今天去了趟东京。”
“哎,是有什么事吗?”
织田点头:“先前投稿的作品,有了不错的反响。”都得奖了。
西村太太啊啦一声:“那实在是太好了,如果出版的话,请务必拿给我们看看。”
其他欧巴桑也道:“织田君要成为作家了,真好啊。”
她们在说时并不带调笑的语气,但同时,她们也不认为作品能在好的平台上刊登,怎么说呢,身边会出现名作家什么的,真有些奇怪,而且她们只是在小百货打工的欧巴桑而已。
但无论如何,因为是织田作的作品,就算是在三流刊物上登载都一定要买一本的,就当作对年轻人的支持。
一条道:“等刊登时一定会跟您说。”
然后就抱着纸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跟伏黑轮子同路,因为他们的公寓很偏僻,在下了公交车走进羊肠小道时,伏黑轮子突兀地发现了一条,她或许是认为对方在跟踪自己,或者别的什么,十分警惕,一条注意到她手伸向包里,或许是拿着辣椒水之类的吧。
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妙。
等走到路口时便看见张望的伏黑津美纪,看来伏黑轮子已经回过家一趟了,惠在屋子里等,他跟伏黑轮子的关系很一般。
看见轮子,津美纪欢快地喊了声:“妈妈。”随后才看见一条。
他说:“啊,回来了吗,织田哥。”
如果是私下相处,津美纪会叫织田,在他人面前则是稳妥的织田哥。
一条点头道:“是的。”
伏黑轮子有些意外,她看向一条的表情很尴尬,那不仅仅是对误会对方的尴尬,还有些更深层的理由,像不想被人碰见似的。
一条点头道:“真是太好了,津美纪。”
这个太好了显然是指伏黑轮子回来。
晚上,伏黑家首次飘出了妈妈特有的食谱的清单香味,住隔壁的神原才下班回家,对窗口的一条道:“这个味道,一定是白菜封肉。”
她说:“小时候,妈妈每次长期不在家都会给我做它。”
一条:“?”
神原看他懵懂的样子说:“它做起来太麻烦了,我们那个年代,主妇认为它是道很好的菜。”
一条:“补偿吗?”
神原:“是这个意思。”
她说:“伏黑家的太太,也是这样吧,第一次见他们家有大人。”
又问一条:“晚上去喝一杯吗,织田。”
一条:“我还未成年。”饮酒要20岁。
神原笑道:“你要扮乖孩子吗,我可从你身上闻到酒味了。”
一条喝了织田作最喜欢的蒸馏酒。
一条默认了。
神原满意道:“晚上我来找你。”精干的女职员道,“做几个下酒菜啊,织田。”
神原说到做到,10点时拎着瓶洋酒过来,一条已经做好冰块,他甚至准备好兑酒喝的冰茶,小菜就是毛豆,喝酒时吃毛豆最好了,至于唐扬鸡块,是便利店买的版本,皮已经不酥脆了,但聊胜于无。
神原笑道:“不错嘛,织田。”赞扬似的说,“你很懂啊。”
这栋楼的住户并不少,有独身老妪,不爱出门的酗酒老头,也有神原这种来横滨打拼的女性,听说她家欠了巨债,此外还有伏黑家这样的,母亲不在,两个孩子扶持生活的家庭。
彼此之间的生活似乎是没有交集的,不过是见到后点头的关系,可不知怎的,每户人家跟织田作的关系都很好。
或许是他看见阿婆就会帮对方将饮水机搬到二楼,神原被混混缠上时主动驱散那些混混,帮漏雨的欧吉桑补好瓦顶的缝隙。
他在这贫穷而有温馨的小楼中,很有人气。
神原的酒品不好,喝醉后会开始说话,说她生活的艰难,说职场的艰辛,说欠债太多不行还是下海吧,又说自己应该逃到北海道没人认识她的山里,这样就不用给死鬼老爹还债。
又跟一条说:“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跟黑手党混在一起,去找不到你的地方吧。”
她醉醺醺道:“我看见你跟那群人在一起了。”
一条没有喝醉,他说:“可我不是好人。”
普世价值来说,杀手不会是好人。
神原嗤笑:“如果不是你,就没有好人了。”
11点半时,灯都关了,他扶着醉醺醺的神原回去,她一进门就躺在榻榻米上,好在进入6月,天一夜也不冷。
洗漱完后,一条也睡了。
四点时,忽然听见窸窣的声响,他没开灯,只是坐起来,很快看见了伏黑轮子的身影,对方手提着高跟鞋,只用袜子踩在地上,地上灰尘很多,她却不在乎。
她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等了5分钟,又听见别的声音,是开灯了,伏黑家的灯打开了。于是一条也起身,他透过窗户,看见津美纪,也看见了伏黑惠。
他们都没睡,因为缺乏安全感,在伏黑轮子起来时都醒了。
一条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惠、津美纪。”
他听见了惠过分镇定的声音:“请进。”
津美纪回头,看着一条,她想努力微笑的,想勾起嘴角,但不知怎么,眼眶却泛红了,而惠,他比平时更加严肃,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津美纪说:“抱歉,织田,我应该忍住的。”
她说:“妈妈不要我们了。”
一条看着津美纪跟惠,一点都没犹豫地说:“那么,要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们三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