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道侣

清原和千河因怀若楼的事暂时留在青城外的安来观。

其他宗门见他们没走,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打算,也在附近寻了地方住下来,想要先看看清原的动向。

长公主身边的宦官去过几次安来观,知晓澶容在宗门的威望有意讨好,便上前挤开了宁英,主动要给澶容带路。

宁英正想躲着澶容,见他上来立马退到一旁,跟在澶容身后尽可能不与澶容交谈。

几人走到山脚下,正要迈上石阶的宁英忽闻澶容开口道:“你与李悬念是好友。”

咯噔一声,踩在石阶上的白靴停下,宁英的脚尖不自觉地转向北边,望着不曾转头看自己的澶容,不知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谁都知道朝廷和宗门互相防备,而她是天泽司的人,李悬念是来自千河州的小少主,两人背景注定了他们无法像常人那样来往,她也早就叮嘱过李悬念,他们的交情不能被旁人知晓……

她不清楚李悬念是怎么想的。

如今听澶容提起李悬念和她的关系,她的第一反应是李悬念当着澶容说了什Y-_U x \i么,然后再想想又觉得不对。

三魂为什么被扔到这里的事别人不清楚,她却是清楚的。

李悬念既然利用了她算计澶容,就不会让澶容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

因此她想不出澶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索性开问:“他与你说的?”

澶容没有正面回答宁英的问题,气定神闲的人头也不回道:“在他死前我自己问出来的。”

他表情不变,懒惰散漫,却以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带给了宁英不小的压力。

这话旁人听,听不出来什么,宁英一听就听出了不对。即使宁英不知道澶容会探察神海,也不知道李悬念死前与澶容的对话,她也懂得澶容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不是敲打,而是他已经确定了一些事。

澶容知道她修的鬼道,知道李悬念跟她是好友,见识过她的蝎子蜘蛛,想来也会在看到她复杂又充满敌意的眼神时,联想到一些与生死极近的事。

察觉到这里,宁英心里紧张得要命,知晓是自己的眼神露了底。可见澶容上着台阶的脚一刻不停,又没有动手的意思,弄不懂澶容心里是怎么想的。

澶容能够感受的到宁英的紧张,可他没有给她一个痛快的心思。

宁英不知他的打算,但她清楚接下来澶容一定会麻烦缠身,讨不到好……

……

长公主见若清没了表情,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若清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质问长公主,只以一种十分冷静的表情凝视着长公主,似乎在辨别长公主的话是真是假。

长公主看出来了,语重心长道:“他与李悬念相识多年,却能狠得下心杀了李悬念,事后三魂一事闹出,他明知杀了李悬念的不是三魂,明知自己的弟子与中都清原三方都牵连在其中,却无半分悔意,眼里不止没有可能会无辜受累的中都千河,还没有教养自己的宗门,心思阴毒到这份上实属少见,绝非可以交心的良人。”

说罢,她见若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长公主怕若清不听自己的,把道理掰碎了去讲:“若清,他若真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是个德才兼备的君子,我自然不会过问你们的事。说句难听的话,你能笼络到他这样的人物,我只会为你高兴,不会刻意拆散你们。”

“说句心里话,你若不是我儿,我也不会如此忧心,我若不看重你,大可舍了你换澶容加入中都,我想你也知晓清原近年风头大盛的缘由。”看若清还是没有反应,长公主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你不用这样看我,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我还能劝劝自己随了你的心,只当买了一件稍显凶恶的摆件,可你不是,我又怎能放心你跟他走?”

这话说完若清还是没有表态。

长公主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心里一紧,也不瞒他。

“世人皆说清原是枝繁叶茂的老树,贪它坚不可摧,恨它根深蒂固,羡慕它茂盛到足以遮挡天上的日光。”长公主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精致的眉眼上多出了对权利的渴望,直白道,“可日光不愿意被它遮挡,中都更不愿看到清原独大。作为中都现在的掌权人,我有意剪去澶容这过于强悍的枝杈,这才让宁英带着澶容去陈掌门那里。”

“什么意思?”若清终于开口了。

长公主道:“经历了生死大关,李悬念的身体需要养一阵子才能养过来。我知道这件事,手里正好有个凝魂的宝珠,就把这个宝珠当作人情送给了李掌门,并告诉李掌门,此珠由陈掌门的寒天诀送入李悬念的手中,李悬念恢复得更快,要李掌门在李悬念即将复生前找我和陈掌门过去。届时,我会引澶容去那里,等李悬念醒来看到杀了自己的澶容,一定会说出这件事,而我会趁机放出宁英作证,到时候即便清原有意护着澶容,澶容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这样做也暴露了宁英给李悬念种生死引。”

“这算什么事!宁英种的是生死引,生死引本就是监看生死查找凶手的秘术,即便李掌门去问,宁英也可以说是怕李悬念得罪的人太多,被人杀了都不知道,这才给李悬念种下生死引,即使他千河宗心有不满,也找不出非要治罪的借口。而我这边舍了宁英和李悬念的交情换澶容离开清原,完全就是以小换大,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若清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回:“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我不知道不是更好吗?”

“因为你是我儿!我要你接手我的一切!说句狂妄的话,与我给你的一切相比,他澶容算是什么?我要你知晓,你娘的权势到底有多大,而我也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长公主说到这里身子往前倾去,漂亮的面容蒙上了狠毒的阴郁,“若清,我再说一遍,澶容这样的人不适合你,等一下李悬念醒来清原和千河结怨,澶容会怨恨出来指认他的宁英,也会怨恨我,到时你要如何?你觉得他会不会知道是我毁了他,又会不会因此怨恨你?”

长公主眯起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觉得不会,你想想傅燕沉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变的东西。”

“只有拥有了权势,你才能在一个又一个的变化中稳住本心,只有拥有了权势,你的身边才会多出许多珍宝,才能在失去一样珍宝的时候不觉心疼,可以不断地迎来新的宝物,而不是失去一样,就少一样,总是放不开拿不下。”

她的话就像是涂了□□的糖。

若清与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对视片刻,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长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动摇,在这时给了他最后一击。

“你别忘了,素音骗了你,傅燕沉骗了你,澶容也骗了你。”她怜悯又愤恨地说,“不管是出自什么缘由,他们没有一个没有骗你。我可怜的儿啊,真心不是不可以交,但交之前要看对方都拿出了什么,你若是能看出这点,我也就不会为你担心了。”

一直平静的人听到这里身子震了一下,被那句欺骗戳中了心。

回忆着过去和澶容的点点滴滴,若清心里涌出极为失望的情绪。他闭上眼睛思考很久,然后问长公主:“李掌门住在哪里?”

…………

安来观里面的人不少。

澶容坐在中堂左侧的位置,不管前方正在交谈的李掌门和陈掌门,低着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剑上,一只手懒懒地搭在一侧,对面是拿出紫书珠子的宁英。

在得知李悬念可以重生的那一刻,澶容不是没有惊讶过,只是惊讶这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他很快就冷静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等一下李悬念活过来,他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人是他杀的,过去的爱慕在那一剑刺出后湮灭消散。

李悬念肯定会说出来是谁动的手,他倒是可说李悬念口说无凭,以李悬念对他爱而不得心生恨意打发千河,可不妙的是宁英能看出他杀了李悬念,想来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证据类的秘密。

而宁英跟他没什么关系,不会为了他紧闭嘴巴,因此他杀了李悬念的事谁都会知道,他也瞒不住。

仔细想想,长公主一直都看宗门不顺眼,自然会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不过不要紧,杀了就杀了。

澶容无所畏惧的将手指抵在了长剑上,做出一个拔剑的姿势。

他无所谓的想着,既然他已经要为了这个过错付出代价,那他就要彻底坐实这个罪名。

如果说他被赶出正道的理由是杀了算计他的李悬念,那李悬念就必须是个死人。

而他能杀李悬念一次,就能杀李悬念第二次。

像李悬念和白雨元这种既要插手他和若清之间的事,又不怀好意的人,他杀几次都不嫌多。

至于杀了李悬念之后的事?

——若清已经打算与他隐居了。

等他杀了李悬念他就去找若清,带着他隐居深山,不会被这些人找到。届时他是否被正道追杀,名声又怎么样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清楚澶容在想什么,李掌门拿出了折扇,把李悬念的肉身从折扇里放了出来。

一旁的陈掌门见状拿起紫珠放入李悬念的口中。

没过多久,李悬念睁开了眼睛,先是茫然地看着父亲的脸,之后又对上了一旁澶容的脸。

这时,渐渐想起什么的男人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哑着嗓子说:“真是没想到杀了我……”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长公主到。

门内的众人侧过脸看向门口,见长公主领着若清走了进来。

他们母子面容相似,穿着颜色相同的衣裳,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

而来到了这里的长公主心情很好,她弯着一双眼,笑呵呵的样子不似平日那般严肃冷漠。

没有关心长公主,澶容一眼就看出了若清的表情不对。

想想长公主特意隔开自己的动作,又想想宁英知道自己杀了李悬念的事,一直都很冷静的人终于不冷静了。

澶容的表情空白了片刻,拿着剑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占据。

若清在看他,以一种淡漠疏离的表情看着他。之后两人四目相对,尚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澶容想也没想直接站了起来。

越是深爱越是敏锐。澶容只需一眼就能猜到若清眼中的含义。

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到这时终于开始不安,身上也没了之前准备再杀李悬念的淡然。

澶容清楚若清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在哪里。

而在他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去,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看到若清上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神冰冷,好似想要与宁英李悬念一同对付他一般,充满敌意地说:“我。”

澶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

“想要与澶容师叔结为道侣。”

若清却冷着脸说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