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烦

靴子的主人毫不留情地踩住巴掌大的小人,那张被靴子压住的圆圆的脸有一瞬间出现了不解的迷惑神情,接着是很委屈地皱起眉头,用那双与人身一样可怜的脆弱手臂,拼命地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靴子。

没过多久,小人粉白的脸因为过于用力染上了红色,又因喘不过气变成了紫红色。

“嘤!”

特别委屈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声音的主人指控着靴子主人无端出现的暴行,却无法抵抗靴子主人压倒性的力量。

季环生感受到了久违的压力,这与在城中偷东西吃,在林中被动物追赶的感觉不同。这是一种刀尖对准皮肤,不知何时会切开身体的紧迫危机感。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而且比起询问后的回答,压着他的人似乎更倾向不听解释直接动手……

有点麻烦。

季环生的脸气呼呼地鼓起,难得生起气来。

一旁的老鼠看到这一幕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即便背对着单灵,澶容也能感受到后方发生的事情。

他在单灵从行人脚旁飞奔过来时抬了一下食指,简单地压制住了跑过来的单灵,兴趣颇深地弯腰抓住了这只白耗子。

…………………………

若清拿着澶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还没把钱交给卖糖葫芦的人就听到一声惊呼,随后马蹄声响起,临近的主路上多出了一队骑兵。

看着上面挂着的金龙旗,若清猜出来人与中都皇室有关。

心里想着皇室不会无端出现在这里,为了观察情况,若清拿着糖葫芦往临近不远的主路走去。

长公主入城的声势浩大,因为车架过大,能走的路只有这一条,所以路线极好推断。

素音躲在人群中,瞧着那辆华美的马车在她眼前缓缓经过,心一点点地揪起,几乎要喘不过气。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无法透过车身看到马车里的女人,她也清楚地记着那个女人的长相,更清楚这个女人一旦出现在这里,她便没了回头路。

今日之后,若清大概会恨死她,可她别无选择……

“你看得可真入迷。”

青白的手出现在素音单薄的肩膀上,打断了素音的沉思。

扮成普通人的魔修不满素音总是冷着一张脸,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并不客气地叫了她一声,指了指身后:“尊主叫你。”

这位魔修是怀若楼的侍从。

听到怀若楼叫自己,素音魂不守舍地看了一眼那辆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随着面前的魔修去了一家墨斋,入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房间里穿着孔雀纹华服的男人美得可以用华丽来形容,即便坐在古朴雅致的小小房间里,也能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和遇事时稳操胜券游刃有余的淡定。

人都说衣着打扮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势,他则是用自身的气场改变了这古朴的房屋,硬是将古旧沉闷拉到气韵十足,成为这间房里最华贵的装饰品。

他真的很漂亮。

他是一个将强大与聪慧写在脸上的人,即便不了解他的人看到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出身高贵的聪明人。而这个聪明人也有着足够自己骄傲的本钱。他是前代魔尊的孙儿,生母又是妖族的孔雀女主,令人惊艳的天赋和优雅贵气的相貌让他占尽优势。也因生母是妖族的原因,这代妖魔关系十分和睦,不似之前暗潮涌动,故而魔域的人都说这代的魔尊是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强者。

由于十分满意这位君王,邪魔把正邪之争的宝都压在了他身上。这些年接触下来,素音也知晓怀若楼确实有让人押宝的本事。

这个男人的强悍不只是来自他的魔功和出身,还有他那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及数不尽的阴谋诡计。

怀若楼太聪明了,聪明到现在清原和长公主都不知道他的算计。

怀若楼太狡猾了,狡猾到长公主根本不知道自己来了青州就是一脚踩进了他的陷阱。

素音有些怕他,进房间之后没有立刻出声。

怀若楼背对着素音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路人,说:“真意外啊。”他嘴里说着意外的话,那张脸却带着毫不意外的平静,“虽然接到了那宦官看到若清的信,却没想到长公主会来得这么快。”

而长公主到来的速度完全说明了长公主对此事的看重。

长公主的弱点是什么一目了然。

怀若楼轻笑一声,接着问:“戏台有了,青衣也到了,这出戏也该开唱了……若清入城了没有?”

素音听到这句话移开了眼,没有立刻回答。

怀若楼对此毫不意外,他说:“为何不回话?我记得你在若清身上放了东西,要是相隔不远,你能找到他在哪里,你现在不回话是舍不得动手不想说,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他说完后刻意等了片刻,然后淡然一笑,“看你的样子,他应该是入城了。”

素音听到这里,抿了抿唇,那张冷冰冰的脸终于有了裂痕,“玉的事更重要,是不是应该先从玉下手?”

怀若楼没有回答,只在她说话的时候眯着眼睛看着楼下玩闹的孩童。

他的表情很平静,贵气美丽的男人坐在窗旁就像在静心感受照入房中的阳光有没有温度。

他始终不说话。

素音自然没有因为他脸上的平静而抱有什么好的猜想。在漫长的沉默中,过于不安的素音忍不住低下头,久违的感受到了怀若楼带给她的压迫感。

怀若楼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逼疯她的实力,这点她早就领教过。

“你似乎弄错了什么。”好似看够了热闹,也像是结束了对素音的敲打,等楼下那些孩子离去时,怀若楼把转向窗外的头转了过来,把头靠在窗框上,斜着眼睛打量着素音,淡漠地说,“玉的网我确实该收了,对付清原的事不会变,同样的,长公主那边的事也不会变。”

他以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口吻告诉素音:“我决定的事不会有一点改变,就像是你会过来帮我,玉会落在我的手上,饲梦会被我放出来一样。”

素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已经放弃了继续与他对话,只能说了一句知道。

怀若楼得到了素音的回答,又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素音说:“对了,依傅燕沉的性子,傅燕沉应该会来这里找清原掌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嗤笑一声,与素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是个死脑筋的蠢货,瞧着是个混账,其实是个心软嘴硬的直肠子,我想他肯定会去解释,但现在这种情况,没人会听他解释。澶容不在,他们一定不会好好对他,也许这是一个把他弄到我们这边的好兆头。”

他说到这里心情显然好了许多。

“傅燕沉身上肯定有古怪,等他来了我这里,我就知道澶容一直瞒着我们的是什么事,也能知道傅燕沉身上的秘密……对了,你下去准备一下,要是若清真的出现在这里,你就想办法把澶容与若清分开,把若清引到长公主那里。”

见素音表情不好,怀若楼叮嘱之后不忘敲打一番:“你要记得,事情进展得越快,对我们而言好处越多,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闻言素音沉思许久,在窗外小贩的吆喝声中闭上眼睛,红唇微张:“他现在就在城中。”

怀若楼毫不意外,随后又笑了。

……………………………………

“我的天。”

“是长公主?”

“来这里做什么?”

若清错开面前的人,企图往前一些,可看热闹的人太多,若清根本挤不上去,只能站在最外一层的位置。

“不过这样没事吗?”

正在若清抻长脖子往前看的时候,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长公主的车架不小,能走的路线极好推断,不会有人趁机行刺吗?”毕竟那位长公主可算不上什么不与人结仇的良善好人。

此言一出,后方的若清愣了一下。即便说这话的人很小声,可修士还是能听到。

就像是应景一样。在这两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一片黑云,光在脸上从左至右的消失,就像是被谁偷走了一样。

围着马车的人群都在讨论着这辆来自中都的车架,谁也没有注意到铁刺就像是一场秋雨,夹带着无数寒意落下。

一场刺杀由此开始,也不知是不是应了这些人的玩笑话。

一寸长的铁刺穿透木板,刺入青石板中,给四周的建筑人群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在铁刺落下的那一刻,站在下方的若清被铁刺划伤。

由于这场突袭来得太快太猛,攻势迅猛得让被攻击的人跟不上攻击者的速度,导致众人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周围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道道的光线在四周出现又消失。

若清捂住受伤的手臂,瞧见指缝间流露出的血色,一时间想不到伤口是怎么出现的。

脚下半入石板的铁刺正在发出不容人忽视的寒芒。前方的人群里有人身上插着铁刺,有人倒了下去,有些幸运的并没有被铁刺碰到,却如他一般傻站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四周发生的事情。

而铁刺对准的马车却是毫发无损的立在了原处,甚至在铁刺出现的那一刻,那些本领高强的青龙卫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马,朝着四周不同的建筑飞去,极快地做出了应对的准备。

接着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在一阵诡异的沉静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出现,原本还围着马车看的人群顿时连滚再爬地离开了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过于明显的恐惧。

如果可以,若清也想跟着一起跑,只恨有个冒失鬼在他走前撞了他一下,他身子一歪,又被接下来跑过来的人撞倒在地。

接着又是一道光影落下,铁刺插过若清的头顶,导致若清头上戴着的斗笠因为这下裂成两半,滚轮在一侧。

所幸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而他慌了不到一秒,又看到站在房上的人抓出了几个过来刺伤长公主的人。同一时间,七八个戴着面具的刺客突然出现,话不多说,直接朝着马车攻去。

那些青龙卫早已习惯应对各种危机,他们轻而易举地拦下了准备靠近马车的刺客,迅猛地压制,快速地掉转阵形。

刺客里有一个见情况不妙,顿时起了撤离的心,又凑巧跑到了若清这里。

由于身后的青龙卫跟得太紧,这个走投无路的人一把拉住若清,把若清当作格挡的物件,甩手朝身后扔去,企图暂时挡住追上来的青龙卫。

若清应该把这件事当作一场意外,可这个刺客在拉住自己的时候,指缝之间好像藏了一根针。手臂上突然出现的刺痛并不明显,只因若清学过医,比起寻常人要敏锐一些。

不过眼下他根本没时间多想,恶心的眩晕感在他被扔出去的那一刻升了上来。

宁英也在青龙卫中,她瞧不上这人的动作,无意为难平白无故遭殃的“路人”,就在若清飞过来的时候伸手接住了若清,意外瞧见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对方头上的帽子落在不远处,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紫黑色。

望着这张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而变得苍白的脸,宁英想到长公主近日的传令,以及长公主来到这里的原因,瞬间心中一紧,手脚冰凉。

不对劲。

被铁刺刺中的地方开始麻痒疼痛。

——这铁刺上肯定有什么药,但不是致命的毒药。

被宁英接住后,这时若清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可能要撑不下去了。

这是若清昏过去前的第二个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若清闭上眼睛那瞬间,若清听到抱住自己的女人慌张地喊着:“长公主!人!人在这里!”

接着有人拉开了马车的车窗,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

“来人!快来人!”

听不清在自己耳边吵个不停的声音是男是女。

若清没醒之前就像是被人困在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他在这个房间里沮丧地抱着自己的腿,因自己的弱小而感到生气。

这个身体太脆弱了。

他无比厌恶自己的身体,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根本挣脱不开铁笼的束缚,只能望着更加广阔的天空,更加厌恶无法飞出去的自己,心思杂乱的想着澶容要他买的冰糖葫芦还没有买到,他还没有回去找澶容,澶容的眼睛不好,也不知道一个人留在原地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久久没有回去而着急。

他的脑子里被这些零碎的事占据,一会儿想想澶容,一会儿想想傅燕沉,思绪乱作一团时又瞧见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胡服,背影秀丽,瞧着是个有着动人模样的美人。

若清之前没有遇到过异族女子,对这个背景有些好奇,不知自己梦到这人的原因,心里特别想看看女人的正脸。

而在他梦里出现的女人没有吊他的胃口,她抹了两下胭脂,而后一边整理左侧的头发,一边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与若清差不多的脸。

那张脸比若清柔美,比如若清多了几分贵气娇气,少了几分淡雅温柔。

梦境到这里停下。八成是被那张脸惊到,若清意外从梦中离去,睁开眼睛后先瞧见了花纹复杂的床幔,又看到了一张与他极为相似脸。

他好像还在睡梦中。

那脸的主人没有像梦中的她一样穿着一身娇俏的红色胡服,她只穿着一身金色的华服,憔悴地坐在他的床边,面容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到让人心惊,五官比他要柔和许多。

毫无疑问,对面的人并不是他梦境的产物。

毫无疑问,对面的人跟他有着一样的长相。他们之间,必然有些不得不说的关系存在。

而看到若清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那张与若清一样的脸出现了慌张的情绪。素来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女人瞬间变得缩手缩脚,伸出去的手不知应该放在哪里,慌张地对着身后人喊着:“长竟你过来看看,你看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怎么不说话,是神志受损还是精气不足?他的身子如此不好,我是不是应该先带他回中都?回中都路上会不会太颠簸……”

她说着说着来了火气,神经质的说了一大通,又神经质的突然起身,对一旁的宫人吼道:“你让宁英借着蜘蛛找到今日刺杀我的主谋,把伤到我儿的人都杀了!把他们的皮剥下来挂在城墙上,我不想看到那些伤了我儿的人活着!”

她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狠毒,阴森的表情扭曲了本来该有的美貌。

一直跟着长公主的国师长竟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慢步来到若清的身边,上下打量了若清一眼,道:“小殿下听到了没?如果你再不开口,等一下被剥皮的人就不是此次行刺的主谋而是我了。”

来人嘴上说着害怕的话,但表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若清一头雾水地睁开眼。

为什么这里有着一个与他外貌如此相似的女人,为何这个女人叫他儿子?他冷漠地观察着对面的两人,灵魂像被分成了两个,一个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在自己提问的时候一次次地问着自己面前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另一个带着冷静的微笑,清楚地告诉茫然的自己,长公主和殿下,说的是女人和他的身份。

很显然,在这些人包括长公主的眼里,他都是长公主的孩子。

可这怎么可能,他与长公主怎么可能有关系。

然而即便若清想要否定身边发生的一切,望着女人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他也说不出他与女人毫无关系的话。

长公主的心情跟他一样复杂,见他看过来不免心情激动,嘴巴张开合上几次,竟是无法用平静的声音说话。

长竟知道长公主思念儿子多年,看到若清出现必然无法保持冷静。

眼下与若清交谈的事与其交给这样的长公主不如交给他,让长公主先去冷静一下比较好。

他想事发突然,若清现在一定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不会很快地接受这一切,因此若清需要一个能给他讲清楚现在情况的人,而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长公主,只可能是他……

考虑到这一点,长竟叹了口气,贴在长公主的耳边劝了几句。

长公主正因儿子失而复得而激动,也不知应该如何自处,听到长竟的话如同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在长公主走后,长竟扶起若清,让他靠坐在床上,给他拿了一杯茶过来,问他:“还好吗?”

若清警戒心不减,没有立刻回答。

长竟也不逼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我看你身上带着清原的东西,你是清原的弟子?”

长竟明知故问。

若清点了点头,又见长竟拿出了两样饰品,正是他为了傅燕沉卖掉的那两件。

长竟把饰品推到床边,问若清:“这东西你熟不熟?”

若清想了想,选择实话实说:“很熟。”

他说:“我的。”

长竟又问:“冒味问一句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爹娘留下的。”

“你爹你娘呢?”

若清想到刚才的长公主,心乱得要命,很快知道长竟的用意,有气无力地回答:“听我师父说死了很多年了,而这些东西就是我娘留给我的。”

长竟听完这句话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他平静的接受了这句娘亲死了,又说:“翡翠扳指,狼图腰带……”

他轻声念着一件又一件的饰品,把饰品的特征细节交代清楚。

若清在他说的时候瞪圆了眼睛。

面前这个叫长竟的男人说的东西若清很熟悉,都是他知道的物件,都是他娘留给他的饰品。

这些饰品只有素音霓姮见过,一直收在他的柜子里,旁人绝无知道的可能性。

长竟说完最后一样,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了解你手中的东西都是什么样的?”

若清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长竟又说:“我能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认识这些珍宝的主人。你可能不知,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靖长公主与先太子争权,失败后不得不去塞外和亲。”

“当时塞外乱得很,长公主要嫁的狼主年纪比长公主大了许多,那年中都不少的人都在看长公主的热闹,说些嘲讽贬低她的话,索性上天还是关爱她的,在她刚出关门的时候她收到了信,信里说因为不满老狼主偏心幼子,长子杀了老狼主,成了那部的新主。而新王年轻俊俏,是位比老主仁厚聪慧的男子,原本应该嫁给老狼王的公主就这样嫁给了新主,只是塞外比不得中都富饶,长公主又是夺权失败被扔出去的,去塞外时没有留下几件好东西,人到了那部也没少受奚落羞辱。”

“但新主不讲这些,长公主妆奁里没有好东西,他便自己到处搜罗给长公主添上,只是塞外苦穷,即便他找来了最好的物件,那物件在中都之中也不过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装点,而那些中规中矩的妆点却是长公主最喜欢的……回中都之后长公主睡不着,经常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放着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她的孩子,一样就是小汗王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而后有一日有个修士闯入了她的房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的孩子,也拿走了小汗王留给她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那个叫长竟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刻意放慢的语速:“而你手里拿着的就是小汗王给长公主的添妆。”

他没有说出你就是长公主和新狼主的儿子,只含蓄的用那些首饰来敲醒若清,让若清不得不接受门外站着的女人就是他的娘亲。

若清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并不意外,可他还是很难接受长竟国师的话。

不接受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他没有什么真实感,二是他知道长公主的儿子是被人抢走的,一旦他承认了长公主真的是他的母亲,他和素音的过往就成了十分可悲的笑话。

他接受不了这件事,便瞪着一双惊讶的眼久久没有回话,而长竟国师见他不语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接着往下说:“我不清楚这些年你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你娘很想你,这件事中都没有人不知道。”

从始至终,在说到他和长公主的关系时,长竟都是用娘亲和你,没有用那些冰冷的称谓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想把他和长公主放在一个小家中,努力消除他对长公主的疏离感。

若清冷静地观察着长竟的一举一动,从这一刻看出了对方是真的很在意长公主,在意到不管此刻他的感受,只想让他不去伤害长公主,乖乖走上一条他铺好的路,去迎接等待他的长公主。

而若清心越乱,人越冷静。

长竟见他表情变得平静,便起身去叫长公主进来,而那早已见惯大风大浪的女人在走进来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只是看来看去,她走了神,有些失落地说:“不像。”

若清转着眼睛,心里完全没有一点亲近的感觉,只想着去问对方:“什么不像?”

长竟勉强笑笑,说:“你跟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想来在看不到儿子的岁月里,一直都有幻想自己的儿子会长成什么样,而比起自己的脸,她显然更喜欢夫君的脸,因此在闲聊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若清其实已经烦了,心乱的他不想进行任何对话,只想好好地休息,慢慢地消化这个消息。

这些年来,即便没有亲生父母他也有素音霓姮,如果长公主不来,若清会一直敬重素音,把素音当作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可如今长公主来了,轻易地击垮了若清心里对素音的敬爱,将素音的形象从高大的引导者,变成了卑鄙的行窃者。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说这足以成为颠覆若清内心世界的大事。知道真相的他就像是站在悬崖上瞭望月亮的人,即便有心一直注视那轮明月,也不能控制颤抖的双腿,不去看脚下的深渊,不去想掉下去后的样子。

就像他接受不了素音从长公主的身边把自己抢走,甚至还在长公主谈起过往时在心里悄悄说不是。他想要给素音找个合理的解释,可他又没有办法解释素音这些年古怪的行为。在这一刻,他的心变成了脆弱的镜面,照出了他敏感的一面,狠狠地将其击碎。

在足以颠覆过往认知的破碎感中,他凝视着长公主憔悴的面容,实在狠不下心否认对方的话,失魂落魄地回了一句:“抢我总该有个缘由?”抢走了他又什么都不让他做未免太怪了。

见若清终于愿意与自己对话,长公主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身份尊贵的女人在若清面前哭得很伤心,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威严,只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抱怨着:“我早前想是因为你父亲,但你出生的时候身上有帝皇之运,可你被偷走后国师给你算了一卦,说你身上的龙运没了,应该是被人夺走改写了,我又觉得对方抢走你的原因是为了借运。”

借运这词若清并不陌生。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运势命运,而有些修士能够窥探天机,会从别人身上偷取气运用来改变自身的不幸,只是这样的法子很少有人用,毕竟上辈子偷,下辈子还。除非是那些很想要改变什么,或者是只想这辈子不想来生的人才会去别人身上借运。

而帝皇相是天运最重的人,一般修士即便想要借走,也无法轻易偷走万民之主的帝皇命,因此能做到这点的人必然十分精通那些借运改命的功法。可他的帝皇命真的被改了吗?

中都之中,长公主独揽大权,她跟太子积怨已深,之所以没有自己称帝而是选择让太子的孩子当皇帝,就是为了折磨太子妃和今上。像是这样的人,让自己的儿子称帝不是难事,所以长公主的孩子有帝皇命这点不稀奇。至于原主身体不好,是不是短命的帝皇这事不会影响原主身上有帝皇运一事。

帝皇运是能做皇帝的人身上都有的运势,而皇帝不是谁都能做的,也可以算得上是天选之子。可奇怪的是如果素音真的是看上了长公主孩子身上的帝皇运,她借运是想做什么?

长公主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有帝皇运,被偷走之后就没了帝皇运,这点说明素音已经把长公主孩子身上的帝皇运偷走了,可为什么偷走了帝皇运的素音身边毫无变化?她把偷走的运势放在了谁的身上?

若清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便追着长公主问:“你方才说因为父亲?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是你杀了他吗?”若清想要这么问,又觉得这么问过于残忍,所以他咽下了就在嘴边的一句质问。

长公主十分聪慧,即使若清不问,她也知道若清要说什么,所以一句在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没有突兀地出现了,而若清懂得这是长公主在告诉自己,她没有杀死那个很喜欢她的夫君。

之后她来到若清的身边,与若清说:“你父亲的身份有些特别,有些人总盯着他身上的一件东西,我问了很多次,他都不告诉我,还与我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还记得我怀你的那年冬天很冷,他被逼得没了法子,就把我叫了过去。”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从这段口述的过往里看到了爱人的背影。

记忆里的男人站在悬崖上,手中拿着一块云纹玉,对着她说:“我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

男人问:“你害怕吗?”

“比这危险的我都经历过。”

男人说:“我也是。苦难经历得多了,总觉得就算明天睁不开眼睛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

“不过,这是遇到你之前的想法,现在不想了。老实说,我早在接下玉的时候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我能接受我为了这件事去死,却不能接受你与我一起去死。我想,如果我死在你前边,按照这边的风俗,你得不了好。”

“我不怕。”

“你必须怕。我想看你带着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男人说到这里像下了什么决心,对着远处的山景道:“你离开中都之后太子少了劲敌,行事不如之前稳健,京中也不是没有不满的声音,而你在走前做过布置,想要与中都的人细谈这事应该不难。”

“可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

“你不能留在这里,明日我会把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钱财交与你,你拿着这些钱去打点一下留在中都的关系,将对太子不满的人拉到你这边。几日后,我会起兵攻打靖,你先与我在一起,在我的帐前大声辱骂靖,之后我会把你带到两军阵前,假意让你辱骂对阵的靖人,而你则要找好对阵的人做接应,然后在阵前砍下我的头,带着我的头回到中都。”

“我会告诉阿乐将军让他与你联手,保你不会因为砍下我的头而被射死。等你冲到靖的军营之后,我这边的人会放下武器,把罪名推给我,请求和谈。皇帝考虑到一旁虎视眈眈的陈国,肯定会乐于兵不见血刃的解决这场争斗,这时你就可以拿着我的人头回到中都,而我的头就是你重返中都的底气和功绩。你不用怕合不合理,也不用怕能不能行,一个在敌营,敢为了自己的母国杀了自己的夫郎,勇于阻止一场战争的你有不败的稳健根基。太子的敌人只需要这一点,就能咬住让你回到中都重享尊荣的机会,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走。”

“还有,希望在你掌权之后,你会善待被我们牵连的我的部族。”

男人把计划交代清楚,可长公主不愿意砍下男子的头,一直为了这件事哭个不停,对此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在日头西沉落的芦苇荡里将手贴在了长公主的小腹上。

这一个动作便止住了长公主的哭泣。

而后男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尽可能带着轻松的语气说:“我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想在死前为你们赌一把。”

接着长公主跑了很久,一直在接受不同的消息。

她跟着夫君跑到了关门前,接受了夫君死亡的消息,又带着那颗她深爱的头颅跑回靖的阵营,接受了自己能回到中都的消息,最后她费尽心力地生下他的孩子,却收到孩子下落不明的消息。

有时女人也会想,是不是因为那块玉自己的孩子才会丢。可男人活着的时候告诉过她,不问玉能让她活下去,不把玉交给她是为了她好,因此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完了这段往事,若清久久不能释怀。他很在意那块玉,也很在意素音抢走他的原因。他想着自己在清原的日常,又想到了素音从不提起自己父母的脸。他虽然不清楚素音抢他的原因,但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被背叛的反胃感,一想到过去对素音真情实意的自己,他就觉得那样的过往很可笑。

若清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可比起恨这个人将自己从长公主身边抢走,若清更恨这个人欺骗了自己,让自己多年以来对她的敬爱变成了羞辱自身的笑话,让他发现过往的满足与快乐都是一文不值的戏。

以往的时候,他想到素音整个心都是软的,而今他在想素音,只觉得整个心又像是浸满了泥汁变得浑浊不清,变得泥泞恶心。

长公主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也不逼他立刻接受。

片刻后,身心俱惫的若清道:“你去城中帮我找一个人,人在城西,是清原的山主澶容。”

长公主现在恨死了清原的素音,自然不喜欢清原的人,只是碍于若清不能提起。

澶容望着街道墙壁上落下的蝴蝶,即便知道若清久久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急躁不安的情绪,更没有抬脚去找若清。

就这样等了没多久,一只蜘蛛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

借着蜘蛛,宁英是第一个找到澶容的人。

她望着这位不可一世的清原山主,先是对着他笑了笑,刚想与他寒暄两句,却在靠近他的刹那间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好像发现了什么怪事。

澶容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可澶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宁英在原地站了许久,表情十分复杂,若不是身后的宦官叫了她一声,她恐怕会忘了此行的来意。

………………………………

等着宁英把澶容带来的若清闭着眼睛休息片刻,意外想到了少时的记忆。

若清少时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刨除掉因为病弱感到苦闷的心理,他在素音身边的日子可以用掉入糖罐子里来形容。

刚睁开眼睛看到的女人很美,却不够温柔,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清冷的就像是不入凡尘的仙子,漂亮中带着几许如同寒风一般凛冽的杀气,将强势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煞气重的脸,也没有一个孩子会亲近这样的女人。

与那位淡漠贵气的澶容不同,素音冷得只剩下凶意,凶到当时没有任何记忆的若清对上她的时候,就像是被蛇逼到墙角的老鼠。

如果可以,他想要一年不见素音。

如果可以,他想要做霓姮的徒弟。

只是以上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缩在墙角,等待着那位看起来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过来审视他。

彼时已是冬日,属于秋季的最后一片枯叶悬挂在枝头上,头上伤还没好的若清整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的人医术很好,他是只伤了头,他都要以为给他包扎的人是个手法极为不熟练的门外汉。也只有门外汉才会把撞到头的伤,包扎成了看不到脸的猪头模样。

老实说,那些绞紧的白布让他很不舒服,但他每每看到素音霓姮都会不自觉放轻呼吸,根本不敢提她们包扎过度的事情,加之他脑子里没有最开始的记忆,心里总是带有宛如小兽一般的警惕性,生怕自己在未知的环境里死去。

因此,他刚到馥水居时过得很不自在。

当年的他不敢乱说话,不敢乱走乱动,只敢坐在素音安排好的位置上,悄悄观察着素音的每一个表情,想要以此猜出素音的喜怒。只是素音总是冷着一张脸,即便与他在一个房间里,也只会用那张毫无情感的脸捧着一本书,看也不看他。

若清不懂对方不理他还要来看他的原因,心思各异的两人坐在不算狭小的房间里,竟有种房屋狭小空气并不流通的压抑感。随着枝头最后一片枯叶落下,若清终于忍受不了素音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在吃完药的午后,趁着霓姮躺在榻上浅眠的工夫,他走到了窗前,小心地推开了面前的那扇窗。

那一瞬间,凛冽的寒风伴随着药草味如刀一般地袭来。

若清额前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开,惊讶地看着窗外的景象,这才发现现在是冬日。

素音和霓姮是修士,身体不似常人,即便在冬天也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而他这些天来从没有出过门,也没有离开内室,导致他完全不知道外边的天气。

瞧见窗外的景象,他那双漂亮眼睛里的阴郁仿佛被风吹开,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不过这份光彩保留的时间不长,很快随着霓姮的醒来消失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从身侧出现,轻轻关上了被若清打开的窗户。

身后刚醒来的霓姮声音有些沙哑:“你身子不好,不能吹风。”

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拉过若清冰冷的小手,将若清带到桌子边。

若清对着桌子上的茶具,迟钝的大脑缓缓运转,呆头呆脑地说:“已经是冬日了?”

霓姮点了点头。

若清又有些意外地说:“屋子里不冷不热,我还以为如今是晚春。”他会这样想不是没有缘由,一是看素颜霓姮穿得不厚重,二是屋子里没有炭火,火系晶石的温度一向不稳定,不可能长时间保持差不多的温度,所以他刚到时没有弄准如今是什么月份。

霓姮说:“师父怕你冷,屋子里放的晶石都是好物件,又怕你太热受不住,反复查看了几日。”

说罢她顿了顿,“你似乎很是意外?”

若清沉吟片刻:“……我还以为她不喜欢我。”

“怎么会。”霓姮惊讶地说,“你应该说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然后在若清不信任的表情中霓姮笑道:“虽然她没有直说,可她每天都有来看你,而且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训你,这种待遇旁人可是没有的。”

说到这里,霓姮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她对着若清嘘了一声,道:“说来好笑,她对上你的时候会很紧张,不信你去看看她手中的书,到时你就懂了。”

若清记下了这句话,等次日素音来的时候,他特意关注了一下素音手中的书,有些失望地发现素音手中的书很正常,看书的素音更是再正常不过……

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若清收回视线忍不住低下头,只认为霓姮骗了自己,可在第二日第三日之后,若清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素音一直在看书,可那本书一直没变,页数永远都停留在第七页。

瞧她看书的样子她似乎很专注,可如此专注的她却只看这一页。这些天下来她读不完这一页吗?还是这书只是她伪装自己的假象?

她是不是根本没有读过这本书,她只是来了他这里又不知说什么,只好拿着书装装样子?

难道……霓姮说的都是真的?

放在腿上的手因为这个发现慢慢握紧,过了没多久,念着霓姮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清忽然抬起头对着素音说:“师父。”

“嗯?”

“我听师姐说师父为了我废了不少心思,劳你挂心了。”

他像是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番话,而对面那冷冰冰的美人则在他说完这话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素音放下了她手中的书,将那只温暖的手放在了若清的头上,神情变得柔和许多。

从这里若清知道了素音对自己的关注,之后再去观察,也会发现女人掩藏在冷漠下的笨拙表现。

素音会为了一些小事别扭很久,也会在给他看病的时候在门前走来走去,看着手里的小鼓,上下移动着似乎在比划如何交给他才算是好。而他早已过了玩小手鼓的年纪,只是面对着那样的素音,他什么都没有说。

若清就这样观察着她,等彻底看懂了她对自己的在意之后,他已经成为素音和霓姮最宠爱的孩子,他有了真心相待的好友,有了算作家人的素音霓姮,有了最敬重的小师叔,他曾想过,哪怕日后素音叛离出清原,怀揣着这份回忆,他始终都是幸运的。

——哪怕素音和霓姮不在了,过往的岁月也是真实且温暖的。

他是这样想的,然后这份温暖死在了被长公主带回来的这一日里。

如果他真的是长公主的孩子,那过去的他得到的从来不是什么温暖,只是一场虚伪的表演。而那个带走他的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与他说过什么叫真相。

记忆里被珍视的回忆到这里已经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被背叛的恨意。

若清忽然觉得好累,累到不想去找出心里与亲生母亲重逢的喜悦,也不想长公主之子的身份能给他带来什么。此刻他只想见见澶容,似乎只要看到澶容,他那颗正在往下不断坠落的心才会得到停止与稳定,他才不会继续思考与素音的过往只是一场骗局,与傅燕沉之间生了间隙的问题。

回首过往,一直陪着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离去的只有澶容了。也只有澶容的变化是他能接受,且不会让他感受到痛苦的改变。

他现在很需要澶容出现,虽然他也不清楚澶容出现能为他带来什么。

也许……

他需要的是澶容的一个拥抱。

一个勒得他喘不过气的拥抱。

“也是时候了。”

怀若楼站在城墙上,俯视着下方青州的城镇。城墙上风势不小,狂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扯出的弧度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鸢尾花,飘逸得好似要乘风而去。

一旁刚刚结束闭关的亲信疑惑地看着他:“尊主是指?”

“自我把玉的消息传出去后,清原也在查,千河也在查,长公主也在查。”怀若楼掰开手指算了一下,接着闭上眼睛轻笑一声,无不得意地说,“锁住饲梦的锁是清原的开山祖师,清原作为镇压饲梦的地方,必然知道的比我们多。”

亲信道:“所以尊主是想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清原?”

“这是其一。”

怀若楼道:“我们如今知道饲梦在清原,也知道清原知道很多秘密,但由于清原根基深厚,又有个无人能敌的澶容,我们强攻不了,所以散布玉的消息,可以让天下人都盯着清原,而心有贪念者必然会趁机使些小动作。苍蝇虽然算不得什么,可一旦多了,扰的人心烦,总会有些不一样的表露,而让正道离心这是第一步。”

说到二时怀若楼从手心中变出一块白玉,难得有些苦恼,“现在我手里有一把钥匙,可清原没有上门来讨要,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大张旗鼓地到处截杀修士,不管是隐居在山中的修士,还是身在宗门里的修士我都没有放过,如此做一来是想让天下人都看向清原,二来是想看看在我没有章法的攻势下,清原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如果我这样下去真的能威胁到钥匙的主人,清原不会按兵不动,可这段时间不管我怎么做清原都是只跟踪我,并没有慌张的表现,这好似在说我算错了。”

他说到这的时候用力握紧那块玉,若有所思道:“如此看来剩余的钥匙要不是在非修士的手中,要不就在我轻易无法撼动的人手中,清原不急,应该是断定我拿不到其他的钥匙,所以即便我手里握着清原的钥匙,他们也不怕什么。”

“我说得对吗?素音?”说到这里,怀若楼话锋一转,声音温柔却暗藏无数杀机,直接将问题甩给了站在暗处的素音。

素音没有回答,仿佛在用冷淡的表情说她不清楚。

怀若楼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转而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素音:“看看。”

“看什么?若清?”怀若楼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素音,在女人抿紧嘴唇的那一刻说,“那已经不是你能关心的事情了。长公主找回了若清,从此会记恨清原记恨你,也会为了追杀你难为我。你也知道,那女人很小气,得罪了她没有好结果,想来今日过后她怕是会支持千河做仙首,而若清回到了长公主身边自然会成为新帝,在我没有去接他之前,你最好少与中都的皇帝打交道,别给我找麻烦。”

素音咬紧牙关,忍了半天没有忍住,恨恨地说:“可要是……”

“没有要是,整个魔域都是你的后盾,还有什么要是。”怀若楼打断了她的话。

素音却不能接受他的敷衍,冒着惹他不快的风险吼了一句:“他去了长公主身边,听到了那些事,要是厌恶我并且不听我的话照了镜子,到时出了事怎么办?!”

怀若楼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对着惴惴不安的素音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温柔一笑,残忍地说:“你放心,你离开清原之前我给他下了暗示,即便他现在厌恶你厌恶得要死,他也不会去照镜子。”

听到这里,素音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了。她就像是一个疯子,因为紧张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你怎么能仗着他信你!”

“我能。”怀若楼直接打断了素音的话,“你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再说,又不是要他一辈子留在中都,等我们布置好一切,我会接他回来,你急什么。”

一旁,亲信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沉下脸,十分不满素音与魔尊争执的样子,手也放在了一旁的刀上。

见情况不对气氛不好,跟在素音身后的馥水居弟子连忙拉了素音一下,心情复杂地看了对面的怀若楼一眼,小声劝师父:“大……魔尊说得有道理,师父就少说几句吧。”

她怕素音与怀若楼争执起来得不了好,也怕背叛了清原的素音惹魔尊不喜,会失去最后的庇护所,为此只能硬着头皮去劝素音。

而一向对人残忍的怀若楼也只有对上素音时会有几分好脸色,不会因为素音敢与自己争吵就动手去杀素音。

这算是两人相处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素音唯一占优的地方。

素音自然知道女弟子的话有几分道理,为此压了压火,甩着衣袖离开了这里。

怀若楼见此无奈笑笑,与身后不太了解内情的亲信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这点丑事全都被你知道了。”

亲信了解他有多狠,见素音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又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心中十分惊讶。

怀若楼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素音是家里人,他这个亲信是个外人……

不能对素音动手的意思在这里表达得很清楚,即便亲信随心所欲惯了,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对素音动手的下场。

不过还没等怀若楼这边先闹出其他动静,清原所在的地方就发出了一声巨响。

轰的一声过后,地面裂开,客栈旁的二层小楼变成了废墟,烟尘飞起,遮挡了旁人的视线,留出了模糊不清的神秘感。震动持续了片刻,道路两旁的住宅也受到了影响。

好在这条街上已经没了凡人的影子,少了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滴答滴答。”

血滴顺着脸颊流淌,落在了碎裂的地砖上。

傅燕沉单膝跪在废墟之中,狠狠地瞪着对面毫发无损的清原掌门,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清原掌门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皱起眉,“不过是关你一阵子,你竟为了这点事对我动手!你眼里还有礼法没有!”

他气到极点,下手也不留情,怒声斥责:“你一个正道弟子与魔尊有来往,还从魔尊口中得知了这般重要的事,你自己想想这事合理吗?”

“那怀若楼是何人,若是对你毫无所求又怎会特意去看你,还与你提起这些事?而我不是你,我怎知你日后不会受魔心影响,投到那魔头的手下,我防你难道是没有缘由的?”

傅燕沉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血,嘲讽道:“你们总有你们的缘由,总喜欢把自己的多心猜忌说得冠冕堂皇,逼着别人去接受去相信。”

傅燕沉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左边的肩膀,冷冷道:“其实没有必要说那么多。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找什么大道理,不过都是为了自己。”

“说得好。可我想问问你,你在这里对他们动手是不想回清原的意思吗?”就在傅燕沉企图再次攻向清原掌门的时候,澶容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打断了他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