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漂亮侍从一直跟着傅燕沉。
他告诉了傅燕沉自己的名字,可傅燕沉根本懒得去记,只用“喂”来叫对方。对方听到也不闹,放纵傅燕沉的态度多少有些像若清。
由于没能在附近找到澶容他们,傅燕沉开始向邻近的青州走去。路上他听说了青州尸阵的事,脚步因此有些迟疑,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而后继续往前,又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找玉?”
前进的脚步因此慢了下来。
“是什么玉让魔尊这么上心?”
路边的茶棚里,几个路人坐在一起,谈论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傅燕沉的脚步则为了这一句魔尊停下,暂时没有离去的意思。
其实输给怀若楼的事一直压在傅燕沉的心底。傅燕沉不是接受不了自己打不过怀若楼,他受不了的是怀若楼轻视他的姿态,并为此烦闷起来。
夏季天气闷热,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热浪裹住干爽的身体变得烦躁黏腻。
耐不住热意,傅燕沉眯起眼睛,望着空中的太阳,只觉得身上流出的汗就像是化了的碎糖,黏糊糊地粘在身上,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茶棚里的人哪知他的心思,聊到兴起,谁也没有顾得上去看茶棚外站着的两人。
侍从跟在离傅燕沉不近不远的位置,听到茶棚里的人提到魔尊,忍不住看了过去。
魔尊找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那玉是什么样的,魔尊为了找玉杀了多少人的事就传开了。
“听说是一块白色的云纹玉,背面还刻了树枝。”
茶棚内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一块熟悉的玉因此出现在脑海中,惹得傅燕沉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茶棚里的人还说了什么傅燕沉没有去听,他的脑中只有那一句——听说是一块白色的云纹玉。
背面还刻了树枝……
树……枝?
宛如承受不了,傅燕沉的身子晃了一下,视线好像被汗水糊住,耳边恍惚地出现了一声娘。
之后眼前的景象扭曲转动,被记忆里简陋的小屋取代。
“燕儿,这块玉终究会交到你手里。”
记忆里温柔的娘亲摸着他的头,拿着一块白色的云纹玉,把玉放在了他的手中。
他好奇地把玩着这块美玉,小小的手指摸着上面树枝的纹路,喜欢的不得了。
接着没过多久,一群抢玉的人来了,带来了许多他想不通的问题。
来人是谁,为什么要抢这块玉?杀了他家人之后为何安静多年没有任何动作?
——这,都是困扰傅燕沉很久的心事。
此刻,他听到魔尊找玉的消息,终于把魔尊要找的玉和自家丢失的玉联系到一起,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另一件事。
傅燕沉还记得,数日前若清说过清原丢了一块秘宝云纹玉,这块玉由叛徒素音带走,落到了魔尊的手里,之后没过多久,魔尊开始大张旗鼓的找玉,让人很难不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去想。
可这是什么意思?
他家有的玉与魔尊怀若楼要找的一样。这块玉清原也有一块,只是没有对外提过……
而父母的仇放在眼前,让傅燕沉无心顾及其他。
他立刻拿出了怀若楼给的玉牌,脑子里暂时想不到若清和澶容的事,只想知道父母被杀的真相。
……………………
紫色的烟雾升起,迷住了澶容的眼睛。
正午刚过澶容就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做了一场梦,一场无关嫉妒、无关贪念的梦。
这次梦的开场没有傅燕沉和若清,没有行事疯狂的自己,只有一片寂静的沙地。
梦里的他漫步在荒凉的沙漠中,在辽阔的天地里留下会被风沙掩盖的脚印,而狡猾的沙粒借着风势落在衣领上,意外有种飞雪滑入领口的冰冷触感,又在下一刻变成锋利的刀刃,割伤了他,让他浑噩的思绪变得无比清醒。
梦里他冷着一张脸,顶着狂风前行,走着走着遇到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无需回头也知他在身后,可师父察觉到他来了,却不回头看他,只背对着他,背过一只手,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指着沙丘上的太阳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他这话让人不太好回想,毕竟清原的掌门不是话少的人。
擅长说教的老者为了将澶容带入正道,说过的话讲过的道有很多,叮嘱与吩咐更是不少,让人很难确认他这话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澶容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就站在离师父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师父主动提起。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老者很清楚。
除了若清外,澶容根本不会主动与旁人交谈,也没有什么与人交谈的兴趣,这是禁地妖兽心照不宣的事。
清原掌门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幽幽地叹息一声,不免伤感地说:“我与你说过,饲梦恨三界众生,清原关饲梦是为了大道,是为了不让饲梦出去残害世人,你可记得?”
“记得。”
“我还告诉过你,饲梦的存在不能与外人提起,关着饲梦的钥匙都要藏起,你可记得?”
“记得。”
“你天资出众,我对你寄予厚望,想要你成为清原下任掌门,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
“这些你都知道,那你应该更清楚我早就告诫过你!”清原掌门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尖锐起来,他愤怒地朝着自己的爱徒吼着:“饲梦能乱心,能够借身离魂,我把禁地交给你,要你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听他的声音,要你发誓不会走入清原地下!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师父的声音伴随着风沙而来,夹带着埋怨与怒意。
怕澶容不承认,头顶青筋暴起的老者衣袖一甩,指着前方,要澶容自己去看他做过的好事。
面前的沙海则在老人的手指下缓慢地分开,露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过往。
在去宗门大会的前日,澶容偷偷去看过若清。
前段时间若清染了风寒,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明明不是什么大病,却折腾到他险些没了半条命。
澶容去那时天还没黑,素音和霓姮有事,并不在馥水居,而他刚刚离开了寒池,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意,来到若清床边的时候先是隔着一旁的床幔看着若清,之后慢慢地走了过去,不再隔着薄薄的布料去看脸上带着红晕的人。
若清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东西也没认真吃,本来就瘦的人经过这番折腾看起来越发纤细脆弱,尖尖的下巴被被褥挡住,又有几分委屈的可怜相,十分惹人怜爱。
见此,澶容忍不住坐在他的床边。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澶容身上的凉意,身体发热的人忍不住向澶容这边移动,企图抱住澶容结实的手臂,又没有抬起手臂的力气。
澶容趁机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若清真的很不舒服,他干裂苍白的唇微张,吐出的气很热,身上盖的被子厚重,免不得被闷出汗来。
澶容知道他难受,微微弯起手指,用食指和中指探了探他脖子的温度,在拉下被褥贴上对方偏热的细嫩肌肤时有些出神。
若清汗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侧与脖子上。他紧闭着眼睛,不知汗水侵占了他的身躯,留下了引人遐想的一笔。
澶容的眼睛往下移动,瞧见了被汗水弄湿的衣衫……
若清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体因为失去被褥受了凉,而有了一些微妙的反应,那反应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不定,很容易勾起身旁人的贪念。
不敢去看对方的胸口,也不敢想对方心脏跳动的速度,澶容在若清皱起眉的时候拿出手帕,帮着若清擦了擦脸,接着凝视着那张憔悴的病容,见对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澶容拉起若清的手,忍不住掐了掐若清的小拇指。若清对此并无反应,乖巧无辜的样子让澶容咬了一下牙,下颚线紧绷,看上去有些紧张。
望着身边一动不动的若清,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勾开了若清的衣领,给对方擦了擦身上的汗……
手帕一点点清理对方汗湿的身体,整个过程很慢,慢到澶容自己都想不起来擦身的过程。
他冷脸不变,总觉得自己的眼睛是害羞的,害羞到不敢乱看。可自己的手与眼睛不同,对若清的那份执着在擦汗时表露出来,成为了一场清醒的梦。
之后,他抱着若清坐在床上,很久没有动作出现。
其实澶容很喜欢若清如今的表现。
安静、乖巧、不会用疏离的表情对着他,也不会迈开离开的脚。
只是比起对方不再抗拒他,他更在意对方的身体到底要如何才能好起来。
他这些年为了对方没少查找古籍,试了很多种方法,就是没有办法把对方治好。
等夜里素音回来,他放下若清,躲在房梁上隐藏好自己的气息,瞧着霓姮和素音忧愁的说起若清的身体情况,在霓姮担心地问素音如此还有几年好活后,忍不住离开了这里。
离开后的澶容想了很久。
他不想若清有事,为了对方的平安做什么都行。而他的思绪在想到这里时飘远,变成了师父与自己说过的饲梦。
师父说过,饲梦什么都能做到。
出于想要若清平安的想法,澶容拿起一旁的长剑,去了关押饲梦的地方。
一个他本来不应该靠近的地方。
澶容知道饲梦很危险,只是比起饲梦有多危险,那个夜里的他更在意若清的安危,为此偏要去看上一眼,固执的只想为若清寻找生机。
之后他来到清原地下,在周围大大小小的发光法阵中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被紫色晶石包围的石像。
紫晶上盖着不好的气息,却让人看了很难收回注视晶石的眼睛。
从那时开始,澶容的眼睛就离不开地上的晶石,最后在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引诱下,他抬剑分下了一下快晶石,带着这块晶石走了。
而拿走这个紫晶的时候,回忆到这里的澶容耳边多出了若清的声音。
那声音在问他:“你为什么要去饲梦哪里?”
澶容一愣,没有回答。
那声音接着说:“你拿走晶石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要拥有我,想要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