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清乖乖坐在澶容身侧的时候,脑子里想了好几次要如何说出魅石失效的事情。
说,还是不说?
是个难题。
他闭上眼睛,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此刻说明这事会让小师叔尴尬,还是等到明日再说,这样对两人都好。
打定主意,他僵硬地坐在一旁,眼睛有意无意地转向澶容,不停地观察着澶容的表情。
似乎察觉不到若清探究的目光,澶容那双青色的眸子先是停在前方的地砖上,然后在若清移开眼的那一刻转向若清所在的地方,又在若清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在这段时间里,若清找了一个摆脱这个夜晚的好办法。他伸出了手臂,想要抻个懒腰,在以“白天真的好累”,“我先睡了”的话作为今夜结束的信号。
只是当他抬起手臂还没伸直的那一刻,一旁的澶容说了一句:“丹药……”
若清停下动作,忍不住看了过去。
澶容低着头,放在腿上的食指忍不住轻轻点着膝盖,瞧着竟有几分不安。
“你拿走了?”他摸向自己放着丹药的衣袖,抿了抿唇,“我收到丹药的时候其实很高兴。”
他说着说着,将头转到一侧,似乎不敢去看若清的眼睛。
他说:“往年经常能看到你给傅燕沉送丹药,送药水,送吃的用的,我……就经常跟着你们,看看傅燕沉都得到了什么,有时也会想,如果我告诉素音师姐别给我送药,你会不会把那些想要送给傅燕沉的东西分给我一些?不过这样想了没多久,我又不想去想了。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我不是燕沉,你也不会那么照顾我。”
怎么就不会?
若清也有给他送东西!
只是送的不如给傅燕沉的多……
而在之前的若清看来,傅燕沉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发小,是个经常遇到麻烦,谁也不喜欢的小可怜。
澶容是跟师父同辈的长辈,周围人敬着爱着,哪里需要他过去献殷勤,故而他没想过他做的这点事澶容会一直看着记着,并在这个夜里与他算起总账。
可他过分吗?
小时候傅燕沉护着他,他也护着傅燕沉,他们互相照顾彼此,想着彼此好像很正常吧?
而他之前也不知道澶容喜欢他,只把澶容当长辈看的他,不送那么多的东西也没关系吧?
……这事应该不是他做的差劲吧?
脑海里瞬间多出不少问题。
若清盯着澶容有些失落的表情,开始慌张起来,想的事多了,竟然产生了一种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错觉,并因慌张过度已经忘了他那时不喜欢澶容,如此做也算正常。
他完全被突然委屈的澶容带偏了想法。
而不想看小师叔难过委屈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想着——要命了。
他忍不住算了一圈,心说傅燕沉是个倔强骄傲的人,从不会在他面前示弱,霓姮是端庄稳重的大师姐,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失了分寸,作为馥水居的主人,素音更不会为了他照顾傅燕沉而拈酸吃醋。
因为身边这几个人都是打碎牙往肚里咽的性格,弄得他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更不知此刻的他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带过这件事情,做到轻拿轻放……
说句实话,这话要是旁人说的,若清肯定能冷漠平静的对待。可说这话的人是澶容,因为澶容在他心里很特殊,所以他失去冷静的头脑。
只是对感情陌生的人,处理起感情也是同样的陌生。
“不是没想到小师叔,而是小师叔身边有很多人,我以为我是不重要的那一位。加上燕沉又是一个人,我难免更照顾他一些。”
澶容说:“我知道,我心里清楚你为什么不放心他,前两年也会羡慕他,而我与他不同,我虽是无父无母,却有关爱我的师父……只是师父掌管着整个清原,每日都要操心不同的事,我也不知如何与他说些心里话。”
“而我性子闷,门内师兄弟虽是多,但能说得到一块去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素音师姐倒是与我亲近,只是这份亲近因她离去那日的算计,少了许多。”
“而世人敬重我,却是敬重我的剑,敬重清原山主的头衔,他们接近我、看重我,却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事,加上我身边居心叵测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每每看到你围着一无所有的燕沉转,我就会觉得很奇怪。傅燕沉不像我,没有可以被人利用算计的本事,你为何还要围着他转,为何不像是其他师兄弟一样,无事时不来寻我,有事时才来相聚,为何他朝你发火,你会不气不恼,还会对他笑……”
他说到这里有些苦恼,倒不是在吃味,而是真的茫然。
因为一直想不通这些事,他才会在今夜把自己的疑惑全部说出。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我身边细算下来还剩了什么?”澶容轻声与若清说着他的心思,“就像是李悬念和三魂的事,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管,若我不是清原的山主,他们的事落不到我的头上,我就能躲开这些纷争,只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故而我有时也会想,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放下清原的一切,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有时看你照顾傅燕沉,也希望自己受一些伤,这样你也会围着我,我也许还会趁机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南疆。”
“可当我真的受伤了,眼睛看不到了,我又不敢问你了,我怕你不愿意跟着一个瞎子,也没人能看得起一个瞎子。”他说到瞎子的时候语气正常了许多,表情也变得冷硬起来。嘴上虽是说着可怜的话,表情却是一点也不允许旁人看轻他可怜他。
他继续说:“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我护不了你,还要你受累背着我。”
听到这句受累,若清本来要说的话都忘了,脑子里的想法已经从装睡,从他没做错什么,变成了心疼澶容。
他忽然觉得小师叔好可怜,可怜到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让小师叔尴尬的话。而这时的他回忆了一下澶容对自己的好,自己对傅燕沉的好,望着澶容落寞的侧脸,决意要把自己歪了的心思掰过来,从今日起要一碗水端平。
可这时澶容转过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他像是无法接受自己被若清照顾的事,又重复了一句:“我看不见你了。”
若清一急,想也没想地回答:“没事,我能看见你。”
“要是我以后都看不到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
“你会嫌弃现在的我吗?”
“怎会。”
闻言澶容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的表情让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多了一丝人情味。
听到这句怎会,澶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高兴,又问若清:“那你为何不像前几夜一样坐过来?”
若清当时也没想别的,只想着小师叔今晚比较低落,还对他吐露了如此多的心声,这时他若表现的不好,让小师叔知道他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小师叔八成会觉得难堪。
为了不让小师叔难堪,他准备硬着头发演完这出戏。
是以,他站了起来,想要靠澶容再进一点,只是这时的澶容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怀里。
他背对着澶容,被澶容拥在怀中,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坐在对方的腿上,呆滞地盯着前方。
“小……师叔?”
他想问我们平常都是这样坐的?
就在这时,修长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食指的指腹先是落在了若清的眉毛上,接着来到嘴唇上,像是要通过摸若清的五官,勾画若清的长相,可摸的手法却不怎么正……派。
若清的脸红了起来,他有些想要逃离澶容的摆弄,可澶容的手臂拦着他的腰,让他无法挣脱。
“小师叔。”他有些不适地开口,可对方的手指却顺着唇缝探入,趁着他张嘴掀起了另一场风暴。
若清的舌头动不了了。
身后的澶容呼吸平稳,瞧着是无异常。
似乎是察觉到了若清的不适,澶容有些困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口水流了下来,心里的情绪很快从羞怯变成了恼怒。若清刚想要吼澶容一句,又听到澶容疑惑地问:“你今夜又不想我这样闹你了?”
若清一愣,开始没心思计较他放肆的手指,满心都是澶容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跳的节拍在此刻乱得不知是快是慢,他难以接受的想着,澶容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他夜里要求澶容这样与他相处,而想到小师叔不懂情爱的设定,又想到小师叔不安疑惑地询问,若清都能脑补到过往夜里他是如何“教”小师叔与他相处。而他这不懂情情爱爱的师叔,想来在这段日子里被他祸害到与放浪挂钩了……
……要疯了。
若清有一瞬间想不管发麻发凉的舌尖,只想这样昏睡过去。
他很想逃避现实,很希望出现第二天梦醒什么也不记得的情况,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终结在澶容发现他不喜欢这样,又改了自己的动作,改咬住他耳垂这里。
突然的疼痛让若清受到了惊吓。
若清侧过头压住了被咬的耳朵,脸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一双眼慌张地在之后看向澶容,却是歪着身子倒在澶容怀里地看向澶容。
这是一种信赖又无力的姿势。
澶容那双青色的眸子停在了若清惊慌失措的脸上。
一直被素音保护的很好的人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霜洗礼,看上去就像是正待染色的纯白纸张。而他盯着对方离不开他的身体,有些沉迷地低下了头,用鼻尖对着对方被黑发包围的白皙脖子。
心跳的声音在此刻大了起来。
好奇怪,明明知道澶容看不到,可盯着澶容这样的目光,若清总觉得澶容正盯着自己看。
他在看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变化,就像是冷感又危险的蛇,带给人紧张担忧的情绪。
他之前明明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可如今的神情却与那些可怜的声音对不到一起去,矛盾的充满了讽刺性。
伴随着那些好似不断重复的声音,若清总觉得澶容之前的话就是沾了糖霜的毒药,不管表面有多无害,都不能掩盖骨子里的刻薄危险。
正当他因这份危险感到不安时,他的身体一僵,有些茫然地摸向身后的一个地方,紧接着大脑空白了片刻,又难以接受地往一旁伸直身体,尽量拉开与澶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