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若清都不敢去群山院找傅燕沉,澶容倒是来了馥水居几次,可若清想着之前的那段过往,根本不敢靠近澶容,只敢在澶容来的时候,站在廊下听师姐们讨论小师叔的事情,从不轻易插嘴。
竹林相遇,是他第一次见到澶容。或者应该说,那是他第一次与澶容说上话,只是对话的场面委实有些难堪。
当年的他不懂小师叔为何把自己弄得那般狼狈,也不知澶容为了修行时常进出禁地,经常能看到他穿梭在禁地和竹丛峰中间的过道里。有时也会在他经过这里的时候,慢步跟在他的身后。
彼时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光壁,若清看不到澶容,澶容却能看到若清。此后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而逝,不知不觉间,澶容成了馥水居里的常客,若清也成了群山院的贵客。只是由于澶容前期的性子太闷,若清这个贵客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澶容眼里的重量。
如今发生的事情太多,从李悬念的死再到傅燕沉魔心暴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逼着若清在想起这段往事时,无法拥有轻松愉快的心情。
眼下澶容受了伤,不能随意移动,若清和他躲在这里,不知两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又担心澶容跑得不够远邺蛟会追上来,为此经常左看看右瞧瞧,十分警惕周围传来的声响。
澶容见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忍不住问他:“你很不安?”
若清点头。
澶容又问:“你为什么紧张,是怕我打不过傅燕沉,还是怕傅燕沉打伤我?”
若清抿了抿唇,委婉地说:“是怕邺蛟追过来师叔会受伤。”
澶容听到这里却没觉得高兴。他转过头,认真地看向若清,对若清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在心里有其他想法的时候,通常不会叫我小师叔,而是叫我师叔。”
若清愣了一下,因为自己没发现这点,所以他不清楚澶容说的是对是错。而小师叔和师叔,前者亲密一些,后者疏离一些,这点差距若放在若清身上,若清也不会感到开心,不怪澶容会敏锐的指出。
而澶容这时像是头痛了起来。
他按住头,眉头紧锁,瞧着表情明明是很疼,却又不想表露,只烦闷地闭上眼不看若清。
他这样一弄,若清更加难安了。
若清连忙跑了过去,拉着澶容的手腕检查对方的情况,眼睛里的担心几乎要淹没之前尴尬的情绪。
而在他拉住澶容之后,澶容侧过脸,静心感受了一下,半睁着那双看不见的浅色眼眸,忽地对他说:“你的手不大。”
若清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头瞧着自己掐住澶容的手。那细长的手指搭在澶容的手腕上,没有澶容抓住他时的强势/色/气,只像攀附对方生长的一株藤蔓,轻轻地盖在对方身上,没有过多的重量。
而对面那本来“很痛”的人则在若清抓住他之后,少了几分之前皱眉闭目的脆弱,多了一分从容不迫的优雅。
他感受到若清靠过来,脸开始往若清这边靠去,等接近了对方,他又勾起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与若清说:“夜里的你就是这样抓着我的。”
他的语气有些暧昧,暧昧到若清开始脸红。
他说:“若是我不如你的意,你就会一直跟在我身后。”
若清听到这里表情有些不自在。因为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是啊”,或是“有吗”的话,更不觉得自己会像澶容说的那样缠人。结果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一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他发现自己抱着澶容,紧紧拉着对方胸前的衣服躺在对方怀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想想昨日澶容说的话,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接下来的两日他都会在澶容的怀里醒来,而他注意到澶容回避的眼神,注视着澶容身上被他压的更加严重的伤势,傻眼了。
这日没到夜里他就坐在澶容床边,心里想着他每晚都去找澶容,怪不得澶容会误会。
此刻他已经认定是自己害的澶容会错了意,一想到这里,为了避免今夜再次缠上澶容,他看向自己的腰带,背对着澶容磨磨蹭蹭地解开了腰带,然后他来到石砖倒塌,只剩下一根木柱门框的位置,本想要澶容拿着腰带把他绑在这里,之后又想了想澶容现在行动不方便,为此特意来到澶容身边,小声喊着对方。
“小师叔。”
他把手中的腰带送了过去。
澶容不知他在做什么,便问他:“这是什么……”他似乎认定了这是若清给自己的手帕,为此抬起手贴在脸上。
完全看不得澶容用那张清冷贵气的脸贴着他的腰带,总觉得这种动作算是他逼着小师叔去变/态,若清红着脸,急忙扯回了澶容手里带着淡淡药味的腰带。
因为澶容的这个动作,若清心跳如鼓,像是正在吃米的小鸡,头开始不自觉地往前点了几下,磕磕巴巴地说:“这是我的腰带。”
说完,他转过头,表情隐隐有些绝望。
这时的他怕澶容觉得尴尬,甚至不敢去看澶容的表情,只是为了对方的身体,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怕我夜里再去打扰小师叔,所以想要小师叔绑着我,这样我就不会害小师叔伤情加重了。”
澶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当下身体一震,先是看了一眼若清手中的腰带,又看了看侧着脸红着耳朵的若清,突然挑了挑左侧的眉毛。
若清等了片刻,没等到澶容回话,疑惑地转过身,意外撞上了低头看向自己的澶容。
若清也不知道澶容是什么时候起身的。
男人此刻站在他身后,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盯着他的脸。
这人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可那双眼就是固执地停在他的脸上,有种怪异的偏执。
之后,在若清因为突然靠近的澶容出神时,澶容抬起手慢慢地摸向若清,温热的大手先是停在若清的手臂,接着顺着手臂一直摸到若清的手,在若清蜷起手指的那一刻,扯出若清手中的腰带,用大拇指和食指磨蹭手中柔软的布料。
“你想让我绑你?”
他柔声问道。
若清总觉得对方说得不对,特意更正了一下,“我是怕我夜里去闹你。”而后他又补了一句,“你绑着我,不管我夜里说什么都不用理我,只管好好休息。”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他自认十分了解澶容,知道澶容是个实打实的“君子”,也知道澶容不重欲,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澶容会在绑住他之后生出其他的心思……
……………………
阿鱼牵着变回灵兽的狻猊,鬼鬼祟祟地跟在傅燕沉身边。
傅燕沉十分安静,此刻的他不管李悬念的死,不管三魂的死,更不管中都那些人会不会来抓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躺在一棵老树上,不提去找澶容,也没有离开怀城的意思。
阿鱼想不通傅燕沉在想什么,狻猊却说:“他是不是在等若清和澶容回来找他?”
阿鱼回想了一下傅燕沉的性格,对此嗤之以鼻。他觉得以傅燕沉这火爆的脾气,即便是在等若清和澶容回来,心里想的也是如何与这两人斗气争吵,绝不是在等一个交谈的机会。只是想到这里他又不清楚,斗气争吵值得他在这里等这么久吗?
傅燕沉身上属于邺蛟的邪气还未散去,狻猊张着嘴巴一直流着口水。
树上的傅燕沉一直没理他们,他们实在无聊,就抓了一只野鸡,等架上火的时候,脸上带着一道灰黑的阿鱼听到傅燕沉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师父?”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把阿鱼弄愣了。
他的头脑不好,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如今是“白雨元”,只对着那堆火站在阿鱼的角度,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对不起他。”
傅燕沉很是意外,声音却没有起伏:“你做了什么?”
阿鱼眯起眼睛,没有看对面狻猊疯狂地眨眼,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他在回忆里始终看着一个叫十一的人,想了半天突然感到很难过。
他说:“我们一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可说到这里,他记不起到底是怎么把人弄丢了,只觉得情绪低落,便委屈道:“师父说了,他过得好难好难,若不是那人护他,他就完了。但那人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变心不喜欢他了,他还是会很惨很惨……而师父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走也要在他好起来之后再走,不然……是放心不下的。”
许久都没有人愿意跟阿鱼聊起澶容,而阿鱼对澶容还有一肚子想说的话,所以他避开了狻猊踢他的动作,不知为何来到树下,瞧着树上的傅燕沉,慢声道:“他现在变了好多,他的性子算不得好,但他底子不坏,他以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还记得他喜欢喝烈酒,喜欢冬日不喜欢夏,他喜欢吃青杏,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掰着手指,细细算着澶容喜欢什么,可傅燕沉听到这里却冷漠地眨了眨眼,在对方念了这一大长串之后说了一句:
“师父从不喜欢喝酒,他喜欢夏日不喜欢冬,他不重口欲,更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而且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好。”说到这里,傅燕沉坐起身。
阿鱼却是听傻了,他记得十一就是喜欢这些东西,怎么会到如今又不喜欢了?
而这时,傅燕沉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双眼盯着远处的云,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些。”
“都是我喜欢的。”
“还有。”他跳下树去,在阿鱼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拉住了阿鱼的衣领,阴狠地压低了眉,“你是谁?”
这时,他终于看出来了,对面这人不是他认识的白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