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怎么说?
没有的事要他怎么说?
若清有些疲惫,也有些烦躁。
他知道傅燕沉心情不好,可他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想着方才的一幕,他还是压了压火,硬是维持住温柔的表情,想去拉傅燕沉的手臂,要傅燕沉不要吵先听他说。
傅燕沉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若清解释。他看若清伸手拉自己,想也不想地抬起手臂甩开了若清。
若清望着自己被挥开的手,眼神一暗。在这一刻,不能控制身体的畏惧、说不出系统的烦躁、反常的澶容、闹着脾气的傅燕沉交替出现在眼前,一切的一切都让若清感到疲惫和烦躁,而这些烦躁的情绪因为在意傅燕沉被压下,又因为傅燕沉这时的动作彻底爆发。
头顶青筋暴起,他吼着:“你够了!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谁能受得了你!你以为我没有烦心的时候?你以为我什么时候都要哄着你让着你?”
见他发火,傅燕沉脸上的表情一收,眼中出现了受伤的情绪。他以一种看透若清,自卑又自嘲的表情说:“所以你受不了了?受不了你就直说,是我攀着你了,还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走了?是我叫你把手放在师父身上,还是我让你过来追我了?”
“说句难听的,你会追来不就是知晓我恼了?既然知晓我恼了,自己也晓得我为什么恼怒,还以为我会给你好脸色?”傅燕沉言辞犀利,清醒又冷酷地说,“怎么想的?知我气恼,却不许我发火,不止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要我把嘴闭上连呼痛的声音都不准有!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做法合适吗?你不觉得你拉过师父又来哄我的样子很虚伪吗?”
若清听到这里,眼中有也了受伤的情绪。
微凉的风很会挑选时机出现。
微风在这时送来一份凄楚。
一旁树叶飘落,树枝的倒影落在地上,正巧落在傅燕沉和若清中间,站在树下的两人明明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山与海一般,分出了深深的间隙。
“对。”
若清想了想傅燕沉的话。
“对。”
若清想了想自己不受控的身体。
“对。”
若清想了想自己刚才看傅燕沉困在水阵时的心情,忽地笑了。
“你说得都对。”
懒得继续争执,若清没了跟傅燕沉对话的心思,傅燕沉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在离开这里之前,若清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的步子不快,却没等到留下的机会,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而傅燕沉仰起头望着头顶枝杈间的缝隙,见树叶静默地落下,也找不到开口的理由,最后树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今年吵的第二次架。
离开了傅燕沉,若清回到三魂这里。这时李悬念已经叫来了附近跟随的侍从,那个重伤的侍从现在有人看护,李悬念则跟那个叫做葛齐的天泽司官员围着三魂的马车,小声说着什么。
若清盯着李悬念的背影,心里涌出的那股子气因李悬念的从容淡定而消失。
他冷睨了对方一眼,刚想从对方身边经过却被李悬念拉住。
“怎么了?”李悬念“关心”地问。
他拉住的人长睫低垂,冷着一张脸,眼睛里好似有火在烧,总是端着矜持的一张脸因为生气而灵动许多,看上去竟然比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模样还好看。
打量着若清的脸色,李悬念笑容越发灿烂。
看出对方笑容下的阴险,若清打了个冷颤,而李悬念则低下头,凑到他耳边问他:“恼谁?阿容那般看重你,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若清笑了笑,发现澶容和傅燕沉走来,他伸出手学着李悬念,捡起李悬念落在肩上的一根头发,当着李悬念的面抬了一下掐着头发的手,一声不吭地走到他和葛齐的中间,笑着看他。
若清有意靠近李悬念。
李悬念不慌不忙,竟然接受了若清的靠近他的小动作,甚至反客为主,主动贴在若清的耳边说话。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靠过去的李悬念是真的在向若清的耳朵吹气。
“你上次说你想去哪里?”
他笑眯眯地说:“绝海山是吗?”
若清压住复杂的心思,点了点头,也问他:“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他也学着李悬念,趴在李悬念耳边说话。
而以若清的性子来说,他很少会做这种过于激进刻意的举动,只是之前与傅燕沉的争吵,和澶容古怪的举动已经让他懒得再铺垫细节。
他想,他要立刻表现出对李悬念的好感,即便这份好感来得突然,突然到莫名其妙,他都需要以他对李悬念有好感一事向澶容和傅燕沉喊话。
他要告诉傅燕沉他和澶容绝无可能,要澶容从此在意两人的距离,他更要在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奇怪前,处理掉李悬念。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做拙劣的勾引把戏。而不知如何掌握尺度的生疏在外人看来,会有一种羞怯委屈的情绪,这种微妙的表现加上他那张不错的脸,让他的行为看上去是充满了刻意,却刻意的很讨人喜欢,很惹人怜爱。
他就像很想得到你的宠爱,为此小声来到你的身边,不时蹭蹭你的手臂,以此叫你多看他一眼的猫。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人。
扑在耳边的热气加上那双好似含着水雾的眼,让人很难去难为他这样主动向你示好的美人。
听着他的声音,李悬念耳侧发痒,但他没有动,只微微弯着腰,侧耳去听若清说了什么。
他十分配合若清,又说:“因为我想,你要是真的想去,我可以带你去,不一定要等阿容带你,你才能去。”
他们三言两语就把澶容和傅燕沉等人抛下,开始说起只属于两人的绝海山之行。
见此澶容毫无反应。
傅燕沉咬紧牙关,脸侧线条骤然变得如刀一般锋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亮起一道冷蓝色的危险光芒,好似出了鞘的利器。不过想到自己和若清之前的争吵,他也如澶容一样没有上前。
就这样,若清和李悬念越聊越“开心”。
十分反常,澶容坐在两人的对面,不气不恼,只静静地看着他们。
傅燕沉心里压得火越来越足,他坐在一侧,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侍从,又看了若清一眼,好似要与若清斗气,突然起身去了那位侍从的身边。
其实他也想学若清对李悬念的那套,只是他学不来,因此等他来到这个侍从的身边,他用尽力气,压住不耐,只“客气”地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人因此睁开眼睛。
傅燕沉见他醒来,张嘴就是:“死不了?”
那侍从虚弱地眨了眨眼睛。
一句话结束,傅燕沉又不知应该与这人说些什么,索性坐在侍从这边,眼睛撇向后方,竖起耳朵去听若清和李悬念的声音。
受伤的侍从看了他半天,哑着嗓子问:“你跟他闹别扭了?”
傅燕沉没有说话。
受伤的侍从又说:“为什么?”
傅燕沉不耐烦地皱起眉,“关你屁事。”
侍从被他吼了一句,不气不恼,倒是有些惆怅地说:“你救了我,我感激你,我看他对你不如你对他那么上心,不免有些担心。”
他眼神黯淡无光,“如果只有你这边一头热,我劝你最好还是收收心,免得一颗真心被人轻贱,扔到泥地……”
他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傅燕沉。
而傅燕沉听到这里凶恶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你了解我们什么!用你搬弄是非!”
说罢,傅燕沉也不想气不气若清的事,直接站了起来要离开这里。
这时,那侍从费力地歪头看向李悬念,眼里含着泪,自嘲地说:“确实不了解,没出来之前,我以为我在他眼里很不同,他也很看重我,那时人在小小的四方天地里,以为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很高,很大,很是不同,可出门之后看到的地方多了,就知道自己很渺小。而他见路上的美景多了,就知自己的去处多了,这时,还看不清自己在他眼中不算什么,确实不能说了解,要说愚蠢了……”
他这番怊怊惕惕的话进了傅燕沉的耳朵,变得同样刺耳起来。
傅燕沉不知侍从还是李悬念过去的“伴儿”,以为侍从这番话是在对自己说,而想到若清在清原的表现和出了清原的表现,傅燕沉很快不说话了。
他觉得他成了对方口中的“愚蠢”。
此前闹别扭的心思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更为沉重,而他望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只觉得这个影子与过去不同,好似空了下来,也黑了很多……
天一点点暗了下来。
傅燕沉心烦,一个人去山里打猎。
若清在马车里休息,李悬念坐在马车对面,葛齐去了附近处理部下的尸体。
等到月亮悄悄爬到树杈上,坐在李悬念对面的澶容优雅地起身,当着李悬念的面进了马车。
车内的若清刚醒。
离开了处于混乱时空的林家,魅石再次发挥作用。夜里起来的人不想其他,只想去找吃下魅石时最为看重的白雨元,而这时进入马车的澶容就顶着白雨元的脸。
瞧见这张脸,若清喜笑颜开地扑了过去。
与之前刻意躲闪,不太主动接近若清的不同,这次的澶容主动抱住了若清,一只手按在若清的腰上,一只手按住若清被黑发埋起的脖子。
仗着魅石在,他把脸埋在若清的肩侧,鼻尖贴着对方的黑发,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热度,一双平日里静如死水的眼眸变得极具攻击性。
落在树梢上的月亮又躲进了云里。
凌乱的发丝挡住了部分眼眸,宛如阴影覆盖在眼上,让澶容充满了危险的冷酷野性。
“若清。”他叫了若清一声,声音与平时并无不同。
“嗯?”
“我有一样想给你看的东西。”他拿出傅燕沉黑色的发带,绑住了若清的眼睛,然后一把抱住若清,把他带到了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