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懂了

抓着若清的那只手青筋暴起,五指用力到指尖泛白。

心里一惊,若清下意识去拉住自己胸前的手,企图控制住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可这一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完全挣不开对方,只能慌张地看向对面的人。

对面的澶容紧抿着唇,眼中迸射出的光如寒刃一般冷硬犀利,那张俊美的脸淡漠平静惯了,忽然换上盛怒的一面不免有些违和,违和感强烈到就像是漆黑的夜林突然被一把火点燃,火光迅猛地占据了宁静的夜幕,凶猛又醒目地展现出令人畏惧的危险和热度。

他在生气!

可他为什么生气?

气傅燕沉去了青楼?还是气他与傅燕沉去了青楼没有告诉他?

若清实在想不通。

他觉得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澶容不会不明白他和傅燕沉去青楼是有缘由的,更不应该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情后,还在这里对他发火。

说句心里话,被澶容如此对待,在这一刻,他觉得他应该是生气的,应该与澶容争论两句。他想了很多,可对上澶容那双阴鸷的眼,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开口。

若清和傅燕沉争吵的次数不少,可这无数次的争吵加在一起,都没有与澶容吵的这一次来的惊心动魄。

好似被一只看不到的大手紧紧地掐住了脖子。

在这一刻,若清是无法呼吸、无法适应的。

这是澶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也是澶容第一次对他这般不客气。而对上澶容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他应该承认——他是怕的。

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澶容会对他横眉怒目。如今他落在澶容的手里,看着那盖住自己的身影,只觉得对方的眉眼黑得就像是浓墨泼面,阴郁的眉眼看着十分陌生。

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奏,瞧见这一幕,李悬念并未开口缓和气氛,只像看戏一样地观察着对面的两人。

盯着那个自己很喜欢的人,澶容把掐着若清衣领的手改成了托住若清的下巴。

他尽可能收起身上的刺,他希望此刻的失态只是暂时的。

而在粗暴地拉起若清之后,澶容瞬间收起了那张脸上的暴怒情绪,本意是不想吓到若清,却不知自己前一刻阴郁危险,下一刻淡漠冷静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恐怖疯狂。

他不知自己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他专注地盯着若清的那张脸,问若清:“去了之后想的是什么?”

若清身体一震,凝视着澶容的脸,没有开口。

明明澶容的表情已经变得与往日一样,可盯着对方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若清总有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迫感。

因此若清再次解释:“我和燕沉去青楼都是……”

澶容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那些事不重要,我问的是你去青楼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整理着若清贴在脖颈上的发丝,淡漠道:“我很想知道,前几日……傅燕沉提到青楼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奇,有没有想去看看?有没有想过自己成为来客的事情?有没有想过若你去了,想要挑选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澶容低下头,靠近了若清那张脸,死死地盯着若清的眼睛,声音平静到有些怪异,“你是不是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若清不明白这些问题有什么值得问的,他特别不喜欢澶容此刻的样子,忍不住喊着:“我没有好奇,我也不想去!再说这种事有什么值得你问的!”

也许是澶容逼得太狠了,若清脑子里紧张的那根线彻底断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线断之后出现,若清心底火升了起来,压住莫名的恐惧,一下子爆发了。

他脸色难看,说:“即便我好奇了又怎么样?难道小师叔就没有好奇的时候?小师叔这样问我是要做什么?小师叔以为自己没有那些杂乱的念想,世人就该如你一样,什么贪欲妄念都不该有了?”

他不客气地说:“别说我没有好奇,我就是好奇了,决意顺着心中所思去做,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旁人管不得懂吗?”

他说完这些,又想到这些年澶容为自己做的事,包括澶容这几日忙前忙后,就是为了帮自己,很快又后悔如此说话了……

其实仔细想想,两方若是对换,这件事落在他的头上,他也会十分难受。

考虑到这点,若清很快后悔了,他不再看澶容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小师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我只是……”

他想要先给澶容陪个不是,但澶容却在他说完这些话后眯起眼睛不再言语。

“也对,谁心里没有难以言说的念想,若是按你的话去想,我有也是正常。”过了一会儿,澶容松开了若清,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心里也有好奇的妄念,你也是理解我的对吗?我可以不用压制是吗?”

若清不知道他这一会儿一变的说法是什么意思,但他想,小师叔的贪念也属男女之情的正常范围,所以他点了点头。

澶容见此,露出了然的神情,接下来他突然变得安静。

他默默地坐下,心里想的不过是今日发生的这件事,心里放不下的不过是担心若清会被青楼美色勾引的来日。

而在短暂的情绪失控过后,他迟钝的懂了这种担心并无用处。

那他,便要做一些有用处的事情。

一些他已经发现,但为了尊重对方,刻意忽视的事情。

而若清说得对,若清确实可以有些男子该有的念想,只是这份念想,装得必须要是他。除了他之外的人,只能是多余的人。

而这,就是他心底的妄念。

一些能够被若清理解的妄念。

思绪到此,越发偏执,越发危险。

好似在附和澶容想的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块紫晶,底部已经从紫色,变成了黑色。

李悬念看完了这出戏,收起了扇子,虚伪地说:“好了好了,比起争吵,我们还是应该先去找找傅燕沉,免得傅燕沉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大家都后悔。”

闻言,澶容捡起地上的水碗,拿掉上面的野草,将手中的碗还给李悬念。

瞧着表情,不是特别担心。

因为之前的争吵,若清不好再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跟在澶容身后,见澶容放出一只能够联系到傅燕沉的灵蝶,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灵蝶吸食过傅燕沉的血,能够找到傅燕沉的位置。等离了澶容的手心,蝴蝶径直向东边飞去。几人跟着这只蝴蝶来到了另一座山中,瞧见了傅燕沉正与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石雕的石妖对打。

石妖?

怎么又是石妖??

石妖不是很难出现吗?

感到意外的若清愣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细看对面的石妖,若清竟觉得那石妖和自己有……几分像?

盯着那熟悉的眉眼,若清瞪圆了眼睛,只觉得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对面,大脑一片空白,缓了片刻才接受了这件事情。

可这是什么情况?

天下之大,有两个长相差不多的人不足为奇。可自己的这张脸用在精怪身上,却是另一种感受。

澶容和李悬念看到这里也是十分不解。而那一直与傅燕沉缠斗的石妖在他们到场后,动作明显变得吃力很多。

就像是力量被吸走了一样。石妖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

因为自己突然变得虚弱,石妖疑惑地看向对面。

傅燕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寻到机会,话不多说,直接抬剑刺入石妖的胸口。霎时间白刃闪过寒光,深深地埋进石妖的胸口。那石妖大叫一声,身体一点点出现裂痕,体内的灵气顺着伤口外泄,挡都挡不住。

察觉到自己要完了,随着体内的灵气散去,它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瞪着傅燕沉,随后又转头看向若清他们这边,眼中情绪隐晦不明。

没过多久,石妖受伤过重,石体破损,在若清和澶容的面前碎成一块一块。红色的石心则随着石块崩裂落在了地上。

若清他们没捡起那块石心,他们只盯着对面侧翻的马车,以及那几个被石妖抓住的凡人。

方才傅燕沉在山林听到的,就是这几人求救的声音。

为了救人,傅燕沉放走了孟河。

石妖死后,那被石妖抓住的人群里,一位打扮得体的老夫人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老夫人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道奇怪的光,像是看到了肉的野兽,跌跌撞撞地朝着傅燕沉和澶容走来,嘴里嚷嚷着:“各位是修士吧?”

她的话又急又快,带着几分迫切的期待。接着她扑到傅燕沉的面前,涕泪横流地喊着:“求求各位仙长救救我们一家吧!”

听到她的哭喊,澶容表情没变,傅燕沉凝视着她,没有答应,只有李悬念上前扶起了她,柔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姓周,嫁给了怀城有名的林大善人,林家境不错,林老爷在怀城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家人平日很少与人起争执,遇事只讲和气生财,人品涵养没得说,经常帮着城里的穷苦人家。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这样良善的一家子,近日却被妖邪盯上了。

据老夫人所说,二月里,家里的小辈跑出去玩,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罐子,踢了一脚,至此之后,家中怪事不断,寻了不少方士高人,都没法还家宅安宁。

林家没了法子,只好去临城天齐宗求救,心想天齐宗作为四大宗门之一,必然能处理掉这小小陶罐。

说来也巧,天齐宗今年招了不少弟子,老夫人的子侄正巧就在其中。

人都说熟人好办事,为了家宅安宁,老夫人拖着病体前往天齐宗请人,未曾想出了门没多久,就被这守在山路上准备害人的石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