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气不错,若清坐在窗前装了一会儿药材,心里算计着一些事,手上的动作不快。
末时傅燕沉来找他,常年凶巴巴的脸上难得带着笑意,来了他这里还故意不进去,只坐在门口的摇椅上,一脸得意地说:“师父昨天来看我了。”
这……
若清拿着药材的手一顿,表情有些古怪,不知这事怎么就值得他这么高兴。
在心里叹了一声没出息,若清摇了摇头,手指拨过草药,慢声说:“你是不是又要外出?”
傅燕沉双亲被害一事在原文里着墨不多,若清不是很了解这段过往,只知道傅燕沉一直在找杀了他父母的人。不过因为他这半人半魔的情况,掌门担忧放他一人离去会惹出乱子,一直不同意他独自外出。
傅燕沉无法,只能借着宗门大会出去了一次。可惜这次出行毫无收获。
不过从宗门大会回来的他并没死心,听说六师叔最近要外出,又厚着脸皮找了上去,第一次放下骄傲央求许久,得了同行的许可。
而素音也会在这几日寻找机会叛逃……
念着这件事,若清心中多有惆怅。
他做好了觍着脸跟随的打算,又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多少有些自卑,不敢上前。
不过不管他日后是走是留,他都会告诉傅燕沉和澶容,不会不辞而别。
门外,傅燕沉不知他的心事,眯着眼睛盯着对面密如鱼鳞的青瓦,片刻后说:“你小心一点,我不在的日子别出门了。”
若清一顿:“为何?”
“虽不觉得你会是谁的阻碍,但我总担心禁地一事不是意外,你多少上点心,别整天傻乎乎的,看着就碍眼。”
若清没小看禁地一事,却不知禁地一事到底是谁的手笔。他心里有数,当下点了点头,说:“晓得了,你安心就是。”
等他说完这句,傅燕沉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知他昨日做了什么,那张毫无血色的俊脸上有着明显的疲倦郁气。
见状,若清装着草药的手放轻动作,改成了拿起一旁的书,默默地看了起来。
他们静默地坐在一处。
午后阳光刺目,装好的药材包和匾里剩下的药材相互呼应,成了点点温情留下的痕迹。而在谁也没有注意的角落里,阳光停在药草的尾部,留下了暖人心扉的热意。
午后,得知澶容明日会闭关,素音拿了许多丹药,带着若清出门去找澶容。
路上,素音与若清说:“你小师叔是个好人,性子也好,只是他年少成名,一心修行,对外界之事并不上心,因此可能有很多地方注意不到。日后师父要是外出不在,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就去找你小师叔。但记得,有事要直说,别绕弯子,免得他听不出来。”
若清点了点头,对于素音想把他交托给澶容的事,他一直都知道。
他在素音身后慢声说:“我也不小了,即便没有师叔照料,我也能好好活下去,师父别总把我当孩子。”
素音没有反驳他,只是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心神不宁地说:“过些日子我许是会出远门,我若是出去了,你就少照镜子,躲着点外人。”
镜子?
若清皱起眉,前行的脚步因这声镜子停了下来,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怎么又是镜子?
犹记当年,他刚到清原,素音对他说,他幼时曾被一个执念很深的画皮鬼盯上。那鬼本事不小,为了抓他与素音斗了三天,最后虽没能从素音手里把他带走,却通过自己的法器镜子,把他的脸影留在了镜子里。
而他的脸被那妖镜照到,如果照镜子的时间过长,那鬼就能通过任意一面镜子占据他的身体,致使从小到大他只敢用素音给他的小小水镜,不敢去看正常的镜子。
而素音这般厉害都处理不掉那个画皮鬼,他自是不敢小看对方,也想不通为何素音隔三差五就要提一嘴。
素音了解他,必然知道他不是不听话的人。本来没想太多的事经过素音反复提起,反而让人有些在意……
心里装着事,若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他们到群山院时正好看到傅燕沉跪在主殿前。
若清见澶容没在附近,抢在师父过去前跑到傅燕沉面前,问他:“你又惹了什么事?”
傅燕沉抿了抿唇,不悦道:“师父不许我跟六师伯出去。”
他的声音听着是凶巴巴的,可若清却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委屈。
若清当即叹了口气。
对于若清而言,素音叛逃在即,傅燕沉不外出对他有利,可若清与傅燕沉相交,看的从不是傅燕沉能为他做什么,或是傅燕沉可以为他带来什么。是以听到傅燕沉这么说,他悄悄拿了一块素音给他的点心塞进傅燕沉的手里,小声说:“你说话太冲,师叔许是不爱听,等一下我央求师父,让她帮你求求情,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说罢,若清快步回到素音身边,不稳重的一面惹得素音瞪了他一眼。
由于澶容明日要闭关,今日的群山院十分热闹。
若清他们到时,白雨元和几个给澶容送回礼的师叔师伯都在。
瞧见素音来了,六师叔笑道:“师姐也来了。”
素音没想到他们也在,敷衍地笑了笑,坐在了四师弟让出来的位置上,沉声吩咐若清把带来的东西送到一旁。
若清得令,不曾想白雨元会跟在他的身后,叫他:“小师侄。”
若清停下脚步。
白雨元轻咳一声:“前两天的事让你见笑了,师叔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他一边说一边叹气,“酒醒之后师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师兄性子好,不在意这件事,没让我太过难堪。”
若清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只是碍于素音等人都在这里,不愿开口嘲讽他。而等若清和白雨元回去的时候,坐在人群之中的澶容正拿着白玉碗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五长老沾沾自喜道:“你可别嫌少,这酒珍贵,我软磨硬泡许久,才从听竹君那讨到了两杯。说句实话,要不是想到你给我的宝贝,我还不一定舍得把这酒给你拿来。”
这话说完,六长老不依不饶,非要尝尝味道,为此缠了上去。
五长老不胜其扰,话没说完就跑了。
也没说喜欢不喜欢,澶容拿着白玉碗的手往上抬起,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也不喝,也不放下,就那么拿着。
若清不懂澶容盯着酒碗的原因。
这时,要人难堪的系统打着救命的名头找上了若清——【要澶容手中的酒。】
什么?
要酒!
看到这一行字,若清血压飙升,顿时红了脸。
他不是聋子,他有听到五长老方才的话,他知道酒澶容只得了一杯!他更是在想,能在这种情况下上前讨酒的人——脸皮会有多厚?
而且就他这个身体,他是借命喝酒?
实在无语,若清只能以即将离开清原为由安慰自己。
他想,讨酒的事确实丢脸,像是自己的嘴有多馋……可事后他离开清原,两方不再相见,丢不丢脸好似不是特别重要……
想通了这件事,抱着试探的情绪,他慢步往澶容身侧走去。
察觉到若清的靠近,澶容抬起头,见若清气色不好,不自觉地皱起眉,“千回玉的魔气还没除尽?”
若清摇了摇头,顶着多位师叔师伯的目光,羞愤又不想表露,小声说:“师叔……我也想尝尝这碗酒。”他的声音因为底气不足而发软,像是刻意对澶容撒娇,又像害怕澶容会拒绝他,让他在人前难堪,不自信到有些气弱,“行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第一次在人前失了分寸。他不去想其他人会这么看他这种失礼的行径,只盯着澶容,心里并没有多少能够讨到酒的底气。
接下来的事出乎了若清的意料。
澶容拿着酒碗的手好似因这句“行吗”变得十分僵硬。
就在其他师叔一脸古怪,觉得他这小辈不知分寸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澶容一反常态,不似平日那般不近人情,而是抬起了手,一脸严肃认真地将酒碗送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瞪大了眼睛。
白雨元看到这一幕恨得牙痒痒,当即不想忍受,直接跑了过来,坐在澶容身侧,笑嘻嘻地说:“师兄,我也想尝尝,不如再分我一口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澶容的衣袖晃来晃去,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像猫一样乖巧又漂亮,嘴里囔囔着:“再说,谁都知道若清身体不好,你给他酒,这不是在害他吗?”
他一语双关,一来指责若清明知道喝不得酒还向澶容讨要纯粹是作,二来是指澶容不够关心若清,才不管这酒会不会给若清带来不好的隐患。
果不其然,脑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澶容听到这句话,伸出的手收回来一些,“确实。”
若清听澶容这么说,本以为澶容被白雨元说动,不会再给他酒,没想到接下来澶容面不改色重新抬手,把酒送到了他的手里,并一本正经地叮嘱他:“你白师叔说得对,这酒你确实喝不得,你拿回去用筷子点一下 ,尝尝味道就可,剩下的倒了,不许喝。”
然后觉得这个说法不妥,澶容想了想,又道:“罢了,你白师叔刚才送了一些果水给我,你拿走兑酒喝,记着只许浅尝,不能贪杯。”
这……难不成是杀人诛心?
被澶容的话惊到了,若清捧着白玉碗,一双眼睛在澶容和白雨元身上来回,表情古怪地嗯了一声。
而面对澶容这倒了也不给你喝,还把你心意送人的行为,白雨元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大师伯心疼小师弟,当即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不让白雨元尴尬的话,又见澶容拿出了白色花苞送到白雨元的面前,说:“这是前两日给你准备的。”
本来脸色难看的白雨元顿时露出了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喜不自胜地接下了花朵。
等白雨元把花拿走,澶容平静地说:“本来给你准备了紫色的花,但路上遇到了霓姮,霓姮给我提了个醒,说紫色不配,我又改了主意,希望你喜欢。”
他难得对白雨元说这么多的话,态度又是这般客气,白雨元难免心神荡漾,当即顾不得与若清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