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活了三十多年,大概是第一次被人以这种姿势揽住。
——保护者对被保护者,绝对的强势,缱绻的温柔,都调护在了这个奇怪的拥抱中。
身为黑衣组织的实际掌权者,手里不知沾上多少鲜血的杀手,Gin从不认为自己会和“被谁保护”沾上边,也没有蠢货敢眼瞎到把他放在“弱势”的位置。
真相反而正相反,恐怕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Gin竟会有想要“守护”的存在。
BOSS尚未远行时,他的一切行动皆以那个人的意志为中心,甘愿永远行至最前,亲手为那个人清理烦忧。
BOSS离开了,他的行为逻辑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前后真正的区别,他自己清楚就足够。
从那时起,Gin开始真正意义上为BOSS看家护院。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干脆又冷漠的男人,不关心的东西视若无睹,唯一的在意的人说的话,他只听只做,几乎不会生起多余的好奇心和违逆之意。
既然是“几乎”,便说明即使忠诚如Gin,也有不听话的时候。
得知那个人死在摩天轮爆炸中时,银发男人只顿了一下,表情不曾变化,布置下的安排依然按计划进行。
被贝尔摩德叫到没有调酒师的酒吧,在难言沉寂中各饮数杯时,银发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好似他不必想,不用问,不需要了解内因,不需要知道真相——他只会守在自己为自己圈划的位置,做认定便不会悔改的事。
BOSS将手中的庞然大物托付给他,还额外暗示,如若自己无法归来,有朝一日高楼倾塌,他应当优先保全己身。
Gin毫无疑问听懂了。
可唯独这个命令,男人不打算完全遵守。
因为他根本不会考虑BOSS无法归来的可能。
效忠的“归属”暂时远行,不管留下之物最后是腐化是塌陷,都是他目前仅能抓住的东西,他当然会守好它,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它腐烂坍塌,直到那个人终于归来的那一天。
如果没能守住,如果他废物到了这等地步,那也不会有灵魂与废墟一同泯灭于黑夜外的第二个结局。
这是Gin坚不可摧的忠诚,也是他傲慢疯狂的执著。
毕竟,纵使野狼选择为自己套上项圈,也不会变成只会摇尾的忠犬。
在野兽狭窄昏暗的心间,只容得下这一个信念。
信念永不褪色,只要冰冷皮肤下流淌的血液还有一丝温度尚在,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千穆很久以前似乎评价过,从某种意义来讲,Gin也是个相当纯粹的人。
这个评价还真没错。
那日在酒吧做完最后的叮嘱,看着Gin幽暗的眼神,他就猜到了,若组织真在他回来前就毁灭,贝尔摩德会果断离开,唯独Gin绝对不会逃走。
有这么一个把死亡Flag挂脸上的下属,做BOSS的没回来管不着,回来以后再当甩手掌柜不管事,指不定哪天转头一看,自己的家被抄了,再一看,这拨亲朋好友和那拨亲朋好友同归于尽了。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看着你们的。”
意味深长地说完,千穆在男人快要硬成雕塑的肩上拍了拍:“之前负责监督你的孩子跟我告状了,唉,不要动不动就恐吓数码宝贝啊……只能给你换一个不怕你的搭档啦,它应该和你合得来,还能帮你处理些繁琐事务,以后不用担心你的事情堆得做不完了。”
Gin:“……”
千穆:“我拜托了它照顾你,如果你不配合,唔,也没关系,我顶多会有一点点困扰……”
Gin僵硬的嘴角隐现抽动。
来自数码宝贝的“照顾”比BOSS的拥抱更恐怖,杀手先生几乎瞬间产生了不祥预感,想用杀气和伯莱塔逆天改命也不行,因为擅作主张的是他不能拒绝的人——
不,BOSS的安排不能叫擅作主张,是对他的殷切嘱托,细致关心。
“顺带一提,你的体检报告我看完了。”
“……”
“我觉得情况不太尽人意呢,你自己觉得呢?”
“……”
“那么,要和小恶魔兽好好相处哦。”
“……是。”
自知理亏的男人只能屈服。
贝尔摩德:“噗嗤。”
金发女人近距离看了一场好戏,Gin吃瘪的难堪模样显然愉悦到了她,她甚至默默给自己洗脑,被迫和Gin一起被揽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
BOSS离家一趟,不仅恢复了健康,还变得更加朝气蓬勃,贝尔摩德满心欢喜,只觉得模样变化颇大的红发男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什么笑眯眯腹黑墨镜男,欺压下属无良黑心老板,简直胡扯,她家BOSS只是“活泼”了一点点而已,跟三年前一比……
不是完全没区别吗!
“BOSS把同一番话对你说了几次,还不识趣就说不过去了哦,Gin。”
贝尔摩德展露最亲和的笑容,假装她真是发自内心关心这位过劳的同事:“不能让BOSS再费心了,所以,我也来监督你如何?”
为了方便看戏,她把身子往Gin的方向偏了偏,恰逢Gin不能对BOSS发作的怒气顿时涌出,冷漠视线也往她这边倾斜——
仿若偶然,千穆略微将他们搂紧了一点。
于是一场内斗尚未开幕,女人的肩膀就撞上了男人的胳膊,仿佛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贝尔摩德:“……”
Gin:“……”
背对着BOSS,两人同时露出嫌弃到吃不下饭的眼神,随后又不约而同把表情一键清空,进入了一种无欲无求也没有感情的超脱状态。
即记性之后,眼神似乎也不太好的千穆:“你们终于能互相关心了,不错嘛。”
“好啦,因为我的心血来潮耽误了一阵,饭要凉了,我们赶紧吃吧。”
他终于把左膀右臂放开了。
Gin以远超平时开枪的速度起身让位,和贝尔摩德稳固保持一个BOSS的距离,绝不可能再拉近一毫米。
贝尔摩德不着痕迹深呼吸三次,国际影后的专业素养帮助她飞快调整好心态,面带最柔软亲和的笑意,询问千穆要不要再来点沙拉酱和肉松。
千穆接受了贝尔摩德的提议,也接过了Gin连着纸巾盒一起拿过来的纸巾。
一顿忽略前奏总体来看颇为和谐的早餐,很快就吃完了。
Gin去洗的碗,贝尔摩德坐得稳稳当当,就在餐桌边跟千穆聊天。
“今天不去网咖?”
“嗯,有助手在就行了。我是才遭到绑架的受害者呀,受到的心理创伤挺大的,还是休息休息吧,晚点再去研究所一趟。”
“哦~助手,看来很能干,干脆把不重要又麻烦的事情都丢给他做吧,你可不能被累到。”
Gin在厨房,听得见这边的声音,贝尔摩德虽然很想把现在都没认出人的波本拖出来调笑,但为了BOSS小伙伴的小命,她遗憾放弃,换了一个话题: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期待……见面呢。”
“期待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必要着急。”千穆明白贝尔摩德的意思,“虽然不觉得会落下风,但被包围的话……应付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他指的是当然是那几个人。
不用猜也知道,只要他今天老老实实打卡上班,到点就会被三只激昂情绪未散的警犬堵住门,算上不睡觉也要强睁眼皮驻守网咖的打工小哥安某,他会被四个人团团包围。
被包围导致无法脱身,只好破罐子破摔的日子,大概能算作可供追忆的“青春”。
如今的千穆倒不会像年轻的自己那么被动了,只不过,他对重温青春的兴致不大,能省力就不想折腾。
先善解人意地匀出一天,让不理智的他们下下头,冷静以后,他们的注意就会被藏于警视厅高层的阴影吸引走,光这个意外发现,就够他们——尤其是降谷零忙活半天了。
“嗯哼,归根究底还是……”
还是预先规避风险,故意拖一天再和他们见面嘛。
贝尔摩德感叹,狡黠的BOSS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爱啊,BOSS的小计划必须支持,再拖久点更好,她其实也看波本不顺眼很久了。
等Gin洗完碗回来,千穆和贝尔摩德的话题已经换了三个,他过来,正好开启第四个。
“给你们介绍一下,阿古,我的伙伴。”
千穆把阿古介绍给了两人。
贝尔摩德看得最顺眼的BOSS小伙伴出现了,给千穆帮助良多的亚古兽落在她眼里,比一心在组织搞破坏,偶尔还要她擦屁股的波本可爱一万倍。
“你好呀,阿古,我很高兴见到你哦。”女人美丽的微笑连数码宝贝都能征服,“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听你讲述你们相识相伴的故事呢?”
“……有!必须有!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想跟莎朗小姐聊天啦!”
“咳。”
千穆试图提醒阿古稳重点,不要这么简单就被贝尔摩德忽悠跑……算了,阿古不仅会把它自己卖了,还会连着他一起卖,看开就好。
之前忙着给重要的项目收尾,阿古这时才得以跟心心念念的两人打招呼,在千穆的手机里扭捏又激动。
除了莎朗小姐,还有一个男人,是它一见倾心——不,一见生敬的“偶像”。
“Gin大哥!你好酷!看到你的英姿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变成像你一样勤劳、努力、坚韧、即使天天被阿源压榨加班也保持得住冷酷桀骜的数码宝贝!”
Gin:“…………”
贝尔摩德:“噗——不愧是BOSS的伙伴,真是一模一样,阿古,我太喜欢你了。”
阿古略一思索:“莎朗小姐是在夸我聪明还是在嫌弃我懒?”
“夸你可爱哦。”
“好耶!莎朗小姐,你和Gin大哥也很可爱哦!”
莎朗小姐的微笑极难察觉地降温了一度。
Gin大哥习惯性摸枪的手只抬起了一厘米,隐忍的表情即将崩溃,已经听不下去了。
只有被阿古微妙黑了一把的BOSS毫无愧疚之心,抬手挡住半张脸,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哈哈、阿古,你跟冷酷桀骜注定无缘,不要再纠结了,而且Gin也不是数码宝贝……哈哈哈哈哈,可爱,别争了,你们都很可爱。”
“……咳嗯,没什么,说正事吧。Gin,别急着走,阿古把你的新搭档带来了,你们也打声招呼吧。”
top killer不详的预感成真得太快。
继吓跑一只不搭理只会哭的软绵绵电子生物后,他向来只有邮件、情报、增加减少增加减少的联系人名单的通讯工具,又被一只拍打着深蓝色蝠翼,踩着尖爪蹦来跳去的聒噪数码宝贝占领了。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好!奉阿古大人和源大人的命令前来报道,我是你贴心可爱乖巧懂事的使魔小恶魔兽哟!”
小恶魔兽精神奕奕地蹦跶着,银发人类跨物种通杀的阴沉杀气不仅影响不到它,它还适应良好,如受鼓舞般蹦得更欢了。
外表像蝙蝠的小恶魔兽,是特别的使魔型数码宝贝,本身没什么攻击力,一般靠依附强大的邪恶数码宝贝而生,拱火使坏挑拨离间它是专业的。
这只小恶魔兽才进化没多久,本来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抱上了一只恶魔兽的大腿,结果还没在恶魔兽的带领下为祸一方,就被数码宝贝警察们及时赶到,一顿抄家暴打。
恶魔兽当场被殴打成了代码,重新做蛋的机会渺茫,小恶魔兽被揍了个半死,就在即将和恶魔兽大哥一起上路时,正狠狠揍它的巴达兽警官忽然接到了阿古博士的呼叫。
小恶魔兽就这样被拎到了阿古博士的研究所。
聆听完每只数码宝贝都憧憬不已的阿古博士的教诲,它哭着接受了给某个人类当早睡早起复读机抵消刑期的交换,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兢兢业业为人类伙伴服务,再也不挑唆人做坏事——
“啊不用,你改不改都不重要,挑唆就挑唆吧,反正以你的水平……嘶,也坏不过Gin大哥啦。”
阿古博士上下打量了它几眼,似乎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声音。
小恶魔兽:“咩?咩咩?”
小恶魔兽感觉自己名字里的某两个字受到了鄙视。
阿古博士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怪它没有将自己邪恶、恐怖、阴险的一面展露出来,才让阿古博士误解了它的水平。
区区人类!能坏过因邪恶而生的坏蛋数码宝贝?它不信!
小恶魔兽与所谓的“搭档”见面前,还死性不改,带着悄咪咪给人类颜色看看的坏心思,只要不被阿古博士和警官们发现就行了,它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然而,实际见面后——
小恶魔兽当场惊呆:咩!确认过眼神,它真的坏不过这个人类!
银发人类那冷峻无情的身姿,那黑暗到让它想抱着翅膀发抖的气质,那透过手机屏幕也能把它踩烂在脚下的冰冷视线……
咩啊,前任大哥恶魔兽算个飘飘球,就算和恶名远扬的吸血鬼兽捆一块,也没有Gin大哥千分之一的邪恶!
小恶魔兽一秒心悦诚服,没有半点不情愿,异常顺滑地成了Gin大哥的死忠小弟。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我们今天去砍谁?”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那边的人类还没死还没死!我们快去干掉他!”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该吃中饭啦!大哥该吃晚饭啦!大哥该吃夜宵啦!大哥不吃夜宵想抽烟?大哥抽——呃呃呃不行大哥身体重要!大哥该睡觉啦!大哥该起床啦!”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嘻嘻嘻嘻开枪的姿势太帅气啦!我拍了下来准备做个相册合集日日瞻仰!争取早日成为大哥这样优秀的邪恶数码宝贝!大哥大哥源大人也想要一份照片!你快摆个更帅的姿势我重新拍拍,给你精修一百遍再发给他哟!”
今天的Gin不仅想杀人,更想杀数码宝贝。
Gin清理杂碎时不在乎自己杀掉的是人是鬼,但这不代表他也无所谓自己是不是人。
然而,组织头号杀手语气越阴森刺骨,日夜聒噪不休的蝙蝠越激动,大叫着“好邪恶好崇拜”幸福地晕过去,一秒醒来后它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为Gin大哥摇旗呐喊——当然了,崇拜归崇拜,该打小报告时它绝不犹豫。
BOSS:“嗯?”
Gin的日常作息被迫正常了不少。
但他的脾气变得更糟糕了。
戒烟引起的暴躁,卧底抓不完的烦躁,被过激粉背刺的狂躁——若不是小恶魔兽整理讯息非常方便,的确帮他减轻了大半工作量,Gin根本忍不到第二天天明。
不过,如果小恶魔兽能更有用一点,Gin对它的忍耐上限还能再拔高些许……
“咩,呜!我是废物数码宝贝,我竟然不能帮大哥抓卧底!呜呜呜对不起大哥,钻进可疑人选手机翻找信息什么的做不到哇,巴达兽警官说了,如果我敢违法犯罪,就把我的翅膀撕下来再打成饼呜呜呜……”
Gin:“……你,应该是我的‘搭档’。”
小恶魔兽惊喜蹦跶:“大哥承认我是大哥的搭档了耶!大哥别担心!违法犯罪的是大哥你,我没有犯罪,所以巴达兽警官不会撕了我的哟,嘻嘻。”
Gin:“。”
大哥无话可说。
国际知名恐怖分子的数码宝贝,不能违法犯罪,说出去能笑死一地公安FBICIA。
以波本为首的蛀虫嫌疑人,再度幸运地逃过一劫。
幸运儿们还不知道自己差点一秒暴露原地暴毙,还奇怪Gin最近整理情报的效率怎么陡然提高了数倍。
更奇怪的是,Gin出夜间任务的频率竟然急速下跌,晚上十点以后,基本再看不到他的影子,被打压的Rum缓过神,尝试再度探出了头,竟也没被Gin毫不留情地再打压回去。
此时,有多少有心人,就无影冒出了多少种猜测,大抵绕不开这一些:Gin受伤了/突患重病/因滥权被BOSS惩罚/在某个任务中翻车被迫躲藏中……
反正就没给Gin想什么好事。
贝尔摩德得知这些传闻时,把脸上刚敷好的面膜都笑掉了,丢掉面膜第一时间汇了个总,发给BOSS看。
为什么这种好东西不优先发给Gin本人呢?
当然是因为她瞥了一眼时间,那个男人估计已经面无表情地躺下了,发过去也要明早才能看见,没意思。
——嗯,这些都是后话了。
还是先把时间转回到绑架事件后的那天。
安室透挂断电话后,望向逐渐染色的天空,眼中出现了一瞬的空洞。
“江崎源,源千穆。”
他像在仔细咀嚼这两个似有关联的名字,心情复杂至极,关于过去的记忆不由自主浮现在脑中。
世界之外的读者们猜得没错,他的确是比谁都怀疑源千穆的死亡,也比谁都确信源千穆的死亡。
诸伏景光确认爆炸时间的视频,其实是从他这里拿到的。
刚刚得知源千穆死讯的那段时间,安室透一边借用波本身份在组织这边调查,另一边,摩天轮爆炸案的始末与细节,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安室透、不,降谷零,起初也不相信源千穆就这么死了。
他觉得凭那家伙对危险的警觉性,就算被组织逼上绝路,也能找到一丝脱困之法。
他就是有这么相信他,所以,只能用事实将他击垮。
降谷零费了很大功夫,找到了当日恰好摄下爆炸情景的录像,这样的录像有很多,角度各不相同,清晰程度也不一致。
他挑出的那个是从广场旁居民楼高层拍摄的,做了清晰度处理后,角度还是有些歪,但摩天轮顶部的情况大致看得清楚。
爆炸发生的前后十秒内,摩天轮的吊舱凝滞不动,仿佛永远都要停在那里——直到在轰鸣与火光中化为灰烬。
降谷零把这十几秒的视频逐帧看了上百遍,小至只有一个像素点的阴影,他都放大仔细确认过,可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异常”。
也就是说,源千穆踏入吊舱中后,就一直待在死神的怀抱中,一步未离,他始终没有试图逃离。
降谷零由此冷静地得出了判断:源千穆存活的概率为0。
是的,他不可能活下来。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诸伏景光会通过反推,相信那一丝可能性带来的奇迹,但降谷零不会,他信的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证据。
然而,“江崎源”的出现,让他的理智和情感不受控地激烈斗争,理智占据绝对上风没错,可情绪的存在感却又从来没削弱过。
江崎源,果然跟组织有关系。
他潜入黑衣组织多年,“波本”的资历早就不浅了,除开BOSS的所在和一些重大机密还未触及,黑衣组织的底细被他挖出来不少,组织内混得出名头的狠角色就那一些,“波本”就算没跟所有人都见过面,至少也有所了解。
可“波本”竟然从不知晓江崎源的存在,这个跟源千穆近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其存在本身就难以解释。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绑架案,险些成为让降谷零暴露的催化剂,他的情感几乎就要压过理智的那一面,被旁边那个过于敏锐的小弟弟发现更多端倪。
肯定已经露出破绽了,不只是他,还有急冲冲赶来的班长三人,他们反应得再快,仍旧会留下欲盖弥彰的痕迹。
降谷零没有要责怪那三人的想法,只是没来由想叹气,源千穆啊源千穆,这家伙即使人不在了,也总有办法让他们满地团团转。
江崎源今天不会来网咖,降谷零却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老老实实开店营业。
伊达航三人也是一样,他们是瞒着上级私下行动,哪怕发现了上级的更上级可能有问题,到点了还是得旁若无事地回去上班。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动作快点勉强还赶得上,总之是不能在这儿继续转悠了。
三个警察都回到了停船的湖边,赤井秀一也抱着灰原哀跟了上来,只有脸色不太好看的江户川柯南还在犹豫。
安室透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犯人的尸体不用我们处理,肯定,会有人来解决的。”
“柯南。”伊达航弯腰,大手在男孩头顶按了按,仿若最有力的鼓励,“你昨天没有来过这个小岛,你什么都不知道,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好吗?”
“……”
恢复真身也只有十七岁的侦探欲言又止。
他过去从没想过,备受信任的警界内部也覆盖着浓稠阴影,这道阴影的力量还那般恐怖,轻而易举便能将本应轰动的影响抹除。
只负责揭秘真相的侦探对此无能为力,他可以完全信任的警官们,现下同样束手无策。
江户川柯南心中愤怒又无奈,下意识想要看清所有人的表情。
——还好。
三位警官的神情固然凝重万分,却没有随便怎样无所谓,或是干脆畏缩逃避的痕迹。
虽然名侦探还不是很明白,细论下来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为何会如此认真……但仅凭这个态度,就能让他莫名松下一口气。
至于安室先生,他又变成网咖里的那个安室先生了,只把适当的沉吟疑虑流露出来,别的什么也别想在他灰蓝眸中寻到。
呵呵,小气的成年人。
江户川柯南腹诽,最后的目光投向赤井先生和灰原。
赤井先生正在扮演一个搞不清情况的路人:“我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源君回电话说自己没事,我们的目的达到了,那就没关系了吧。”
被他单手抱起的灰原没有插话,睡着了一般安静。
“嗯嗯,源哥哥没事就可以放心啦。”江户川柯南配合了他一句,用幼稚的童声打破空气中的压抑。
大人们心中再怎么五味具杂,也不会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说再多,皆有默契地装起了傻,踏上了回程。
江户川柯南在盘算回去后立即跟赤井先生讨论,赤井秀一把灰原哀安置好,继续扮演为救朋友误入阴谋的普通研究生。
降谷零本还有些担心老朋友们受到刺激,会做出一些招来危险的行为,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就是松田阵平。
意外的是,直到各自打车分开前,他都没看出松田阵平有要爆发的迹象。
黑发男人不知何时把昨晚摘下的墨镜重新戴上了,最能显露心绪的门窗覆上一层人造的阴影,比被夜色覆盖更让人无从探寻。
松田阵平很沉默。
应该说,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也很沉默,只是没到他那个默到死寂的地步,倒跟他三年前参加源千穆葬礼时的模样,有些许近似。
三人坐上直奔警视厅的出租车,晃神过来后才发现,三个大男人竟然都挤在了后座,没人想起去副驾。
“我下……算了,就这样挤挤吧。”
块头最大的伊达航顿了顿,勉强往旁边挪了挪,紧贴上车门。
萩原研二也敷衍地往另一侧车门贴了贴,空出的缝隙几乎可以忽略。
松田阵平被挤在中间,偶尔出租车来一个转弯,就会把他变成汉堡中间的肉饼,这个体验显然相当糟糕。
但他非但没有意见,还如同入定一般,在急转弯的间隙里,仍能佁然不动地伸出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缓缓叼在嘴里。
“车内禁止抽烟……而且,你不是说要戒烟了么,小阵平。”
萩原研二说。
“心情不好,下车我再点燃。”
“问题本质没有变化啊,问的是你戒烟的事……好,我明白。给我一根。”
“也给我一根。”
萩原研二要完烟后,伊达航紧皱眉,也找松田阵平拿了一根。
三人都把烟咬在齿间,就是不点燃,也不知道牙齿是什么时候用的力,烟尾没多久就被咬得往下陷,烟头不堪重负地翘起。
司机在等红灯的间隙瞥到了后视镜,眼角抽了抽,大概觉得后面这三个大男人脑子有病,不想抽烟想吃烟,就差没用犬牙把可怜的烟丝拦腰咬断了。
实际上,这三个人中,除了松田阵平刚毕业那阵子,因为工作压力学了抽烟,另外两个人都不抽烟。
松田阵平没抽多久就戒了,结果过了几年,因为某些事,他一下故态重演,抽得比最开始更凶,直到前阵子才在萩原研二的劝说下,许诺再戒一次烟。
然而这回似乎连一个星期都坚持不到,他就又要破戒了。
萩原研二说不出劝解的词。
三个人都着急,都焦虑,都在莫名的打击下倍感无力。
以为有做梦才会出现的奇迹发生,可最后忙活半天,不仅没找到人,还得来了一个额外惊喜——事情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萩原研二还想着推开厂房铁门后,在昏暗灯光下看到的那幕场景。
如果只有他注意到还好,但里面久久未散的汽油味,在门口附近发现的炸弹,靠墙管架边铁链摩擦过地面的痕迹,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不能说曾经被绑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因为不管如何,他们都希望是“他”。
但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真够可恶的啊。
能先让尸体诈个尸,被他们轮番暴揍一顿再去世吗?
“……”
“说点开心的事好了。”
“……什么啊?”
“你们当时有注意到那个谁的表情吗?傻了吧,那个谁,根本没想过我们会一起出现呢。”
“别提那个谁……那个谁人都在现场待着了,还能把那个谁看丢,我光想起这个就一肚子火好吧。”
“啊这,我其实想说那个谁震惊的模样很好笑来着,被你一提醒,我也开始生气了怎么办?”
“找机会揍一顿吧。”
“嗯,可以,谁叫他人间蒸发了这么久。”
“还磨磨蹭蹭知情不报。”
“还把人弄丢了。”
“……哈哈,我就说应该先让小阵平上啦,过去每次要找人,都是你先发现他在哪里,直觉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哦。”
“八十。”
“啊,原来你还真的算了啊……”
不带情绪地哼了一声,松田阵平一不留神就把烟尾咬断了。
萩原研二垂下了眼,伊达航无声叹气。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谁都没说话,只把任由出租车载着自己飞驰。
终于到了警视厅楼下,还好没迟到。
搜查科的两人是一路的,萩原研二让他们先上了拥挤的电梯,又目视发小留满一夜未睡痕迹的发皱黑西装,消失在电梯门后。
他等到下一班电梯,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许是给睡眠不足的拆弹专家的福利,上午没遇到事,不需要紧急出动的男人发了很久的呆。
“………”
“小千穆啊。”
疲惫地长舒一口气,萩原研二拒绝了和同事一起吃午饭的邀请,在办公室躺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爬起来,临时搜了搜“江崎源”的资料。
“江崎源”在网上的资料很少,没有照片,个人介绍只有寥寥几句,反而是他名下的医药企业介绍极其详细。
“医企社长……看着就很有钱啊,还有什么……呃,数码宝贝培育师?我记得是……”
萩原研二陷入思索。
思考十秒后。
他干了一件另辟蹊径,却异常勇猛的事。
——在适龄儿童预约数码蛋的页面中一阵搜索,找到了“江崎源”开的那家网咖的地址。
这上面写的当然不是网咖,而是数码宝贝培育所,地址下方附有预约通道,点一下按钮,输入信息,就能直接向培育师发送预约申请。
萩原研二进入预约界面,填了一串发出去绝对会被打的信息。
申请表的最后一项。
【小朋友,请写下你的名字:____】
他稍作沉吟,打下了四个字:
【萩原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