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琛长眸低垂。
他很怪异地沉默了一瞬, 然后才说。
“好像确实烫伤了。”
“你一会吃东西要小心点。”
这嗓音似乎比往日要沙哑一些。
“好吧。”
时颂悻悻地闭上嘴。
只是喝碗汤而已，他竟然还能烫到自己，属实是太丢人了。
嘴里火辣辣的疼痛还很强烈, 时颂顺手端过旁边的杯子喝了两口，忽然后知后觉地侧过眸去。
“哥，我是不是占用了你的杯子呀？”
“没事。”
卫怀琛的目光落在时颂手上：“这个杯子我没用过。”
一边说着，他的胳膊越过时颂, 拿起他放在左手边的杯子。
“换一下就可以了。”
时颂也确实没动过那个杯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卫怀琛面色温和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时颂竟感觉耳朵有点烫。
他飞快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尖, 然后低下头去。
路威斯很快就回来了。
“这家餐厅真是麻烦——哦, 你们怎么了？”
一边落座, 他一边有点奇怪地看向卫怀琛和时颂。
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一个人依旧面色冷淡，动作慢条斯理。
而另一个的脸则泛起几分红晕, 垂着眸子，乖得不像话。
路威斯的目光颇有兴趣地在时颂身上多停顿了几秒。
忽然，他语气热情地开口说：“哦对了，这几天除了谈公司的事情，你们还有什么计划吗？”
“我是说, 好不容易来f国一趟，你们或许可以放松两天，度个假。”
这话他竟然是对着时颂说的。
卫怀琛没说话，时颂感受到路威斯的目光，抬头迟疑了一下。
“或许我们会去米宾美术馆走一趟。”
“噢, 你也喜欢美术！”
路威斯的眼睛瞬间亮了：“你是知道的对吗？现在米宾美术馆有一个著名的展览, 许多人都来了我们国家。或许有机会的话, 我这个当地人可以带你们去。”
“可以吗？”
时颂其实不太知道回答才合适, 他侧过头看了卫怀琛一眼，在发现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后笑了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毕竟面前的是对方公司的总裁，当面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卫怀琛眉头轻轻皱起。
他淡淡地看向路威斯，周身的气质莫名沉下去几分。
旁边一直充当隐形人没说话的吴助理偷偷打了个寒战。
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秃顶的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觉得卫总更不开心了。
无辜的打工人偷偷往角落缩了缩，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第一天只是双方互相熟悉的时间，虽然客气话说了不少，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谈成什么生意上的事情。
等吃完饭之后，他们就回去了。
方才时颂的神经也一直紧绷着。
他不仅嘴巴疼得吃不进东西，还得抽出精力应付两句路威斯，所以感觉格外的累。
一回到酒店里他立刻松了一口气，直接扑到在床上。
“呼。”
时颂的房间里有一个超级大的温泉，因为还没到睡觉时间，他稍微趴了一会就起身洗了个澡进去泡着。
温泉水柔和，瞬间就冲淡了他连日坐飞机的疲惫。
时颂眯起眼睛，舒服得几乎要在里面睡着了。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手机忽然“叮咚”提示了一声。
“有事找你，现在可以去吗？”
是卫怀琛。
时颂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飞快地打字道：“可以呀，房间密码是7324。”
丝毫没有任何防备。
对面的卫怀琛顿了顿：“好。”
过了一会，卫怀琛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方才给国内开了一个视频会议，所以身上还穿着一整套西装，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种一丝不苟的气息。
推开屋子内间的门，一股染着馨香的热气铺面而来。
卫怀琛的脚步微微顿住。
紧接着，他的眸子下移。
他看到正趴在温泉台子上昏昏欲睡的时颂。
男生身上披着十分宽大的毛巾，将他整个上半身都裹了起来，只从中露出两只白嫩的胳膊，他圆润的指腹被热气蒸腾得都泛着粉，一颗晶莹的水珠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他侧着头枕在胳膊上，眼睛半合着，嘴巴微微张开，仿佛是某种熟睡的小动物。
卫怀琛的眸色沉了沉。
他这么站在时颂面前竟然都没有让对方发现，男生无知无觉地睡着，甚至头还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胳膊。
过了两秒，卫怀琛才淡淡开口：“颂颂。”
亲昵的叠词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唔？”
时颂瞬间从梦中惊醒，仰头看去。
猝不及防地，他对上了卫怀琛的视线。
时颂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要起身：“哥，你来了。”
但紧接着他的肩膀就被半蹲下身的卫怀琛轻轻压了压。
“没事，外面冷，就这么待着吧。”
室内温泉灯光打得非常昏暗，衬得卫怀琛面容有些模糊。
时颂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
卫怀琛感觉心口被人轻轻地蹭了一下。
“嘴巴怎么样了？”
卫怀琛看着时颂，目光沉沉。
时颂连忙道：“其实没什么的。”
他的嗓音里还带着几分柔软的倦意。
小伤而已，过不了两天就好了，他没想到卫怀琛竟然会这么记挂着。
时颂心里暖洋洋的。
卫怀琛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时颂：“买了药，你试试。”
“唔，好。”
时颂连忙伸出手去，接过卫怀琛手里的药膏。
“谢谢哥。”
他把药膏的盖子拧开，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地沾在了唇上。
薄荷的气味很重，涂上嘴唇后的刺激感让时颂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嘶——”
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在热气当中浸泡得久了，他的唇上比平日里要更红更柔软一些，仿佛是碾碎了一片花瓣。
卫怀琛的目光落在时颂的手上。
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垂眸看向沉沉的水面。
身上的西装似乎过于束缚了，让他有些气闷。
“哦对了哥。”
等涂完药之后，时颂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路威斯回来之后竟然还加我来着，也不知道从哪拿到的我的微信号。”
方才时颂回来之后就看到手机上有一个小红点，备注信息里写着路威斯。
验证消息用f国的文字写了一遍，又翻译成了中文。
“欢迎来到f国，对那个展览我也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时颂还没同意对方的验证消息。
这毕竟是对方公司的总裁，时颂很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把卫氏的生意搞黄。
他把手机递给卫怀琛：“哥，你看看？”
“来之前咱们跟对方公司交换过随行人员的信息。”
卫怀琛扫了一眼那验证消息，蹙起眉头：“你打算同意吗？”
“我无所谓啦，看你的。”
时颂心里其实不太想加一个f国的总裁，虽然对方的态度看上去相当亲和。
“那就不用加了。”
卫怀琛的语气淡淡的，他接过时颂的手机，干脆利落点了拒绝。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路威斯是个很精明的商人，你小心点。”
“唔。”
时颂连忙点点头：“好，那我不加他了。”
“嗯。”
卫怀琛点点头。
他将手机递还给时颂，又看了他一眼。
忽然，卫怀琛伸出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时颂的嘴唇。
时颂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往后退。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卫怀琛淡淡的嗓音：“躲什么。”
“药没抹匀，我帮你擦一下。”
卫怀琛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带起一片酥麻。
时颂强行忍住后退的冲动，任由卫怀琛动作。
不过好在卫怀琛很快收回手去。
“好了。”
酥酥麻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
时颂抿了抿唇：“谢谢。”
“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
卫怀琛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临走前，他顺口提醒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锁门。”
“当然不会忘啦。”
时颂觉得有些好笑，卫怀琛好像把他完全当作了小孩子来看。
“那哥，你回去之后也早点休息。”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胳膊朝卫怀琛挥挥手：“拜拜。”
空气中划过极细腻的一抹白。
卫怀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嗯。”
……
第二天得正式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即使还在犯困，但时颂还是很早就起床了。
他跟吴助理跑前跑后地忙了一早上。
时颂之前没有这种工作经验，所以处处都得跟吴助理学习。
也好在吴助理照顾他，只把一些很简单的事情交给他做，几乎算得上是事无巨细。
下午，他们来到了路威斯的公司。
想到昨晚自己刚拒绝了路威斯的好友申请，时颂有些尴尬。
果不其然，一看到路威斯，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瞬间殷切地朝时颂挥了挥手。
西装革履也没有束缚住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热情。
“时，昨晚为什么没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时颂感觉卫怀琛和路威斯的眼神同时投射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点紧张。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卫怀琛就已经先淡淡道：“不为什么。”
“昨晚拒绝我好友申请的人是你！”
路威斯瞬间了然，他侧头看向卫怀琛，忍不住惊讶地笑了。
“哦我的天，我发誓我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你是我的朋友，你弟弟当然也是。”
卫怀琛没说话。
他手插着兜，姿态闲适地站在旁边，但周身都透露着一种淡漠温和的气息，这种疏离感非常强烈。
路威斯只好摇摇头：“卫，你对你弟弟的保护欲好强，你们中国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听说你们中国人有一个成语，长兄如父，今天看到了才发现果然如此。”
“你真是一个又严厉又周到的兄长。”
时颂有点想笑。
就在这时，卫怀琛淡淡开口。
他的嗓音非常优雅，音色仿佛大提琴：“路威斯，这次我们是来谈公司上的事情的，对于我们的私事你不必关心。”
“好吧，好吧。”
路威斯只好投降。
“我去把这次的文件找给你看。”
一边在文件堆里搜寻着，路易斯还一边喃喃自语：“你对你弟弟的保护欲也太强了。”
“我们f国人可不赞同这种教育方式。”
这一谈，就谈到了晚上。
双方公司谁都不肯与对方让步，所以到最后还是什么成果都没有取得。
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之后他们还要谈第二次第三次。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时颂第一次看到卫怀琛工作时候的样子。
对比起路威斯的咄咄逼人，卫怀琛态度则更加自然，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可以将路威斯的话推回去。
这时候的他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这让时颂一直都忍不住偷偷地在观察他。
他哥好帅。
好不容易才捱到他们谈完，时颂觉得自己的腰都有些酸了。
路威斯的公司距离他们的酒店非常近，所以时颂和卫怀琛打算步行回去。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卫怀琛忽然顿住脚步。
“哥，怎么了？”
时颂侧头看去。
卫怀琛嗓音淡淡的：“我进去买点东西。”
“你在这里等一下。”
“唔，好。”
时颂在原地站定。
晚上的f国街头仍然非常热闹，这里简直是年轻人的天堂，时颂不停地看到各种男男女女出入旁边的酒吧。
卫怀琛许久都没有出来，所以时颂在原地玩起了手机。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f国人忽然拍了拍时颂的肩膀。
他脸上带着一个很奇怪的笑容，看着时颂，叽里呱啦地说了不知道些什么。
时颂瞬间警惕地抬起眸子。
他皱起眉头，用英语问：“怎么了？”
那个f国人听到时颂说英语，于是也换上了有些蹩脚的英语。
“原来你是个外国人，你好，我可以邀请你去喝一杯酒吗？”
他脸上带着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眼神中勾连出丝丝缕缕的贪婪，简直就像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坦白来说这人长得不差，只是那种油腻而猥琐的气质让时颂觉得非常不舒服。
时颂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手里握紧了手机。
“不好意思，我在等我的朋友，没时间。”
“哈哈哈，在gay吧门口等你朋友？”
他瞬间笑了起来，眼神上下看着时颂，言语中带着强烈的暗示：“是那种朋友吗？”
一边说着，他竟然一边伸出手想勾时颂的肩膀。
时颂侧身躲开，语气冷漠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纯了，和谁不是一样的。”
那f国人又向前两步逼近时颂，目光黏在时颂脸上：“来吧来吧，只要喝一杯酒，你就会飘飘欲仙。”
“你们东方人我见过不少，他们都很……沉迷于我。”
他舔了舔嘴唇。
“滚！”
时颂被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给搞得反胃了。
时颂抬起眸子，眼神当中就仿佛淬了冰一样冷。
“如果你不离开，我敢保证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时颂心跳得极快。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来f国就会遇到这种事，几乎都要吐了。
“哈哈哈哈，你是在威胁我吗？”
那个本地佬脸上的笑意愈发放大：“如果我给你钱呢，我给你很多很多的钱，你们国家的人是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
一边说着，他竟直接伸出手想去拽时颂的手腕！
“滚开，我……”
时颂话刚说了一半。
结果就在这时，一道冰凉的嗓音打断了那人的动作。
“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卫怀琛逆着光走来，因为灯光晦暗，让人莫名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用标准且地道的f国语言说道。
“没有要做什么啊，我只是跟你弟弟聊聊天。”
那个本地佬满不在意地吹了个口哨。
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卫怀琛扣住了。
卫怀琛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搞得本地佬面色惨白，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啊……你松开，松手！”
卫怀琛用一双极其冰冷的眸子看向他，慢条斯理道：“刚刚不是胆子还很大吗？”
本地佬使劲挣扎都挣扎不开卫怀琛的桎梏。
他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硬茬子，连忙赔着笑说：“抱歉，我刚刚只是想请你的弟弟喝一杯酒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没有？”
卫怀琛唇角竟然也勾起了几分笑容，只是眸子极其阴沉。
本地佬还没来得及跟着笑，紧接着就被卫怀琛一把摁倒了旁边的墙上。
“那你可以去死了。”
“啊！！！”
他惨叫了一声，额头上瞬间流下殷红的血迹。
但这还不算完。
卫怀琛抓起他的脖子，紧接着又一次将他的头砸进墙里。
人高马大的f国人在卫怀琛的手里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到最后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着抖。
“你，你……”
放开我……“
“哥！”
时颂连忙喊他。
紧接着他猝然站住。
卫怀琛回过头来，他的唇角竟然还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是阴沉的，仿佛沾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他终于松手，那个本地佬慢慢地滑跪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饶，饶了我吧。”
时颂快步走上前来。
他的嗓音还有些颤抖：“哥，哥你没事吧。”
卫怀琛心脏微微一跳。
他周身的气质深沉，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黑沉沉的，要将时颂整个人都吞没进去一样。
但最终，他也只是用没有沾染上血迹的另一只手抚上了时颂的头发。
“没事。”
……
从警局出来之后，时颂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些，但看上去仍然仿佛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
卫怀琛把他送进房间。
要走的时候，时颂忽然伸手拽住了卫怀琛的衣袖。
“哥……”
时颂咬了咬嘴唇：“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卫怀琛其实只有手背上有几道很浅的擦伤。
他翻起手背给时颂看，嗓音柔和：“没事的。”
时颂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卫怀琛手背上面的伤口，然后仰起头看他：“疼吗？”
这样的姿态非常容易引发他人的掌控欲。
卫怀琛的喉结滚了滚。
“不。”
时颂垂下了眸子：“今晚谢谢你。”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用手轻轻地蹭了蹭。
“没关系，别怕。”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卫怀琛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看了许久。
终于，他拨通一个电话。
对面的语气里还带着疑惑：“你不是去国外了吗，怎么还来得及给我打电话。”
卫怀琛垂下眸子，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之前跟你说过……我对我的弟弟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怎么了？”
对面回答得飞快：“其实你也不要担心，这种情况真的很正常的。你之前可能是没经历过正常的家庭环境，所以对亲人格外在意一些……”
但紧接着，他的话就被卫怀琛打断了：“现在，这种状况好像变得更严重了。”
“我发现我无法忍受别人的目光放在我弟弟身上。”
“也忍受不了有人想伤害他。”
“这也只是对家人的态度，你不要担心。”
对面连忙回道：“我对我在意的家人也是这样的啊，哈哈哈。”
“不对。”
卫怀琛的语气仍然非常淡，但是其中却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隐约觉得，或许不止如此。”
“我想好好地保护他，把他放到一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说完之后，卫怀琛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嗓音柔和，后半句则低到让人有些听不清楚：“然后，再由我自己弄哭他。”
“我似乎有些忍不住。”
“你也觉得这不对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