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颂的耳朵莫名有些烫。
他连忙从卫怀琛的手里接过那张纸。
“这什么啊。”
一边碎碎念着，时颂一边把它展开。
看到上面的字迹后，时颂眼睛睁大，整个人都愣住。
是他？
“嗨小画家，有没有被我吓到？你的画真好看。”
“不好意思，之前家里忽然出事，所以我没告诉你就走了，现在才回来。”
“本来打算到画室直接找你的，但他们说你不在，我就给你留了封信。”
“……”
“哦对了，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是……你要是不生我的气了，就给我打一个，让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呗。”
“你要是生气，也可以打电话来骂我。”
落款。
“江枫。”
时颂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把信的边缘揉出细碎的褶皱。
说没生气肯定是假的，毕竟他们已经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之前江枫说好要跟他一起考京市大学，结果某天他一觉醒来，那人就不告而别了。
这几年来时颂找不到他的一点音讯，几乎怀疑人生。
可毕竟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年少时候再激烈的情感都已经被时间冲淡，现在时颂只觉得感慨。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还用了一种这么骚包的方式，跟当年的作风一模一样。
情书？
难为他想得到。
时颂没忍住，唇边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卫怀琛的视线在他唇边的梨涡上定格了一瞬，淡淡地开口问：“怎么了？”
“江枫回来啦。”
时颂声音上扬，带出几分欣喜。
“这是他的情书？”
卫怀琛微微挑眉。
时颂直接笑了出来：“不是不是，他跟我开玩笑呢。”
“原来如此。”
卫怀琛眸子里情绪沉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要比方才冷静几分。
“那这是一件好事。”
时颂心里闪过一丝雀跃。
多年的朋友能够重逢，这确实是件让人很欣喜的事情。
至于不告而别的事情，时颂相信他是另有隐情。
“既然江枫回来了，”卫怀琛顿了一下，然后微微扬起下巴，“那你的画还给我看吗？”
他手插着兜站在原地。
此时已经接近于傍晚，天光晦暗，最后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但卫怀琛有多半的身形都站在了阴影当中。
他整个人都莫名透露出了一种厌世且疏离的气质，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时颂没理解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但他还是轻快地说：“当然可以。”
一边说着，时颂一边把画揣进兜里，然后将那白布彻底抖开。
“哗啦——”
极致美丽的几种色彩被释放出来，轻快而浪漫地撞进了卫怀琛的心脏。
画面光影用色极其大胆，最中央是一个人的背影轮廓。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画，所以只打了型。”
时颂圆润漂亮的指尖抚摸过自己的画，眼睛里满满都是骄傲和热爱：“不过很快就能画好了。”
熠熠生辉的少年非常动人。
仿佛是一只优雅而矜贵的猫儿晃着尾巴，向人展示它的花园。
“很美。”
卫怀琛弯起眼睛，温和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很美。”
只可惜的是，它被另外一个人看到了。
卫怀琛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心里极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
时颂加回了江枫的联系方式。
对于当年忽然离开的事江枫没多讲，只说家里发生了不方便透露的变故，一下跟国内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他现在在国外攻读了计算机系，如今回来还没找到工作，是无业游民。
虽然几年未见，但他们俩还是迅速地熟络了起来，甚至还约好下周一起吃饭。
因为江枫的回归，这两天时颂的心情显而易见好了许多。
而公司里也一样很顺利。
穆辰现在手把手地带着时颂，几乎事无巨细地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偶尔穆辰自己画画没有灵感了，还会来找时颂交流心得。
他们导师李润也知道了时颂在穆辰那里实习的事情，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赞许地夸他前途无量。
但时颂也看得出来，他们同组的一个叫顾远的同事似乎不怎么看得惯他。
某一天，时颂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人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时颂头顶上有人呢，所以才空降得进来。”
“啊？怪不得穆辰大佬都要亲自给他开路，啧啧啧，那人谁啊，这么牛。”
时颂端着杯子，脚步在原地顿住。
紧接着他在心里嗤笑一声，直接走了进去。
“要是我真的上面有人，那么现在有些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应该已经被开除了。”
他嗓音虽然柔和，但说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里面的人瞬间住了嘴。
当看到起头的那个同事顾远慌乱中带着不甘心的眼神，时颂微微眯起眼睛。
“你觉得呢？”
男生逆着光站在灯光昏暗的茶水间门口，他的五官细致柔软，但微微扬起下巴的动作却带上了几分矜贵。
“哈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呢？”
顾远随意应承了几句，落荒而逃。
回到工位上之后，顾远深吸了一口气。
完蛋了。
怎么就被听到了呢？
顾远确实讨厌时颂。
他最崇拜的就是穆辰前辈，但穆辰脾气不好，偶尔指点一下也全是夹枪带棒的，这让顾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他本以为穆辰就是那种性格。
谁知道等时颂来了之后，穆辰竟然天天都跟时颂讨论画画灵感，言语之间满满都是赞赏。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又觉得时颂来得实在蹊跷，于是就在心里认定他背后肯定有人。
当然了，顾远也不敢当面说，因此只想背地里跟同事吐槽一下，没想到都这么小心了，还是被正主听了个正着。
被刺两句还是小事，想到未来可能会被时颂背后的人穿小鞋，顾远一整天都非常烦躁。
结果到晚上，他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你们部门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时颂的？”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就是想问你点事情。”
看着那条消息，顾远握紧手机。
他很谨慎地问：“你是谁？”
……
当晚，时颂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没去卫氏，而是选择了林氏。
在林氏工作的时候，时颂身上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明好好地设置了密码，但存在电脑里画了好几天的稿子还是突然消失了，座位上无故被泼了茶水，不属于他的任务全部被推给他，甚至还要承担取外卖等等杂活。
一开始时颂也没多想，以为都是巧合，实习生都是这个样子的。
慢慢地，时颂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那段时间的天空都是晦暗的，一想起自己要去上班，时颂心里就满满的都是逃避。
他极其无助，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到他一点点，这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觉几乎让时颂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那么惹人烦。
最让人崩溃的是，某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被传出了是私生子的身份。
一进到公司，他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是他。”
“我的天，真好看啊，没看出来……”
“要么说是小三生的呢。”
众人的目光就像是有实质性一样扎在了时颂身上，言语里满满都是轻蔑和讥讽。
最终时颂受不住仓皇而逃，他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小团，崩溃地在茶水间里哭了出来。
他不得已辞职了。
在林奕铭问起为什么的时候，时颂咬咬嘴唇，最后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说没什么，自己只是适应不了这里的工作环境。
但其实他心里满满都是酸苦的情绪。
光是跟林奕铭解释那几句话，就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时颂被梦里的自己气醒了。
醒来之后，他气鼓鼓地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乱了的头发。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这都能忍下来一句都不解释？
“圣父吗你是！”
时颂坐起身来，眼睛里还沾染着几分刚睡醒的水汽，他咬咬牙：“不行，这委屈绝对不能忍。”
第二天上班后，时颂留了个心眼，他先找了穆辰。
“穆哥，”男生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清甜的果子，眉眼弯弯的，铁石心肠都躲不过他这一套，“昨天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做完了，你来帮我看看可以吗。”
“行啊。”
穆辰连忙站起身。
时颂打开电脑。
电脑开机之后自动联网，明明开始还是好好的，但等穆辰一碰鼠标，它瞬间变成了蓝屏。
穆辰被吓了一跳，手触电般弹开：“怎么回事？”
时颂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屏幕：“可能是系统在更新，等它加载完看看。”
可是重新启动之后，他的桌面就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我的稿子呢？”
时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上前反复确认。
但此时，电脑硬盘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穆辰也懵了：“这怎么回事？电脑中病毒了？我刚没碰着哪啊……”
顾远走进来，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