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团聚,山风愈渐张扬,一束显眼的车灯撕开浓墨般的黑夜盘旋而上。
并未抵达山顶,在一片稍显平坦的背风处,车轮潇洒飘移停下。
黎原抓紧胸口的安全带,颤抖的目光从挡风玻璃穿出去。
前方是一片茂盛的山脊森林,树木随狂风摇摆,暴雨将至,哪怕开着空调,空气中沉闷的灼热感依然强烈。
他忍不住扯了扯胸前的裙衫,试图让呼吸顺畅一点。
就在这时,“嗒”地一声,驾驶位上的男人解开了安全带,那刚松懈的小心脏又紧张起来。
不该如此害怕的,平常这事也没少干,不就是换个地方被禽兽一回。
他内心不断宽慰自己,可面对车窗外层层下压的黑云,以及身处狭小空间无法逃脱的紧迫感,仍然叫人心慌意乱。
或者说,内心深处还有一丝隐秘的、不敢承认的可耻兴奋感。
盛檩这边解开安全带后,并未有任何可怕行为,望着窗外的凌乱景象,幽幽地说:“快下雨了。”
仅仅四个字,躁动着耳膜,叫人心绪难宁。
不见另一人回应,他也不在意,随意地脱下西装外套,向后座随手一扔。
接着,一只手惬意地撑着方向盘,身子半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身旁的蓝裙佳人。
冷冽的唇峰上未有丝毫笑意,眸色很黑。
黎原顿时有种被野兽紧盯的恐惧,问了个蠢问题:“你……想干什么?”
闻言,男人薄唇微扬:“宝贝,你明明知道,还故意问,是在撩我么?”
撩你的头!
黎原挑着眼尾瞪人。
“你看,就是这样,每次你瞪我,我都感觉你在勾引我。”男人苦恼地叹口气,“唉,可是我偏偏每次都上钩。”
黎原不想搭理整天满嘴骚话的臭男人,把脸撇向一边,不看不理。
见老婆耍脾气,盛檩只好妥协:“好吧,既然你这么害羞,那只好我主动一点了。”
如他所言,话语刚落下,这人就像突然发动攻击的猎手,迅速俯身解开副驾的安全带,再握着一截纤腰猛然上提,转瞬间已将人抱到身前。
动作流畅敏捷,丝毫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一眨眼,两人已成面对面的姿势,慌乱中黎原还不小心攀住了男人的肩膀。
他反应过来,又赶忙缩回手,腰肢紧抵着后方的方向盘,企图拉开点距离。
见他如此羞怯情态,男人忍不住调笑:“你怕什么?老公又不会吃了你。”
谁说不会,不是马上就要吃。
黎原抖了抖眼睫,没敢把心中吐槽说出口。
“轰隆——”
这时,一道雷鸣闪电掠过夜幕。
雷声过大,吓得人浑身一震,男人趁机将人拥入怀里,轻拍纤瘦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别怕。”
黎原翻了个白眼,却很乖,并没有将人推开。
不多时,瓢泼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砸得车顶车窗噼啪作响。
伴着雨声,哄人的手不知何时已停下,犹如挡风玻璃上流泻的水珠悄然下移,捻住一块柔软边角。
不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指又遮住灯光,掩进紧致的暗色里。
窗外的风雨愈发狂急,沉沉夜幕云卷风搅,笔直的树木摇曳颤抖,皆是凌乱不堪的景象。
狂风疾骤下,雨珠时舒时急,飘洋洋地漫洒天地。
暴雨过后,逼仄狭小的空间总算降下些热度。
“脏了。”
蓦地,某人低哑的嗓子打破平息的安宁,带着点遗憾的意味。
黎原低眸寻了寻那暗色中的一团裙摆云雾,想起些羞人画面,撑在宽厚肩膀上的小手不由地紧了紧。
闭了闭眼将画面拂去,待呼吸平缓,他才抬起湿润的眼眸睨着出声的男人。
男人的黑眸中满是兴味,黎原又被看得难为情,不自在地别开眼,软唇嗫嚅着:“还不是你……”
“我什么?”盛檩接过话,轻挑眉峰,“难道不是你不行?”
这种时候还要损人,果然是狗男人!
黎原一时恼羞成怒,狠狠扯了扯男人脖颈上松垮垮的领带,鼓起脸,瞪着眼,气势十足,却不知如何回怼。
谁让自己确实不争气,人家场场打加时赛,一场抵他三场,他却每次都提前,难怪最近越来越虚。
要不找秦医生开点补药吃吃?菊花灵也要用完了,顺便再买点。
看他眼睛转悠呆愣愣的样子,盛檩便知道这人又在瞎想。
想什么?该不是想宴会上遇见的某位师兄?
这无端而来的醋意,瞬间吞噬了眸里的光,盛檩一下子抱着人滚到旁边的副驾驶位。
两条白皙晃了晃眼,臂弯有力地收紧,他厉声道:
“不准想!”
黎原呆呆地眨眨眼。
完全不明白男人又犯什么病,唯一知道的是,中场休息即将结束。
这么快就精神了。
老男人身体真好,不得不服。
-
融了酸味的夜雨下了很久,绵棉密密一个多小时。
待雨停下,黎原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侧侧身,转眼便睡去。
呼吸绵长,可见真是累着了。
盛檩倒是不累,精神奕奕,拿毯子给人盖上掖好,这才惬意地发动汽车。
炫篮的法拉利平稳地盘旋下山,驶入星光陆离的城市,夜并不是最深之时,繁华的都市街道商铺林立,仍有熙攘穿行的行人。
周遭静下来,盛檩心中的某个念头愈发坚定。
他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反正喜欢得紧。
套牢就套牢吧,又不是没被套过。
盛檩拿定主意,立即拨通盛氏集团总裁秘书的电话,正是那位熟悉各类大牌、时刻追逐于时尚第一线的秘书。
电话刚接通,盛檩没说话,对面先惊讶道:“盛总,您是不是要回来接管集团了!”
听这语气,似乎非常盼望他回去。
盛檩没多问,直言道:“你那有没有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我需要定制一对婚戒。”
“啊!什么!”对面拔高声音,显然惊吓不轻,一时嘴快问:“盛总您这么快就要再婚了啊,是哪家小姐,那以前的夫人……”
说到这里,她总算察觉不对,赶紧闭上嘴。
身为总裁本来没必要向一个普通秘书解释太多,可被人误会他要跟别的人结婚,心里就莫名其妙挺不舒服的。
这般思索间,盛檩又低眸瞧了瞧还睡得香甜的人。
睡姿真差,毯子又歪到一边去了。
盛檩随手将撩到大腿根的裙摆往下拉了拉,遮住春光,才惜字如金地说:“还是他。”
对面的女秘书愣了愣,很快机灵地反应过来,飞快的语速中满是笑意:“我就说嘛,盛总您跟夫人感情这么好,肯定不会移情别恋啦!差点还以为您是渣男!”
盛檩:“……”
“我这就去帮您联系,绝对是最好的设计师!”对面停顿了下,嘿嘿一笑:“那盛总您哪天求婚呀,急不急?”
急不急?
盛檩再次望向那张软乎乎的小脸,人早就到手了,谈不上急,可好像没完全到手,又有点急。
“尽快吧。”
“好嘞!明白!”
对面很是兴奋,不等老板先挂,自个先挂了。
盛檩摘下蓝牙耳机,继续开车,脑海中又莫名地冒出些关于求婚场景的设想,想来想去就一个字,俗!
罢了,再想想。
-
周末转眼过去。
周一清晨,黎原在家吃过某人做的西式早点,跟往常一样,从小区步行前往画室。
从距离小区最近的西侧门走,抵达画室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平常他都是慢悠悠地走,当做清晨散步。
然而,今日却不同,单是校园里仅仅五六分钟的路程,他就被拦下来三次,并且都是找他要签名的。
还有不少学生路过时,总会多看他两眼。
很不对劲。
黎原这两日被折腾得没精神,处于2G断网状态,啥也不知道。
等迈入国画系大院子打开微博一番查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小火了一把。
#庆大国画校草#
这个tag当天冲上了热搜二十几名,截止目前已有五千多万的阅读量,但今日的评论仅有五条,所以说是小火一把。
估摸着再过几天,就没人记得他了,这样最好。
黎原本来就对走红没兴趣,活在镜头前一点都不自在,约个会都得藏着掖着做贼似的,他才不喜欢那种生活。
再说当明星哪有豪门阔太太的咸鱼日子舒坦,只是可惜他现在是个外室,见不得人。
不过看在老公天天住他这里的份上,暂且忍了。
黎原脑中冒着些八点档的豪门恩怨电视剧,再把自己塞进狗血剧情里,越想越有趣,于是端着一张傻乎乎的笑脸,差点撞到人都没发现。
看到面前熟悉的冷淡面孔,黎原惊讶地张了张嘴。
很快喜悦就在脸上放大,他没忍住上前拉住穆秋峰的衣袖,小嘴叭叭:
“师哥你是要回画室了吗?我有好多不懂的地方,早就想请教你了,你今天留在画室不?中午叫上师姐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眼里的喜欢不加掩饰,但那是一种对于朋友的纯粹的喜欢。
穆秋峰内心明白,却没办法很快释怀。
那天晚宴上,姐姐与自己聊了很多,聊如何心动,如何不要脸面地追求那个男人,再到如何被拒绝,最终又是怎样放弃释然的。
将整个爱慕的心路历程剖析给亲弟弟,为了就是让他早日想通放下。
可是,谈何容易。
更可笑的是,他们姐弟俩分别看上的人居然是一对。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巧合吗?
见眼前的人出神不语,黎原又疑惑地喊了一声:“穆师哥?”
这次穆秋峰总算有了点反应,暗淡的冷眸中凝了抹光,一寸寸地仔细描绘这张精致可爱的面庞。
脑中满是纷扰。
曾经有过机会的,可是错过了。
倘若那时早点开窍,向他表白,紧紧拥抱他……
又会怎么样?
现在还来得及吗?
一瞬间,汹涌而来的不甘压倒了穆秋峰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稻草。
“师弟,师哥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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