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周遭安然静谧,正是早睡的最佳时间。
养病期间,盛檩谨遵医嘱,断不会再做出逞能熬夜加班的行为,打算十点入睡,所以九点四十分便进入卫生间,十分钟用来洗漱,十分钟用来酝酿睡意,刚刚好。
洗漱完毕,他从卫生间走出来,见黎原愣愣站着,便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怎么了?”
这人总是时不时发愣,不知道小脑瓜子里整天装些什么,古古怪怪的。
“没什么。”黎原睫毛一颤回过神,讷讷地摇了摇头。
盛檩不疑有他,瞥了眼黎原身后的咖啡色沙发,再转头看看自己后方的小房间。
房门紧闭,看不出具体用途,于是他指了指门,意有所指道,“病房内有专门用于家属陪护的房间,晚上你就睡那里,不要睡沙发,对腰不好。”
说罢,见黎原一副低眉顺眼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一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早点睡,晚安。”
眼看大手的主人走远,黎原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喊不出声。
不愧是高级病房,竟然还有专门的陪护房间,好贴心,也好糟心。
此时,他那一脑瓜的彩色气泡“砰砰”破裂,只得幽怨地瞅着那扇紧闭的米白色房门。
按理说,老男人现在是病患,腹部有伤口,他不该在这种情况萌生同睡一张床的离谱想法。
可正因为盛檩腹部有伤,黎原才敢想。
这样一来,哪怕两个人睡在一起,身体相贴,也绝对不可能差枪走火。
本计划着晚上吃点肉渣,没成想锅都给端了。
这时,捏紧的手机不识时务的“嗡嗡”振动两下。
黎原本就一肚子窝火不爽,看盛明宇又来触霉头,烦不胜烦。
【小媛,晚安,好梦。】
【希望你能梦见我。】
黎原翻了个大白眼,直接怼回去:
【我不想做噩梦!】
盛明宇:【你又说气话。】
这下黎原气极,pia的把手机扔向沙发,气冲冲地迈向卫生间。
正要躺下的盛檩见此一幕,顿住身体,眉宇间缓缓凝结两分疑惑。
怎么生气了?
稍微一猜,似乎猜到了这人生气的原因。
旋即嘴角微扬,盛檩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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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来之前就做好了陪床的各项准备,不仅带了洗漱护肤等小物件,还特意备了一套淡蓝色印有小鸭子图案的软萌款睡衣,既有睡衣也有睡裤。
他深知自己睡姿不雅,绝对不敢在这里穿那些滑溜溜的睡裙,睡到半夜裙子会拢到腰上不说,平常一个翻身抬腿还会走光。
到时候露出两腿之间不该有的玩意,岂不是就暴露了。
他可不想把刚动手术的老男人吓到当场急救。
十来分钟后,黎原卸好妆洗好脸,换上小鸭子睡衣走出卫生间,房间内的灯光已经调暗,床头那盏灯晕暖融的小夜灯也暗了光亮。
床上的人静静躺在被子里,规规矩矩笔直一条,不见翻身辗转,似乎已经睡熟。
黎原没过去查看,定定瞧了两眼,便转身走向属于他的小卧房。
小卧室不大,估摸十平米都没有,摆上一张单人床和书桌后就没了多余的位置。但床褥干净舒适,有着和外间一样的柔和馨香。
床边有一扇矮窗,从床头的角度恰好能够欣赏窗外清新刻露的高悬明月。
黎原睁着一双如同月色般皎洁的大眼睛,睫毛以五秒一次的频率眨动。
他睡不着。
许是白日睡多了,此时毫无半点睡意,闭上眼睛酝酿过却不见效果,反倒思维愈发清晰。
失眠自然少不了胡思乱想,他的脑中开始过电影似的浮现今天发生的种种画面。
有屋外那人戴眼镜看书时的温俊侧脸,有和盛明宇那番密谋对话的聊天框,有洁白的窗帘,有霓虹衬映的湖泊公园,还有……
那个令人不快的“男同学”。
电梯口那幕历历在目,凭借直觉,黎原能够笃定这个人一定对盛檩有意思。
那份敌意实在太明显了。
那么,盛檩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哥们喜欢自己呢?
黎原推敲一番,认为,老男人不知道。
依照老男人在感情上从不拖泥带水的果决性格,倘若他知晓好哥们喜欢自己,一定会立即斩断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两人还能正常相处,那便是他不知,那人也没有表白。
一份深藏在心,不敢言说的暗恋。
“嘁。”
想到这,黎原不屑地轻嗤一声。
随着岁月流逝,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早就糊成了一堵厚墙,纸容易破,墙却是不好推倒的。
不过就算推墙也没用,他无比肯定盛檩不喜欢那人。
盛檩这人虽说有时表面看来又木又没情趣,钢铁直男一个,但他是那种但凡喜欢,即便嘴硬不说,也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人。
就比如那个口是心非的老毛病,嘴上不情不愿,却会在关键时候放下工作赶去老宅,会去警察局接人,会在深夜一言不发陪伴着走过一条条长街。
更会妥协的、心软的、宠溺的,答应那一个又一个无理的要求。
细细想来,黎原的心好似裹上一层棉花糖,又柔软又甜蜜。
这个人特别好,有人喜欢他,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蓦地,脑海中掠过那个夜晚徐徐清风中青涩至极的“初吻”。
黎原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蹭地蹬开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偷笑一声。
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内心来回抓扯的冲动,他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外间的落地窗关得严严实实,窗帘却没有完全拉上,清幽的月光给房间内部镀了一层银霜,让人不必开灯也能看见屋内大致的景象。
黎原扒拉着门框,一双眼睛贼亮,紧盯着床上那个躺得平整整的轮廓,深吸一口气后,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
挪到床边,就听到一阵沉稳缓和的呼吸声,月光淡映着英俊面庞,眼眸柔和地闭着,已不见平时的锐利冷然。
黎原仔细观察片刻,确定人的确是睡着了,顿时胆子大起来。
再往前挪一步,大腿贴着床沿。
随后他屏住呼吸,慢慢弯腰俯身,竖起一根手指头,颤巍巍地伸向这张安然睡脸。
却不料尚未触及,陡然,手腕已被紧紧抓住,近乎捏碎骨头的强劲力道令他“呀”地惊呼出声。
听见声音,对方立即松手,黑眸里蕴藏的危险转瞬散去,泛起一丝诧异的迷惑。
盛檩刚入睡不久,正处于浅眠状态,突然被惊醒倒没多大不适,更多的是无语。
他摁亮床头的小夜灯,掀开被子半坐起身,皱眉敛神打量床边耷拉脑袋怂唧唧的人。
又是这副立马认错认怂的模样,问题是他还什么都没问。
盛檩扯了扯嘴角,额角莫名抽疼,声音倒不怎么严厉,“怎么了?睡不着?”
“嗯,”黎原乖巧点头,怯声怯气的,“下午睡多了,现在怎么都睡不着。”
所以就不让别人睡觉?
盛檩哭笑不得,想起睡觉前奇妙又离谱的猜测,禁不住凝了凝目光,问:“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
黎原揉着刚才被握到发麻的手腕,话语支支吾吾,表情犹犹豫豫,和平时利索活泼的样子很不一样。
盛檩瞧着眼前的画面,心中的笃定悄然加深几分,难道真是他想的那样?
思索间,黎原已扬起脸,坦荡荡地望向盛檩。
“我要跟你睡!”
果然。
盛檩心有准备,对于这句稍显大声震耳朵的狂言,显得相当镇定。
“跟我睡?”他心底盘踞出一抹别样的心思,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眼眸略深,“可是我这里有伤,不能乱动。”
见他没拒绝,黎原顿感有戏,连忙摆手:“不乱动,不乱动,你躺好就行。”
不乱动,躺好。
两人这话,有几分歧义,就好像他们要做什么奇怪的运动一样。
黎原微愣了下,脑子没空转弯,赶紧补充道:“我睡觉很老实的,绝对不会打扰你!”
神态着急忙慌,小嘴叭叭,好像一只小松鼠。
见状,盛檩曲起大腿,侧身撑起下巴,一副悠闲状态。
他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凝着意味不明的目光,静静打量面前的小松鼠。
似在考量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黎原忐忑不已地望着面前用眸光检验自己的男人,哪怕仅仅一个皱眉,一个稍重的呼吸,都会牵动他那颗心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生怕下一刻就会遭受无情的拒绝。
大晚上被拒绝真的很伤自尊心,再灿烂的小太阳也会枯萎的。
黎原不由地捏紧手心,眸光一会明一会暗,紧张到不敢喘气。
可等眼前的人思考完毕,凝住黑眸就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猛地睁大眼睛,慌忙跑回小卧室。
盛檩想说的话拤在喉咙里,愣了一瞬。
转眼那抹脱兔般的身影又撞入眼中,黎原直接抱着枕头小跑到床边。
他率先编了个理由,双手环抱枕头,软下声音,“……我认床,躺在不熟悉的床上就会睡不着,就让我和你睡吧。”
闻言,盛檩眉头一动,不动声色地睨了眼咖啡色软沙发的方向,到底给了几分薄面,没提下午某人睡得死沉喊不醒的事实。
继续保持着微撑下巴的轻松姿态,略微一想,他饶有兴致地轻勾唇角:“那我这床你就熟悉了?”
这张床,今儿不知道被黎原瞅了多少眼,什么花纹什么材质都琢磨了个透,自是熟悉无比。
不过,他眼眸转了转,心中叮铃一声,换了个更好的说法。
“不一样的,这张床是你睡的,上面……有你的味道!”
陡然,盛檩呼吸一顿,脸上的笑意凝固,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拿捏得死死的。
力量很温很柔,他却无力挣脱。
半晌,他说:“那就……睡吧。”
说罢转开脸,不再看身侧的人,躺下的同时主动让出半边床,紧接着快速阖上眼皮,似要立即入睡。
黎原见此一幕,霎时心花绽放,裂开大大的笑脸,把枕头一搁就麻溜地钻进了被窝,宛如一只小泥鳅。
这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并排睡着虽不会摔下去,却也没有多少可供转身滚动的余地。
至于手臂和大腿,自是你贴我我贴你,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得亏一个穿着病号服,一个穿着长款睡衣,不然肌肤相贴,温度更是灼热。
起初正如黎原保证的那样,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微丝不动,但心愿得逞后那股子热血就在身体里乱窜,异常兴奋。
乌溜溜的眸子左右上下转了两分钟,他终于耐不住,小声问:“盛檩,你睡了吗?”
没听见绵长的呼吸,心说肯定没睡。
然而,盛檩“嗯”了一声。
嗓音淡得很是敷衍。
黎原:“……”
黎原琢磨了一下这句“嗯”背后的潜台词,决定还是乖一点,于是阖上眼皮酝酿那不见踪影的睡意。
过了五分钟,猛地掀开眼皮,眼睛炯炯有神,还是不行。
而且越是强迫自己躺着不动,就越想动,既叛逆又心痒,实在忍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小爪子在被子里挠来挠去。
一会儿摸摸手臂,一会儿抓抓肚皮,片刻不得闲。
身体还不争气,越挠越痒,后来脖子后面也痒起来,不翻身根本够不着。
没撤,他只好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后背向内,脸朝外。
就在小爪子够到后颈的时候,身后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下一刻,有力的臂膀向他横过来,一下子紧揽住他的腰。
“你怎么这么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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