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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长霁从撤掉屏障到吩咐小厮去告诉巫寂后一直算着时间, 大概是隔了将近一个时辰左右,外面有了动静。
他不动声色敛下眼,推测从这个单独的小院到巫寂真实身份所在的府邸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那么如果他日后想要逃走, 从离开到消息传到巫寂那里, 应该有半个时辰的缓和时间。
只是他现在这情况肯定是不能走的,别说小崽子刚出生没多久肯定不能这么颠沛流离,卫朝与北冥的局势如何还不清楚,还需要再继续等等。
巫寂得到消息几乎是快马加鞭过来,他到了后院翻身下马,推开门就要往里走。
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他眉头一皱, 面具下的脸色发沉, 只是刚绕过屏风却被唤住:“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景长霁虽然清楚他看不到他的伤口, 但还是不想让巫寂离得太近。
目前的情况, 无论暴露哪一点他的实力对他都没好处,甚至巫寂的事也让他推翻了第一世所有的认知, 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目前的位置。
至少他现在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喊人?他们说你是自己接生的?”巫寂一迭声的询问,仔细听能窥探到其中的不安与不悦,显然因为景长霁不顾自己的安危自己来是胡闹。
景长霁拍了拍因为巫寂的声音有些想醒过来的小崽子,压低声音:“我自己是大夫,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我现在不是没事儿?还是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倒是不能做主了?成小将军这是真的将我当成囚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巫寂被他噎了一下,“我是一时着急, 你现在需要什么?需要大夫吗?”
景长霁:“不需要, 我这情况也不便让更多的人知道。孩子需要一个奶娘, 但我不信别人,你吩咐下去让奶娘每次当着我的面来喂,喂完孩子还给我。”
无论是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还是太子以及巫寂身份的事,他是真的不敢让崽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他如今对外说是「哑巴」,加上这些人还不一定听他的,所以他需要巫寂来吩咐下去。
巫寂显然也意识到景长霁话里的深意:“这些我会安排下去,别的呢?需要熬药吗?”他还是想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但不得不说少一个人知道的确是好事,但……他的身体确定没问题?
景长霁哪里敢让人看他的伤口,面无表情:“我会写个方子,到时候你让人给我熬药每日送过来就好。”但是喝不喝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左右他当初赈灾救人积攒了不少积分,给卫殷的药兑换一半后,他自己也做准备留了一半。
这一半的积分足够兑换各种药物了。
更何况,系统出品的药物无论是药效还是别的都远超如今顾朝这边能寻到的药草。
巫寂听出他气息虽然虚弱但的确精神头不错,加上虽然房间里血腥味浓烈的确但显然已经淡了很少,显然伤口已经被处理好。
巫寂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他察觉到景长霁的抵触与警惕,聪明的选择没有多问。
他很快安排下去,让两个小厮很快将整个房间以及耳房收拾妥当,他则是亲自去安排奶娘过来。
奶娘和稳婆是一早就备好的,守口如瓶,口风也紧,是直接住在前院。
景长霁不知道巫寂和对方怎么说的,奶娘低着头跟着进来后,俯身行礼,没多看,只恭敬从纱幔后接过襁褓里的孩子,走到用纱幔临时搭建的小房间。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形,面朝墙角背对着所有人,但也能保证奶娘做不了别的小动作。
景长霁不放心崽子,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崽子饿着,目前只能这么做。
他也不好盯着那个角落,所以只是瞧了眼就收回视线,发现纱幔外巫寂站在屏风后,正瞧着他这个方向。
景长霁皱了下眉很快松开,左右他现在是「哑巴」,也不用开口,只当没看到,等崽子哼唧哼唧吃饱了被送回来,他无声接过来,奶娘也低头跟着小厮离开了。
景长霁把小崽子放到一旁,小家伙吃饱了终于不哼唧了,闭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只是小脸皱巴巴的,也不知道长得会像谁。
想到这个,景长霁愣了下,他不清楚那晚的人是谁,但巫寂……怕是知道。
但他没问,巫寂也从未提及过那人。
巫寂大概知道他自从戳破身份后对他没有好感,吩咐好一切后,也怕景长霁不自在,很快就离开了。
景长霁直到他走了才松口气,他打的吊针里有补从体力的,所以并不饿,加上先前动手术累极了,很快抱着崽子就这么睡着了。
而另一边巫寂回了将军府,他半夜突然离开,直到后半夜才从后门悄悄回来,只是他运气不太好,天都快亮了,他还是撞上刚喝花酒醉醺醺被小厮搀扶着回来的曹运宝。
曹运宝一开始从轿子里下来时并没看到对方,等被小厮搀扶着摇摇晃晃往后门走时,突然小厮停了下来,对着一处唤了声:“成小将军。”
曹运宝这才抬起头,面色泛红,让原本隽秀的一张脸瞧着格外的虚浮,加上眼神不太正,很是飘,等瞧清楚真的是成惭,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笑起来:“惭弟,是你啊。”
巫寂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连这个名字也极为厌恶,成惭,这是成灵凤给他取的。
惭,他一直是愧疚之意,是成灵凤为了让他谨记杀父之仇莫要忘记对生父的愧疚,可如今他才明白,惭者,耻辱也,从他出世那一刻,从成灵凤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给他编织了一个骗局,他这一生就像是一个笑话。
巫寂眼底翻滚着寒意,望着眼前这个义兄,也渐渐涌上杀意,可最终想到别院的那一大一小,他深吸一口气,只是冷漠点了一下头,抬步就先一步走了进去。
曹运宝气醒了:“你、你……”他就这么对自己这个义兄的?有没有礼貌?
两个小厮也赶紧挑拨:“虽说成小将军立了不少功,但大家都是将军府的养子,他怎么每次都这么看不上宝少爷似的?”
曹运宝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太醉了,懒得理会,摆摆手,给他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弄他,听娘说成惭失宠了,回来都这么久了,宫里也没听到消息让他进宫,看来贵妃娘娘这是不待见他了?
哼,没了贵妃娘娘,他成惭一个将军府的义子算什么东西?
巫寂像是没看到身后不善的眼神,他一路踩着微亮的天际,等到了自己的院子,坐在石桌前久久没动。
桌子上以及椅子上落了一层霜珠,他像是没感觉到冷以及潮湿,脑海里闪过奶娘从纱幔里接过孩子转身后他窥见的那一眼。
孩子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窝在包裹里,眉眼秀气,很像景长霁。
自从回来后巫寂整个人阴郁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不少,也许是亲眼看到景长霁对这个孩子的重视,让他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对孩子都是这么冷漠。
也不是所有人对孩子只有利用与残忍。
巫寂知道当年成灵凤与成昭先帝感情深厚,这才导致成昭先帝被害死后对方心性大变,为了给成昭先帝报仇,不惜将所有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了。
可知道一回事,他……又何其无辜?
甚至如果算起来,成昭先帝死的时候他甚至还未出生,可他被骗了这么多年,谁又该为他这些年赎罪?甚至如今他知道了真相,犯过的错却也已经造成,他也回不去了。
景长霁并不知道巫寂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满心满眼都是小家伙。
尤其是等小崽子睁眼后,瞧着跟他眼型很像的崽子,他真正感觉到这是他的骨血,是以后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
如果大哥在这里就好了,知道自己已经当了长辈,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还有卫殷……如果他知道的话,怕是会、会气死吧?
自己骗了他,让他接受送回去的那些暗卫,还骗他说自己考虑考虑,结果转头自己就跑了,还留了那么一封信。可景长霁想要保护孩子,想给他一个更合适的身份。他不想让以后别人拿异样的眼光瞧着崽子,想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即使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也愿意……只是唯一对不住的大概就是卫殷了。
卫殷又做噩梦了,依然是那人一身的血,雾蒙蒙站在那里,这次比以前还要凄惨,怪他怎么还没找到他,这么久了,是不是将他忘了?
卫殷愈发烦躁,整夜无法安眠,那就干脆把火气都撒到敌方将士头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从他来到边关,从无败仗。
军中士气高涨,时隔大半年后,北冥终于退兵,一时间军中气氛缓和下来,卫殷这个主将也清闲下来。
只是景长霁这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他甚至将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去打探了,可景长霁就像是突然失踪消失一般,遍寻不到。
卫殷知道卫一说得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景二小心思多,又不笨,他说要避祸所以去寻一个可靠的朋友那里,等时机到了会主动出现,可没亲眼见到人,他还是不安心。
加上被梦境扰这,他感觉自己已经在发疯的边缘。
距离他最后在汴京见到景二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他心头的恐慌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退,反而随着分离愈发不安。
他怕那小没良心的再见面甚至不记得他,不记得他对自己的承诺,他说他要考虑的……可时间越久,他怕对方会反悔,或者,从始至终都只是在骗他?
终于就在卫殷打算再寻不到人,他打算亲自去寻时,高伯接回武老将军的同时,带来另外一个消息:“王爷,打探到国师巫寂的下落了,他应该是在顾都。”
卫殷面无表情听着,没开口。
高伯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想到那位生死不知的景大人,他心情也颇为复杂。
毕竟对方也是为了王爷才骗了暗卫回来帮王爷,虽说是好意,但如今遍寻不到,连他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不安,怕这位景大人真的遭遇了不测。
但景大人要寻,别的事却也耽搁不了:“王爷,如今我们不清楚成圣女到底是不是真的活着,如果巫国师真的与成圣女有关,以成贤帝的下场,属下怕成圣女因为先帝的死做出更多的错事。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找到成圣女……而巫国师是个关键,更何况,他杀了成贤帝,也需要带回汴京。”
如今边关局势稳下来,他们要带兵回汴京与霍相算账的话,却需要师出有名,而抓到谋害成贤帝凶手这个理由,是最合情合理的。
他已经接到消息,朝中局势不太好,霍相已经开始排除异己,不少老臣着了霍相毒手被下了大狱,如若再不想办法,怕是……霍相真的要将整个朝堂血洗一遍。
最主要的是,这些时日以来,卫一等人几乎将大卫朝和北冥都寻了一遍,根本没寻到任何有关景大人的蛛丝马迹。
所以只剩下两个地方没寻,一个是大顾朝,另外一个……则是大殷朝。
但殷朝离汴京是最远的,加上当时情况危急,相信景大人即使想寻个安全之处应该也不会这么费功夫跑去那里。
所以景大人如若真的不在北冥又已经不在卫朝,那么……极有可能就在顾朝的某一处。
高伯能想到的,卫殷自然也想到了。
卫殷不知何时慢慢坐直身体,沉沉的眸仁落在一处,许久,缓缓开口:“吩咐下去,三日后启程,本王前往顾都,卫一等人前往殷朝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