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合一

景长霁一开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想单纯留下看看能不能帮忙而已。

这次来皇陵祭祖,卫殷只带了秦大夫一个大夫,如今又被成贤帝给借走了。看情况卫殷很可能今晚毒发, 他这才「好心」想留下来。

等景长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先前那话有另外一层意思, 脸一热, 赶紧解释:“王爷误会了,臣子说的是留下怕万一王爷需要大夫,臣子好歹懂一些药理,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卫殷在景长霁开口时已经收回视线,却在他说完慢悠悠开口:“误会?本王误会什么了?难道不是二公子说的这个意思?”

景长霁:“……”他怎么觉得这人故意的吧?

他要不是误会了,刚刚为什么这么看他?真当他瞎是不是?

因为这段时间相处对卫殷还算了解,景长霁面对卫殷时已经没这么拘谨, 反而因为被对方三番两次相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相处间轻松随意不少。

景长霁被卫殷噎了一下也不恼, 反倒回了句:“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说罢主动去一旁拿过来棋枰, 放到矮几上。

卫殷本来正在翻书,看到景长霁这番动作也没阻止, 只是等景长霁坐在对面眼皮掀了掀,面上说不出喜怒。

景长霁将白子的棋罐放在他手边:“下吗?”

卫殷张口想让景长霁回自己的房间,但望着棋枰以及一本正经望着他的人。

因为先前睡得太久脸上还有一道景长霁自己都没发现的压痕, 泛着红,在他玉白的面容上格外显眼。

卫殷手指一时有些痒,不知是想将那碍眼的红给用手指搓白,还是技痒想对弈。

最终卫殷算了算时辰离子时毒发还早, 倒是能下一盘。

卫殷最终还是垂眼捻起一枚棋子。

景长霁敛下眼去摸黑棋, 眼底却是忍不住带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看来他猜的不对,卫殷不仅是个棋痴,还的确是个外冷内热的主。

景长霁陪卫殷下的这盘棋一直下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等他的注意力终于从棋局上挪开,这才感觉到原本就饿的肚子早就难受的天翻地覆饿得不行。

卫殷也注意到这一点,唤来管家,让他带景长霁去用膳。

景长霁却是看了眼卫殷,如果是以前卫殷怕是巴不得要他陪着多下两盘,这次却分明有问题,除非卫殷毒发时绝不简单。

景长霁想到卫殷平时苍白的脸色以及畏寒,如果是刚认识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管这些事,可如今被卫殷三番两次救了之后,景长霁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无动于衷走人。

景长霁没直白再说要留下,只开口道:“王爷也没用膳吧?等陪王爷吃完臣子就回去。”

卫殷皱眉要开口,景长霁先一步去看管家:“还不去备膳?”

管家连声应了下,立刻转身出门吩咐下去。

膳食是一直备着的,甚至汤药也准备妥当,只是王爷不爱喝药,有时候烦了连晚膳也不怎么用。但主子可以任性,他们当下人的却不行,尤其是等回头高伯问起,他们担待不起。

寝殿里再次只剩下景长霁二人,卫殷深深看他一眼,哪里看不出景长霁的小心思,他指腹还残留着棋子留下的感觉,再次捻起一枚棋子:“用过膳再不走,可别后悔。”

景长霁没听出他话里另外一层深意,只当卫殷吓唬他:“臣子只是担心王爷。”

卫殷没再多言,只模棱两可留下一句:“好心有时候可不是好事。”

景长霁心想自己可不是好人,他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更何况,卫殷也的确是不同的,在他陷入绝境时,无论卫殷当时存了合作的目的与否,他救了自己与兄长是真,足以让他铭记于心,报答一二。

景长霁陪卫殷用了晚膳,撤下去的时候他偷偷问了时辰,离午夜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他白日里睡多了这时候也不困,加上担心卫殷的病情,卫殷再没提让他走,他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的软榻,寻了本书开始翻看。

卫殷存了心要给他个教训,倒是也没再赶人,也知道即使赶了,这个节骨眼景长霁也会寻别的办法留下。

管家没多久去而复返,因为害怕卫殷,所以等敲了门景长霁去开了门后,直接把托盘递给景长霁:“二公子,这是王爷的药,奴才就不进去了。”

等景长霁接过来,像是有人追一样就跑了。

景长霁挑眉,扫了眼漆黑的药碗,也不知放了多少药材,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只是闻着就感觉苦涩难掩。

他仔细嗅了嗅能问出几味药,都是解毒的,具体都是什么却是分不出。

景长霁对毒没办法,但想到系统,他如今只是初级,兑换商城要兑换解毒丹需要一千积分,别说一千,他现在一百都没有。

景长霁走过去把托盘放在矮几上,卫殷的视线依旧落在书上,压根看也没看。

景长霁挑眉,想想管家那跑的速度,再看看药碗旁边的一小碟蜜饯,忍不住意外:“王爷你不会……怕苦不愿意喝药吧?”

他说完明显感觉到卫殷身体一僵,好半晌才僵硬着身体抬头,面上不显,但显然神色更加幽沉。

景长霁莫名心虚:他这是说对了?

卫殷不会恼羞成怒将他赶出去吧?但话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臣子说笑的,王爷这般英明神武的人,不怕刀剑怎么可能会怕苦?臣子绝没有这么想王爷。”

卫殷深吸一口气,直接摊开手:“药。”

景长霁硬着头皮端起药碗没敢看卫殷递过去,心里想着卫殷为了表示自己不怕苦就这么喝了,但事后想起来会不会算旧账?

按说应该不至于吧?

卫殷面无表情端过来,望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汤药,映着他玉白的面容感觉都要绿了,最后还是故作淡定瞥了景长霁一眼,面无表情喝了。

景长霁偷瞄一眼,感觉卫殷喝完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要是往常他这会儿早就走人,但想到今晚的目的,硬着头皮端起那碟蜜饯:“王爷要不要吃一颗解解苦?”

卫殷却是没接,放下碗:“本、王、不、怕、苦。”

景长霁:对对对你不怕,但他怕他这会儿嘴硬,事后算账。

景长霁勉强笑了下:“左右都拿过来了是管家的一番心意,权当药后甜点。”

卫殷最后也没接,只是随着子时越来越近,景长霁感觉卫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气息也冷得发寒。

随着子时的到来,景长霁明显感觉寝殿外突然有动静传来,他一愣,扭头去看,发现寝殿外无声无息出现很多身影,就守在殿外,瞧着竟是有数十人。

景长霁一开始还以为是成贤帝的人,立刻去看另外一边的卫殷,可这一看却愣了下。

不远处原本静默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的卫殷,此刻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一张俊脸却是诡异的红。

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绯色,凤眸的眼尾也因此洇上一层诡异的妖冶,雪衣墨发,此刻静静坐在那里,神色诡谲的男子在烟雾缭绕中,莫名让人不敢直视。

景长霁心头一跳,站起身想上前:“王爷……”

卫殷听到声音抬眼,一双平时漆黑的瞳仁此刻却是泛着诡异的红。

但很快,他周身又恢复苍白,几乎是一瞬间的变化,从骤热恢复却又再次变得酷寒。

景长霁离这么远几乎能看清他眉毛被染成霜白,但一颗眸子依然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会如同野兽扑过来。

景长霁的步子钉在那里半晌,在卫殷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却反而上前,一时不察竟是让他真的到了近前,卫殷回过神,白得吓人的唇间溢出一个字:“走。”

景长霁虽然一开始猜到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卫殷白皙面皮上的血管由青色转黑,仿佛在身上纹上诡异的黑色纹路:“王爷,我能帮上你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赫然被攥住的手腕,随着卫殷这么一带,景长霁赫然贴向卫殷,只是靠近就感觉被冻得一激灵。

对方浑身如同冰块,天翻地覆间景长霁赫然头顶一黑,卫殷再次靠近的瞬间浑身又是如同火焰,在景长霁错愕的时候赫然低头,竟是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景长霁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傻了,只是下一刻就在被咬下的瞬间却停了,被卫殷手臂一带,竟是借着力将他直接用内力送到数米远的门口,卫殷背对着他沉声吩咐:“送他走!”

几乎是同时,门从外打开有暗卫身着黑色鳞甲直接提着景长霁带出房门,丝毫没给景长霁任何机会。

门再次关上的同时,卫殷的声音传来:“你留下除了让本王手上多条人命毫无用处,走,天亮前不要出房门!”

景长霁只来得及窥见对方阴郁血红的双眼,门在他面前关上。

暗卫统领看了景长霁一眼,难得开口解释:“王爷只要忍过去并无大碍,二公子留在这里反而会平白没了命,还望二公子莫要出门。”

景长霁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想到刚刚卫殷的目光垂眼,轻轻点头。

暗卫一直等景长霁回了房,将门从外锁死后,一半的暗卫蓦地踏进房门,这耽搁的功夫,房间里的温度再次骤升。

十几个暗卫从腰间扯出玄铁锁链,熟练环环相扣拼接在一起,以暗卫统领为首,蓦地上前,开始一层层将端坐在那里的卫殷缠绕起来。

只是随着毒发,浑身血脉纹路毒性蔓延开,用内力封存压着的另外一种克制的毒互相相生相克,强悍的内力让卫殷原本隐藏的修为彻底爆发出来。

身形也在一瞬间改变,身高拔高一截,身体将原本宽松的衣袍瞬间撑紧,手臂因为内力青筋暴怒,锁链瞬间哗啦作响绷住仿佛要断裂,却在下一刻又被卫殷自己压了回去。

如此反反复复无数次,两批暗卫更替交换,直到天亮,两种毒在血管中重新互相克制压了下去,暗卫才无声无息消失退下。

景长霁也同样一夜未睡,他没听到隔壁的声音,但细听之下却能听到铁链扯动的声响。

他不用想也能猜到,尤其是卫殷当时明显的不对劲,以及交替的两种异状,显然是毒发时的不对劲。

从卫殷当时的反应,他体内至少有两种毒,甚至毒性绝对不轻。

景长霁听说有人会因为中毒无药可解,只能服下另外一种毒将另外一种毒压下去,达到一种平衡点,导致暂时不会毒发,但也不是绝对。

因为这种越是厉害的毒越是平时压抑着,爆发的时候才更加恐怖,显然卫殷就是这种。

尤其是昨晚离开时看到的那些暗卫以及锁链声,看来是卫殷每次到了这个毒性爆发时会让暗卫把他给锁起来。

只需要撑过去就行,而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显然成贤帝是知道卫殷身体不好体内有毒,所以故意这一晚把秦大夫给喊走,就是故意的。

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是一国之君……不过想想太子,何尝和他这位好父皇不是一丘之貉?

景长霁天亮了也没出门,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卫殷,本来想着是帮忙,谁知不仅忙帮不上,还差点耽误事。

尤其是被自己窥见毒发时的模样,卫殷应该也是暂时不想看到他的吧?

景长霁一直闷在房间直到一行人要启程回京。

景长霁一夜没睡脸色不太好,管家并不知道昨夜后来发生的事,还当他是听说了那件事担心自己会受到牵扯,安抚道:“二公子放心,这事既然李姑姑那边说了与你无关,是北冥大皇子陷害你,如今那人被许少卿放走,自缢也是咎由自取,与二公子无关,你……”

“自缢?”景长霁一愣,皱眉偏头去看,“你说许少卿许倚林自杀了?”

管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拍了自己的嘴一下:“这……”

景长霁刚想继续问,看到有人过来,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抬步被迎着去了卫殷的轿子旁。

景长霁本来打算这次回京和管家乘坐一辆马车,但因为许倚林的死想知道昨晚上被忘了的另外一件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里面昏暗一片,与先前不太一样,隐约能看到卫殷躺在里侧的软榻上,身上盖着毯子,无声无息的,让景长霁不自觉动作放轻了。

景长霁轻轻在最远的地方落座,忍不住偷偷去看侧身对着他闭眼歇息的卫殷。

只能透过微弱的光看到卫殷面色苍白,但没有昨夜看到的黑色血管纹路,看来毒应该是压了下去。

想到昨夜听到的铁链声,他忍不住去看毯子下卫殷的手臂,不过因为遮挡住倒是看不到。

不知是不是多想,离得这么近能嗅到很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是铁链锁着的时候受伤了吗?

景长霁因为担心所以盯得太久,连卫殷不知何时睁开眼也没发现,等意识到不对去看,发现卫殷正睁着眼静静看着他。

景长霁立刻坐直身体,怕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轻:“王爷你……还好吧?”

卫殷翻了个身,背对着景长霁,就在景长霁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时,只淡淡回了句:“死不了。”

景长霁做不了什么只能叹息一声:“王爷可涂药了?”

卫殷这次没吭声。

景长霁却知道他没睡,往前挪了些,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卫殷却是再次开了口:“昨晚上许倚林放走了夏侯骞后在关押夏侯骞的牢房自缢了。”

景长霁轻嗯了声。

卫殷想了想,继续道:“夏侯骞跑了。”

想到早上的禀告,卫殷的神色冷了下来,原本夏侯骞跑不掉,但谁知五毒派的人竟会掺和一脚。论身手他培养出来的暗卫绝对把人抓过来没半点问题,但五毒派以毒为主,落了一成,失了先机也就让夏侯骞跑了。

但这些也没必要过多解释,跑了也就跑了,这次算是他欠了景长霁。

“本王答应的事没成,算是本王欠你一次,夏侯骞那边本王会让人继续追,会给你个交代的,你想要什么补偿?”沉默片许,卫殷补了一句。

景长霁虽然意外夏侯骞跑了,但想想对方毕竟是北冥大皇子,能藏拙这么久私底下肯定有后招,跑了也就跑了。

但没想到卫殷会问他补偿?

景长霁连忙摇头:“本来这事就是臣子拜托的王爷,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哪里需要王爷补偿。”

卫殷不知何时再次转过身,静静看着他,因为马车里的确太黑看不清表情,就在景长霁以为卫殷会固执让他说出一个补偿时,对方重新闭上眼:“那就先留着,等你想到再问本王讨要。”

景长霁抿唇,到底没说什么,不过虽说夏侯骞跑了,但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敢回京,他与兄长暂时算是安全了。

如今夏侯骞自身难保,暂时是顾不上他们。

许倚林自缢应该也是为了保全刘贵妃,但许倚林的死就不知道刘贵妃那边会怎么想,先前两人见面时显然刘贵妃对许倚林不甚在意,但也保不准因为已经入宫所以不愿过多牵扯。

景长霁就这么一路想着不知何时竟是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里已经没了卫殷的身影,身上则是多了一个毯子,正是先前卫殷身上搭着的那条。

景长霁撩开车帘,发现已经到了王府内院,前头就是他的房间,他从马车上下来,发现院子里没人,倒是院门前似乎有动静。

他想了想打开房门先把自己带去皇陵的东西放了回去,刚走出来看到景文惟匆匆回来了,看到景长霁松口气:“长霁你醒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景长霁任兄长看了一圈,看兄长放心才笑道:“能有什么事,倒是大哥去哪儿了?这院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皇上刚刚派了人来宣旨,还派了御医给我检查,说是身体差不多可以回去任职,王爷那边被召进宫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刚刚马车刚回王府就有宫里的人过来,景文惟还没顾得上问什么就被带了过去,王爷直接让人在院外下了马车,让人驱车先把二弟给送进来。

景文惟看二弟累得都没醒也没人忍心,想着既然王爷觉得没什么不妥,那应该也没问题。

景长霁却是担心成贤帝不怀好意,许倚林死了,夏侯骞跑了,这个节骨眼让卫殷进宫,怕是憋着坏。

但景长霁在担心也没用,他安抚好景文惟后,一直等天黑卫殷才从宫中回来。

景长霁听到动静和景文惟出去,看到卫殷下了马车,一身亲王服,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大概在宫里待得太久脸色不太好,抿着唇整个人散发着冷气。

等察觉到异样看过来,刚好对上景长霁,只停留片刻又漫不经心将视线转开。

二人上前,景文惟行礼道谢这段时间睿王对他们兄弟两个的帮助。

卫殷难得周身的冷意敛了不少:“景大人客气,本王慈悲为怀心地善良,很是乐于助人,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一旁听着的管家等人:??

景长霁:他是不是忘了当初他第一次进王府被召见时在院子里看到的情景?这跟慈悲为怀心地善良有什么关系?

卫殷像是瞥见他这一眼,挑眉:“怎么,二公子觉得本王说得不对?”

景长霁看他的确不像是身体有问题,松口气,嘴上老老实实恭维:“王爷说得对,王爷的确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世上少有的大善人。”

卫殷睨他一眼:别以为听不出来他在说反话。

景长霁目光与他对上,很是无辜笑了笑。

景文惟站在一边瞧着打着眼神官司的睿王和二弟,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但二弟说不错,以前听人说睿王如何如何,但没想到睿王本人与那些传闻真的是一点都不搭边,真的是个好人。

景文惟笑着在一旁颌首:“等下官重新回到翰林院,定要替王爷澄清坊间那些传闻,王爷这般好的人,不能被这般污蔑。”

卫殷一愣,偏头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意味深长看了眼景长霁。

景长霁一开始没懂,后来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坊间除了卫殷的那些传闻,还有他与卫殷的冲冠一怒,岂不是大哥也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