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降谷零是在医院醒来的。
外面天色大亮。
他神情剧变,直接掀开被子就想拔针头,
这个动作惊醒了困倦的风见裕也,他连忙跳起来阻拦。
“降谷先生,我们挖了一小时才把你从废墟里挖出来。你断了两根肋骨,还中了三木仓,医生吩咐必须留院观察的。”
降谷零完全不理会他,径自问:“赤井呢?咳咳,马上联系他,我要……”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戴着黑色针线帽,一身黑色外套神情冷峻的赤井秀一走了进来。
从赤井身上的低气压,降谷零就知道了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没抓到?你去迟了?”
降谷零的语气近似质问,但是他的恼怒情绪更多地是针对自己,如果他能察觉到琴酒隐藏埋伏的位置,事情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赤井秀一没有找位置坐下,他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摇头说:
“不,我猜到了他们会走紧急通道,在门打开之前,我已经架好了木仓。”
“那为什么……”
“不只是他们。”
赤井秀一转过头,看着有些激动的降谷零,低声说:“大概五十多个冰雕节场地的工作人员,有夜间巡逻的保安,熬夜赶工做最后装饰的电工与清洁工,还有电视台的主持人、助理与摄影师。他们都被打晕关在通道里。”
降谷零瞳孔收缩,后面发生的事不用赤井说他都能猜到。
直升机坠毁、城堡下沉、镜像迷宫大爆炸三件事接连发生之后,昏迷的人惊醒了,可是城堡的总电闸被关了,他们在黑暗里惊慌失措地哭泣、大叫,跌跌撞撞地沿着自动发光的应急标志指示牌前进。
他们几乎看不到彼此的面孔,就算人群里突然混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恐惧早就占据了大脑意识,哪怕琴酒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无法分辨。
当琴酒一木仓打坏应急通道大门的锁,惊恐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往外逃。
赤井秀一虽然在瞄准镜里清晰地看到了琴酒的身影,但是只要他做出瞄准的动作,琴酒就能感觉得到,随时用身边的人抵挡子弹。
赤井从不怀疑琴酒的反应速度。
更让他感到棘手地是,这里的琴酒还不是一个人。
同时冰雕崩落的大量碎屑像一阵晶莹剔透的雾雨,反射光的干扰太强了。
稍微不注意,就会偏斜,误伤无辜的人。
赤井只能靠经验,他试着瞄准那个银色长发的GIN,但是对方立刻抓起了旁边的摄影师,几乎是一路走一路拖拽着那个可怜人。
但还有机会!
因为琴酒太高了,不管什么“阻挡物”都无法保护他全身。
赤井选择挑战自己的极限,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开木仓。
缺点是就算中了,也没法杀死琴酒,因为那不是要害。
不过仍然值得赌一把。
只要负伤,后续的追捕就还有机会。
“五五分的概率。”
赤井秀一双手环臂站在病房里,表情有些古怪。
降谷零没好气地说:“你失败了?”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降谷零不想跟这个FBI继续猜谜。
赤井沉默了几秒,然后说:“GIN拉了另外一个自己一把,子弹擦着衣服过去了。”
降谷零烦躁地搓揉头发。
他看过地图,紧急通道外面的场地虽然开阔,但是二十米之外就能转入另外一条路,如果赤井秀一错过机会,琴酒就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冰雕节的场地理论上是被彻底封锁的,琴酒想要离开并不容易,可事实不是那么回事。昨晚FBI与日本公安的人手全被绊住了,园区乱成了一团,札幌街头的混乱也不遑多让。
天亮之后,所有参与了混战的人不是缩回了巢穴,就是赶着离开札幌,甚至离开日本。
这意味着成堆的可疑线索放在了降谷零面前,他根本没办法继续查下去。
就连赤井秀一,因为在日本掺和了这样的混乱,也得尽快回国向他的上级汇报具体情况。
——合作结束了。
被迫结束了。
就像赤井说的,是输给琴酒,也不算输给琴酒。
因为他们还得面对复杂的环境,以及一系列的后续麻烦。
降谷零很不甘心。
如果昨晚他有一个能信任的帮手,一个能力强大不需要降谷零担心会被琴酒轻易杀死的同僚或属下,他就不会被琴酒拖在走廊楼梯间。
如果赤井秀一有一个辅助观察手,一个同样狙击能力优秀的同伴补木仓,琴酒怎么也得付出代价才能离开园区。
可是没有如果。
117.
一辆黑色的改装拉达轿车在公路上飞驰。
这个俄罗斯牌子的轿车型号已经停产十几年了,但是这辆从俄罗斯黑Bang“出产”的车仍然拥有上个世纪的特色,速度快得让人心脏病发作。
——毕竟俄国人喜欢把汽车当飞机开,飞机当战斗机开。
黑泽的神情惬意又愉悦。
自从失去了保时捷356A,他还没遇到过这么合心意的车。
严格地说,那辆古董车也只有一个外壳,里面早就改装得面目全非了,改装的程度会让真正的收藏家窒息。可是不改装又怎么跟各国机构的特工飙车呢?
真正的保时捷356A连车载空调都没有,只有两个坐人的位置,即使速度拉满也只能跑每小时60公里,这能做什么?
拉出来展示老爷车的昂贵吗?
现在他掌控的这辆车就很符合黑泽的喜好。
老旧风格,舒适的真皮座椅,最先进的改装发动机——
“我再开一段路就给你。”黑泽头也不回地说。
琴酒懒得理他。
一辆车而已,根本比不上保时捷356A。
想起那辆被自己亲手炸毁的车,琴酒也难免情绪低落。
他看着窗外飞快变换的景色,右肋的伤口似乎因为这几天没有很好休息而隐隐作痛,特别是昨天晚上遇到的波本……
“哼。”
琴酒眼神幽深地说,“他可别死在冰雕的废墟里。”
“波本吗?”黑泽笑了,神情与琴酒一样带着浓重的恶意。
降谷零会面对巨大的麻烦。
不说冰雕节园区发生的爆炸与木仓战,就说那些走上街头冲击警署闹事的暴.力团伙吧,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也是普通人最关心的事。
札幌警署不会背这个罪责,他们会跟当地的议员联手,把矛头指向东京警察厅来的人,说公安的做事方法有问题。
对通缉犯的搜查毫无章法,导致了社会底层的动荡、什么无家可归啦,没法工作啦……最后财阀与各大会社发个声,说最近的正常商业社交活动都受到了影响,还遭遇了无礼又不合规的盘查,压力就全部到了东京警察厅身上。
至于正常的破案需求,牺牲的警署人员与案件的严重性?
抱歉,对政客来说,正义永远不是第一位的。
他们要求下属做正确的事,所谓正确就是必须符合他们的利益。
“……什么正义战胜邪恶,光明压过邪恶,正义这个词就是可笑的。”
琴酒满脸厌恶,似乎念出这个词都让他感到很不愉快,毕竟他遇到过几个不错的组织成员,结果都是老鼠,全都信奉正义的信念。
“正义只不过是一个送他们去死的借口。”黑泽随口说。
在GIN看来,这个世界充满了黑暗与罪恶,派赤井与降谷零来组织卧底的人难道会相信什么正义吗?不,他们是为了利益,目的是组织的科研资料。
黑泽从来不为赤井、降谷零的“不醒悟”感到可惜,他喜欢性格坚毅不动摇的敌人。
至于对错……哲学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的武器是子弹,又不是那些废话。
琴酒冷笑:“波本连一个属下都不敢带进冰雕城堡,看来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手下都是废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好意‘提点’他一次。”
“哦?”
黑泽感兴趣地问,“你用语句讽刺他,刺激他寻找并培养一个合适的意志传承者?”
“也可以是帮手。”琴酒的身体微微后靠,用近似乎傲慢的语气说,“工藤新一不行,身手太差。波本可以在整个日本的警察系统里慢慢找,就像当年警察厅挑选他这个老鼠一样。只要用心,我相信总能找到。”
黑泽在后视镜里与琴酒交换了目光,然后会意地笑了。
只要有替代者,降谷零的生死就无所谓了。
“赤井秀一那边也是,我相信经历了昨晚的事,他也渴求帮手。”
黑泽嘴边勾起无法掩饰的恶意弧度,既是兴奋,又觉得有趣,“可惜美国的情况比日本更复杂,他没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
想培养都很难培养得出来。
培养出来了,又怎么确保对方不被利益引诱,一头扎入漆黑的旋涡呢?
赤井秀一在FBI的前途有限,他培养的人哪怕只是为他不平,想要对抗这种不公平,想往上爬就得接受这个世界的暗面侵蚀。
琴酒冷眼看黑泽,出声打断了他的兴奋愉悦幻想。
“等我走了,你就要面对数量变多的敌人,你觉得怎么样?”
“哈。”
黑泽毫不在意地说,“他们能培养挑选帮手,我就不能利用某些人?想想看,每年有多少被各国机构抛弃的特工,有多少在倾轧里莫名失去一切的特战队士兵?我们都不用露面,只用GIN的名字就能让一心要复仇的他们‘动’起来。”
信任是不会信任的,黑泽只想用他们的命作为武器,开启更刺激有趣的生活。
黑泽轻轻摩挲着方向盘,意味深长地说:“我真希望你多留一段时间,越长越好。毕竟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有更多的计划,计划也有无限试错的可能。”
琴酒冷哼,似乎在嘲笑黑泽的胆量小。
但他没有反驳。
--------------------